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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九辑)-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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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锅盖从锅里端出一碗饭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开始吃。女人看见了,便立即下地从一
口大缸里捞出一大碗酸菜端到冯的面前,冯就很满意地冲女人笑了一下。冯吃酸菜
是很有名的,山区里的人都知道,每顿饭都要吃一大碗酸菜。
    女人又重新回到炕上拿起了针线。女人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问道:
    “公社里没留你们吃饭?”
    “留了。”冯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说。
    “那你咋还回来又吃?怕家里穷不了?”
    “那儿的饭我不想吃。”冯说。
    看着冯大口大口地吞吃着碗里的酸菜,女人就又说:
    “人家好多人都笑话你吃酸菜,人家都说女人们才爱吃酸菜,怀了孩子的女人
才爱吃。”
    冯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吃。我娶你这么多年了,你哪一回觉得我是女人?”
    冯吃过饭以后,一边坐在凳子上吸烟,一边望着女人。
    生了四五个孩子以后,女人就越发变得松松垮垮的了,走起路来老给人一种散
了架的感觉。女人的腰变粗了,腿也开始罗圈了,肚子上的皮肉又松又稀,一嘟噜
一嘟噜的。女人在做闺女的那时候还稍微有些姿色。女人从小没妈,只有一个爹。
女人的爹是种西瓜的,每年的夏秋两季都在瓜棚里吃,住。那时候,冯还是一个二
十出头的青皮后生,有事没事总爱往那西瓜地里跑,到了地里后又总朝那瓜棚里望。
望来望去,就把女的给望出来了。女人嫁过来以后,一口气给他生了五个孩子。五
个孩子一个个地先后从她的身体里走出来后,女人的生命就倾斜了,就散了架了。
凯曾经对他说,她不能再生了,再生就越散了,成为一篇散文了。

                                  五

    凯那时候住在一面缓坡上。
    那坡上有一些人家,房屋的构造都不十分规则,高的高矮的矮,一律都破破烂
烂。在那些破旧的房屋中,有两间便是学校。
    凯就住在学校里,里屋是他吃饭睡觉的地方,外间是学生上课的地方。
    里间是一铺炕,炕上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有一盏油灯和一本书。凯总喜欢把
桌子擦得很亮,地也扫得干干净净。凯的行李放在炕上的一个墙角里,上面老蒙着
一张报纸。凯还在墙上贴了一张世界地图,一些画片和几张剧照,夜里一躺下就全
能看到。
    地下有一筐发绿的土豆和几棵葱。每天都有两个学生给凯抬水来,凯就一个人
做饭、洗衣服。
    我认识凯的时候,凯已经有三十五岁了还没有结婚,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是否有
过女人,谁也不知道凯是什么地方的人,但很多人都知道在凯的家乡每年都开满了
桂花和玉兰花,还有修竹和鱼塘。凯平日里最爱哼唱的一首歌就是《八月桂花遍地
开》。
    学生也是大的大小的小,有七八岁的,也有十七、八岁的。有一个名叫陈召娣
的女学生已经十九了还上小学四年级,凯每次站在黑板前望着她时,她的脸就红了,
头垂得很低。一节课下来,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问她,她也不说,只是笑。
    逢年过节的时候,社员们便来请凯去家里吃一顿饭。凯有时候不去,一个人躺
在他那间屋里望着屋顶发呆。过一会儿之后,就有学生给他送饭来了。什么饭都送,
饺子、油糕,凡是山区里人认为好吃的东西就都给他送。凯最爱吃的就是用羊下水
做出来的杂碎汤,汤里有羊肠子、羊肚子、羊血,还有土豆和粉条,上面浮着一层
红艳艳的辣椒。这样的汤,凯一次能喝四至六碗。每年冬天小雪一过,山区里的人
便开始纷纷杀羊了,这时候,凯就有喝不完的羊杂汤,谁家里杀了羊都往这送。有
时候,一个晚上便有四五家人同时端着满满荡荡的一盆子送来。凯当然喝不了这么
多,即是将裤带全部放开也还是不行。于是,凯就用一只饭盒将剩下的汤冻到外面。
想喝的时候,端回来放在锅里热一下就行了。
    冬天在慢慢地过去,大雪过后,山区里的人就又开始纷纷杀猪了,人的吆喝声
和猪的尖叫声每天都不断。
    社员们这样对他,凯也就教书特别卖力,教得不遗余力。
    学校下面的坡上有一些光滑洁净的石头,每天都有许多山区的女人们坐在那里
做针线,奶孩子,聊天。
    尽管凯教书尽心尽力,但那时候凯对于国家印发的教材的内容很不感兴趣,所
以,一般情况下,凯总是按照自己的一套想法去教学生,每次讲完后,便让学生们
自己去悟,去吃透,去理解。这以后,凯便端上一杯水,走出教室,与坐在山坡上
的那些女人们聊天,一直要聊到日上中天或夕阳西下后才告结束。
    在那些女人当中,有一个就是老赵的女人。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眉
眼俊秀的女人,凯知道山区里的人们平日都管她叫大洋马。那时候,老赵已当工人
去了。
    夜里,没事的时候,凯便躺在炕上,眼睁睁地望着墙上的那张世界地图和画片
久久地出神,很晚才睡去。
    凯对于死去的民兵排长杨从内心里十分羡慕。杨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与一个皮
肤光洁、气息清香的女人共度一些良宵,真是死而无憾。纵使那个女人是假的,但
那意义远非如此。
    杨是幸福的。
    凯常常这样想。
    那天夜里,凯一个人在读小说《向日葵的故事》,这本书他已读过无数次了,
书中关于夜晚的故事和饮酒的两个场面一直使他耿耿于怀,难以忘却。他没事时便
翻看那些内容。他把那几页书都折叠了起来,平时只要拿起书随便一翻,便很快地
找到了。
    在小说里有关渴酒的一段内容的诱惑和感召之下,凯便萌生了喝酒的念头。这
个念头有些苍白,但却是火辣辣的,十分强烈。于是,凯拿起一支铅笔在墙上写了
一行字:
    我强烈要求喝一次酒
    之后,他又在这行字的四周接连不断地写道:
    我强烈要求与村长共同喝一次酒
    我要喝酒
    我还准备与老赵的女人喝一次酒,她的脸很白,一喝酒就红了,身上也是红的。
    我喝酒
    让我喝
    这以后,凯就走到墙边,从他放衣服的一个木箱子里翻出一瓶酒。他把那个酒
瓶子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他说,我要一个人喝,喝完酒以后我就去找老赵的女
人,我记得她的大门一直都敞开着,她曾经几次让我进去,我总是没时间,现在我
要进去了,我低着头一弯腰就进去了。他们都说我不行,我其实能行,我这回就要
给他们个好看,让他们好好瞧瞧到底是谁进去了,到底谁不行,我还要在她的身上
留下一些美丽的句子和标点符号。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小屋里喝光了那一瓶酒,酩酊大醉。在一片苍茫无度的
恍惚之中,他看见那女人睡得很香,双目微闭,乌黑的头发散乱在枕上枕下。
    一些金色的眉毛孤独无比地弯曲在天上。

                                  六

    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夏天的黄昏,凯把那部小说借给了冯。冯那时候正在家里生
病。冯看见凯给他送来一本书,冯的脸上就隐隐地泛起了一些忽明忽暗的光,凯感
到那种颜色的光很有灵性,于是,凯就对冯说,你看看吧,一来解闷,二来这本书
很有意思。你是村长,这是一部描写农村生活的长篇小说,这书看了对你有好处。
    冯听完凯的话以后便接过书随手翻阅了一下。后来,冯就放下书,语重心长地
望着凯,冯对凯说:
    “你很辛苦。你是个好人,社员们对你都挺满意,我准备把村里养的那几头猪
卖了,给你加些工资。
    凯说:“看你说的,你千万不要那样,我不是为了钱才借书给你,那样做只是
一个小人的行径。钱多就多花,钱少就少花,没钱就不花,我不计较这些。我只是
觉得这地方能真正读懂一本书的人并不多,遇到你我很高兴,你可别杀猪谢知音。
那些猪都还小,你千万不要打它们的主意。我这人一生里最怕生灵涂炭,我一听见
杀猪,我就十分难受,我就很想哭,想放声大哭一场。”
    “我觉得那不是在杀猪。”凯说。
    “我觉得那是在杀我。”凯说。
    那个夏日的黄昏,凯告别了冯以后从冯的家里出来,转身便走进了一种十分虚
幻十分宁静的农业背景之中。
    有两个学生需要家访。
    一个学生的家住在河东,他过了河以后就穿行在那一片破旧的房屋之间,不久
以后,他就望见杨生前住过的那个座落在河东山坡上的院子了。他的目光在那里停
留了很久,他在那种时候几乎忘记了一切的内容。
    那是三间土坯围成的窑洞,院墙也由土坯围成,院落里十分肃杀。其中的两间
窑洞早已坍塌了,院墙也塌了好几处。院子内外长满了灰色的树木和青草,还有一
些年深日久的木头。那木头上生了众多的虫子,早先的一批虫子已经悄悄地死去了,
新生的另一批虫子就在那些死去了的作为先驱者的第一批虫子干褐色的尸体间爬来
爬去,寻找可以吃的东西和可以看的东西。他记得很清楚,在杨去世两年后的某一
天夜里,杨的父亲也死了。杨的二大爷便用一领席子将杨的父亲卷起来,扛进山里
入了土。这事山区里的人都不知道,直到后来的一年,有上面的人来召集开会、查
户口的时候,才发现杨的父亲早就不见了,问及去了哪里,杨的二大爷才说很早就
死了,这会儿尸体恐怕也早已腐化成土了。那时候,杨的二大爷已不在那院里住了。
杨的父亲死去以后,他便搬到山下的打谷场上的一间土房里住了。一个人住在那里,
夏天看瓜、护青,秋天看场,守护收割回来的庄稼。
    凯久久地眺望那没人的院落时,就望见视线里升起了一缕青烟。他远远地听见
那院落里有人正在咳嗽,还有锅碗相互磕碰的声响。
    杨回来了。凯想道。
    后来,他就望见暮色里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从那院落里走了出来。他看见那
女人手里端着一个淡黄色的葫芦瓢,就觉得女人是要到河边去淘米。果然,那穿红
衣服的女人蹲在山下的河边淘完米以后就又回去了,他望见那件红衣服在院中的草
丛里闪了一下后便不见了。
    杨饿了,他想吃饭。凯想道。
    吃过饭以后,他们就该睡觉了,或者重新上路。那女人的红衣服就挂在墙上的
一颗钉子上,钉子上有铁锈。他想道。
    他久久地眺望着那个院落,他是期待着那个女人再一次出来,他一点儿也不明
白她是谁,他就这样满怀信心地等待着。他觉得她至少还要出来一次,出来倒水或
是关门。他这样想的时候,便很激动,他的全身在不住地抖动着,哆嗦着。他始终
都没有看见那个女人的睑,她始终都背朝着他。似乎是有意躲避他,怕他看见。这
样一来,他就感到那个女人一定十分漂亮,至少也可以与老赵的女人相媲美。
    杨是幸福的。他独自喃喃地说道。
    杨,幸福无比的杨,这件事真他妈的让人羡慕,让人着急睡不着,妈妈,我完
了,我觉得我彻底不行了,今夜我无法入睡了,我将失眠,直至天亮。他在暮色中
说道。
    不久之后,那青烟便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天黑了,先前蹲在河边洗手的农民都不在了,都回家去了,随之而去的还有他
们手中的农具。整个农业及其所有附属的东西都一齐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河水里流淌着一些蔬菜的叶子和农具的影子。社员们模糊的身影摇晃着。
    山区一片苍茫。

                                  七

    回忆那个夏日的黄昏,山区里赤日炎炎,一些暮归的牲畜都久久地停留在河边,
河边清浅涟漪,漫过一部分蹄印。
    那天黄昏,冯望着凯的身影消失在一些房屋和草木之间后,冯就躲在炕上开始
一心一意地读书。冯一边默默地读着书,一边小声哼哼着。冯这样哼哼呀呀是为了
向别人证明自己确实有病,他现在什么事情也不能干,只能躺在家里读一会儿书。
    回忆凯远去的身影,冯就感到心中涌起一片惋惜之情和一种无可奈何的东西。
    等我病好以后,我要悄悄地卖猪,还是别打枪,这事绝不能让凯听到半点儿风
声。他想。
    凯是辛苦无比的,一个人带着四个年级的学生,的确不易。他又想道。
    翻开那部小说,他感到书中秋天的气息十分浓郁,庄稼地里的潮闷之气迎面扑
来。书中似乎还留有凯身上的某种气息和痕迹。冯看到了一种线条凌乱而复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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