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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九辑)-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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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醒了,吃药吧。”他端过一杯水,又打开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两片药。
    “谢谢。”玉婷软绵绵地坐起,靠在床头上,“坐吧。”
    他环视了一下这空荡荡的小房间,幽默起来:“坐?坐哪儿呀?”两个人的视
线同时转向那把横躺在地上的惟一的椅子,笑了。
    窗外黑沉沉的, 很静。桌上,马蹄表的时针悄悄移过了8时。“我该走了,好
好休息吧,明天我下了班就来看你。学校,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
    门轻轻地关上了,他走了。房间清明的灯光里,又剩下了玉婷一个人。可她头
一次感到充实和慰藉,她觉着自己好像融进一片温暖的蔚蓝色的波浪,舒畅而又微
醉……
    这以后,他担水来,玉婷不再说“谢谢”。
    他又送白爽爽的豆腐渣来,玉婷不再让他用双手托那么久。
    玉婷和面,他就帮她往里掺豆腐渣。他们一起做窝头,可谁也不知道那个凹洞
是怎么弄出来的,于是就用擀面杖捅。一捅,漏了,一捅,碎了,两个人都发觉对
方笨得可爱,竟笑得直不起腰,眼角溢出了泪花……
    他的笑,那样淳朴、憨直;
    她的笑,那样美丽、生动。
    这孤寂的小屋啊,在冷清的大海上飘流了那么久,如今终于驶进欢乐而漫馨的
港湾。
    1961年端午节,是玉婷21岁的生日。头天,玉婷和长臂哥相约,清晨过江踏青
去。
    曙色朦胧时分,便有人影络绎着朝江边去。日子艰难,肚皮空空的,全不像往
昔那般红火。玉婷和长臂哥租了一条舢板,划过江,登上还在沉睡的太阳岛。
    采了几棵清芬沁人的艾蒿,便在高高的石堤上伫立了,巴望着日出。
    先是紫焰微燃,从大江尽头跳跃着闪烁,渐渐就拉长,光柱迸射,异彩纷呈,
但见鹅黄姹紫嫩红,染得东方乱纷纷斑斓汹涌。伟大的诞生渐渐开始了。那巨日巍
峨地走上地平线,拥抱了这小小的地球。咏叹宇宙的恢宏吧,咏叹时空的无限吧,
咏叹人生的短促吧,咏叹青春的美丽吧。玉婷感慨着,激动着,觉着一种莫名的热
力在体内涌动膨大。朝晖中,她那双明澈的眼睛灼灼闪光,使得她的脸庞愈加光彩
动人。
    “玉婷,”长臂哥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声音有些异样。他的脸不动,依然眼望
着壮丽的日出,“今天是端午节,又是你的生日,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玉婷一时有些疑惑,一路同行,没见他带什么东西来呀。
    长臂哥继续说:“爸妈过生日,我送过酒和蛋糕。师傅师娘过生日,我送过酒
和蛋糕,你过生日,我要送一件从未送给任何人的礼物。”
    “什么呀!”玉婷笑盈盈地,仿佛预感到一点什么。
    “别急。你先转过身去,闭上眼睛,等我说‘好了’,你再睁开。好吗?”
    玉婷点点头。她转过身,闭上眼睛,双手背在身后,良久……
    突然,她背过去的两只手被长臂哥的一双大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握得那
么紧,那么紧!之后,他又扳过玉婷的双肩,那样近切地面对着她秀美的面庞,一
字一字地说:“我把我这颗心给你。我要……和你结婚!”
    玉婷不敢睁开眼睛。她觉到了长臂哥那炽热的目光。她几乎被这突降的巨大的
幸福冲倒了。身子软软的,像春天的一片嫩叶,在浩荡的江风中微微发抖。
    长臂哥伸出长长的臂膀,把玉婷搂在怀里了……
    玉婷哭了!玉婷醉了!泪水,冲涤着孤独和辛酸的泪水,喜极而泣的泪水,从
玉婷的脸颊流到长臂哥的嘴边。
    “玉婷,回答我……”他乞求般地热烈地喃喃道,“这个生日礼物,你愿意要
吗?”
    玉婷两颊飞红,双眸半阖,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他……
    “今天是端午,我让妈妈做了个香草荷包,你戴上。希望它带给我们一辈子的
幸福!”
    玉婷娇羞地由他。
    “吃粽子吧,里面有红枣呢,让咱们永远甜甜地在一起……”
    心,蓦地被什么刺痛了一下,玉婷那双清明的眼睛骤然黯淡了。香草荷包,粽
子,端午节……这一切如同涌浪般突然把她带走了,带回到当年在学校食堂那个辽
远而又切近的端午节——
    她把玩着自己的小荷包……
    骆涛英俊的面容、悦耳的声音……
    他伸过来的手和手上的粽子……
    玉婷怔怔的,神思恍惚,良久无语。只听江波拍着堤岸,哗……哗……
    “你怎么了?”长臂哥一时不解,“不好意思了?”
    玉婷猝然醒悟过来。她寂寂地一笑,摇摇头。
    “哦,天很凉,不舒服了?”长臂哥关切地望着她。
    “没,没有。”玉婷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会走神了,她想重新焕发出舒心而热烈
的微笑。可是不行,两颊方才还漫着的红晕已然苍白凋落了。
    “你在这儿别动,吃粽子。”长臂哥要她坐在堤岸的斜坡上。“等我回来!”
他热烈地说。
    只一会儿,他捧回一大把五彩缤纷的野花,蹲在那里,三拧两拧,一个美丽的
花环做成了,绿叶青翠翠的,花朵颤巍巍的。
    “献给你,我的未来的新娘子!”他将花环戴在玉婷的脖颈上,目光漾满爱意。
    “长臂哥,”玉婷神情戚然,目光迷离,仿佛在自语,“这个……好像花圈。
我死的那天……你能送我一个这样用鲜花扎成的花圈吗?”说完,她自己也悚然了,
怎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嗨!好日子干吗说不吉利的话!”长臂哥叫道。
    玉婷扑进他的怀里,她怕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她低微地喃喃着,想说点什
么给他,想告诉他关于那个他。她觉得说出来才会轻松,才可能抹去眼前的影子。
可沉浸在幸福感中的长臂哥,用炽热的双唇阻止了她……
    几天后的星期日,两人约好一起吃晚饭。下午,长臂哥便过来打扫房间,玉婷
则出去买菜。
    等她回来时,房间已窗明几净,纤尘不染。长臂哥伫立在窗前,面朝窗外,对
她的回来仿佛没有知觉。
    “累了吧?”玉婷把买来的蔬菜什么的一一摆放在桌上,“咱们马上做饭。”
    长臂哥仍不动,也不响,宽阔的脊背像一堵背阴的墙挡在窗口。
    “你干吗傻站着?过来帮帮我呀!”仍无反应。
    “干吗摆大丈夫的架子?”玉婷笑盈盈地走过去,将脸颊贴在他温厚的脊背上,
手抚摩着他的肩膀。
    他竟火烫似地闪开了。
    玉婷惊愕地张大了眼睛,“你……怎么了?”
    他回转身,脸盘阴郁得像块生铁。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像要说什么,可又紧
紧抿住了。那双眼睛尽管背着光,依然的亮得吓人,盯住玉婷,仿佛要看透、穿透
她的灵魂!
    他用手指指桌上。玉婷扭头瞅瞅,心里一震。她的黑绿色封皮的日记本打开着,
摊在桌上。那是前几天端午节时刚记下的一页:
    “1961年6月2日,端午。”
    “今天我年满21岁。生活曾经那样长时间地冷落我,今天终于给了我最大的快
乐!他——长臂哥闯进了我的生活,他说他爱我!啊,他的真诚,他的朴素,他的
热烈,深深打动了我!在太阳岛上,在这个美好的早晨,他那强劲的粗犷的拥抱和
热吻,驱散了我心头的一切阴影,一切恍惚。生命忽然变得充实极了!是的,命运
之神对我这个弱女子还是仁慈的。唉,可是,今天我干吗又想到他,那个校园里的
他?为什么忘不了他?忘不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端午,忘不了他为我撑起的那把伞
……生活真是折磨人,他和他都是伞,都是端午……”
    玉婷明白了,她隐隐地稍稍地有些不快。他不该未经自己的同意就看她的日记。
那毕竟是属于她自己的神圣而又神秘的世界。当然,她无须隐瞒。她是想跟他说的。
可此刻,是多么地叫人尴尬和窘迫!
    “他是谁?”长臂哥终于冷冷地开口,“你们什么时候?”
    “他……不是谁,是我同学……我们没什么……我……”玉婷想从容地把事情
说清楚,可急迫间又说不清。潜意识里,姑娘的自尊使她难以启齿,说她对那个他
仅仅是一种单相思。
    长臂哥恼怒了。他连珠炮似地发出尖利的质问:“你怎么不说?为什么早不跟
我说?你到底爱谁?……”
    玉婷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湿润了。她好难过。她走近小窗,背对着他,说了,
艰难地说了。学校的那次春游,那把伞,那个端午……
    “别说了!”长臂哥激烈地打断她,“多浪漫啊!山坡啊,校园啊,歌声啊,
荷包啦……对,对,还有伞!难怪那天你在病中不断叨咕着伞,伞。我真笨,真傻!
我还以为是我那把伞……啊,去找他吧!去找他那把伞吧!你心里不是装着他吗?
去吧!”
    咣当一声,他摔上门,走了。
    玉婷遭了雷击般呆住。那远去的脚步声一下子踩在她心上,那么重,那么痛。
小屋死一般寂静。那爱的温馨才荡漾过几天啊,那清朗的笑声才响亮过几次啊,他
又突然把这一切都带走了,而把孤独、加倍的孤独掷给了她。玉婷把前额抵在冷凉
的玻璃窗上,两行清泪无声地流过脸颊。
    玉婷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天。哭了又哭,未了,她想,长臂哥爱得是很执著
很真诚的,平静下来他会理解她的,说清楚了他也会原谅她的。不,谈不上原谅。
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而且纯洁和单纯得无可指责。美丽、清新和切实的爱,难道
不属于她和他共同的现在和未来吗?
    第三天晚上,玉婷努力平静着自己,走进长臂哥的家。从窗口吹进的晚风拓展
着她的裙衫,她清丽地微笑着……
    他极冷峻,脸像石墙一样平板,几天没刮的络腮胡子青森森的。他只点点头,
算是勉强打个招呼,便转身走开了。他的母亲也没多少话好说,灯影里苍老而多皱
的脸漫着愁苦,不时深长地叹息,
    没想到他会这样执拗,这样不肯理解人。玉婷的心好凉好苦涩。啊,前不久那
炽烈的爱,那满腔的柔情,已经如同梦幻般飘散了。
    以后,长臂哥再也没来送水。她去提水时也见不到他的影子。他躲着她,她也
就躲着他。同一个院落,他住南头,她住北头,可两颗心忽然变得那么遥远,就像
分开在南极和北极。
    夏去了,秋来了,冬天又到了。呼啸的风雪不时摇撼着簌簌作响的门窗,使得
小屋里愈发显得清冷而孤寂。渐渐地,玉婷的心像冰冻似地凝结了。从小是个苦闺
女,早先的孤独,她本是能撑得住的。可是,在经历了爱的欢欣又遭受了爱的摧折
之后,她就再也承受不了这带着深深创痛的孤独了。夜里每每被泪水浸着,她悲叹
自己的命运怎么会如此凄惨,悲叹哈尔滨这生养她的城市怎么不给她留一点温馨的
绿荫。在街上踽踽独行,在院落寂寂往来,一切都叫她不能平静和忘却。校园里的
他,院落里的他,山坡上的伞,长街上的伞,总不时在她眼前晃动,而命运又把她
和他或他分隔得那样远,似乎执意叫幸福远离她。那么好吧,我就受着吧,命运要
抛弃我,我就把自己抛向天涯海角吧;生活要折磨我,我就朝苦难的漠野走去吧。
离开这里的人们,这地方,甚至这世界也毫不足惜了。
    揩去泪,她咬紧无血色的嘴唇,执拗地仰起瘦削的脸庞,把目光投向深邃而死
寂的夜空,仿佛临近殉难的女神。她决定走,远方,茫茫苍苍的大森林中,有一个
小城市伊春。一个远房叔叔在那儿。她决定到那里去,远离这喧嚣而薄情的大都市。
让生活忘记她,她也忘记这生活。
    啊,正当青春年华,姑娘的心不会那么轻易死寂的。她依然隐隐怀抱着一丁点
希冀。她东奔西走,忙着调走的手续。邻居们问,她就说。她悄悄企望着邻居们把
事情传给长臂哥。只要长臂哥仍然爱她,只要他一句话,说要她留下,她就会留下
的。是的,她毕竟眷恋自己的热乡热土,毕竟渴望爱和被爱。有时在家独坐,她多
少次想象着门轻轻打开,长臂哥憨笑着走进,她会又哭又笑地向他扑去,投进他的
怀抱,亲他,捶他,怪他……
    然而,这终于没有发生。
    在她临近出发的日子,在她终于要走而对故土的一切愈加感到难以割舍的时候,
在她悲苦着喟叹着痛楚着而一句话就可以把她留下的时刻,执拗的长臂哥竟出远门
探望亲戚去了。
    1963年秋,那一天残阳如血,黄叶遍地。傅玉婷提着行李,孤零零地登上北去
的列车。列车启动的一刹那,她的眼睛一下溢满了泪水。她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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