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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新诗库-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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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得没有一个岛屿之飘浮。

凝看着海的人的眼睛是茫茫的,
因为离开故国是太久了。
迎着薄暮里的咸味的风,
我有了如烟的怀念,神往地。





火灾的城


从你的灵魂的窗子望进去,
在那最深邃最黑暗的地方,
我看见了无消防队的火灾的城
和赤裸着的疯人们的潮。

我听见了从那无垠的澎湃里
响彻着的我的名字,
爱者的名字,仇敌们的名字,
和无数生者与死者的名字。

而当我轻轻地应答者
说“唉,我在此”时,
我也成为一个
可怕的火灾的城了。





烦哀的日子


今天是烦哀的日子,
你突然做了天国的主人,
你说梦有圣洁的颜色,
如爱人天蓝的眸子。
于是你便去流浪,
学一只心爱的季候鸟。
涉过了无穷尽的川河,
越过了无穷进的山岭,
你终于找到了一片平原,
在一片不可知的天蓝之国土。
那里是自由的自由,
你可以高歌一曲以忘忧。
而你将不再做梦——
“如今的天国是我之所有。”





古城七月


七月的古城里
扬起了一天的风沙。
(末日写在人脸上)
如今的汽车里
载去了贵男贵女们的笑。
那管他火热的太阳
炙在赭黑的皮肤上。
嗟彼闲人们如醉如痴,
手摇着折纸扇
大街上步着悠然!
(天生就一颗奴隶的心)
终日价胡琴大鼓——
啊,这满城的后庭花!



狼之独步


我乃旷野里独来独往的一匹狼。
不是先知,没有半个字的叹息。
而恒以数声凄厉已极之长嗥
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
使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
并刮起凉风飒飒的,飒飒飒飒的:
这就是一种过瘾。




在地球上散步


在地球上散步,
独自踽踽地,
我扬起了我的黑手杖,
并把它沉重地点在
坚而冷了的地壳上,
让那边栖息着的人们
可以听见一声微响,
因而感知了我的存在




飞的意志


一种飞的意志永远支配着我。我想飞!于是我长了
翅膀,我试着鼓动我的双翼,觉得它们的性能极强,
虽大鹏,鸿鹄,鹰隼,也不可同日而语。自信我的
速度,高度,和持久力,不仅是超越凡诸鸟类,抑
且是凌驾各种飞机。凭着这对翅膀,不飞则已,要
飞,起码是一飞冲天,二十四小时周游太阳系,啊,
多好,飞吧!哦,再见,丑陋的世界,

但是,我展开的双翼,刚刚使劲一扑,扑了一点点,
两足离开地面还不到半公尺的光景,就整个的跌下
来了。而且,多惨,连所谓强有力的翅膀也从此折
断了。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我不知道。而我
知道的是,现在,我清楚地看见了:就在那边,站
着的,那家伙,名叫“现实”,他手里拿着一杆猎
枪,无声地狞笑着。




6与7


拿着手杖7。
咬着烟斗6。

数字7是具备了手杖的形态的。
数字6是具备了烟斗的形态的。
于是我来了。

手杖7+烟斗6=13之我。
一个诗人。一个天才。
一个天才中之天才。
一个最最不幸的数字!
唔,一个悲剧。
悲剧悲剧我来了。
于是你们鼓掌,你们喝彩。




彗 星


说吧,什么是自由自在的
是那急驰的,一去不复返的彗星吗?
对啦,彗星是自由自在的,
它有一根扫帚一般的光的尾巴。

太阳也许摇摇头,
轻轻地骂声:“小流氓!”
可是我却非常喜欢它,
而且作诗热烈地赞美它。
我还有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一跃而骑上了它的脊梁……




人 间


那些见不得阳光的,
给他一盏灯吧!
那些对着铜像吐唾沫的,
让他也成为铜像吧!

而凡是会说会笑的
洋囡囡似的可爱的小女孩,
请抱着丑小鸭米老鼠和狗熊
走进我的春天的园子来;
只要不是塑料不是尼龙
也不是赛璐珞做的,
都可以吃我树上的番石榴。




不再唱的歌


当我的与众不同
成为一种时髦,
而众人都和我差不多了,
我便不再唱这支歌了。
别问我为什么,亲爱的。

我的路是千山万水。
我的花是万紫千红。




吃板烟的精神分析学


从我的烟斗里冉冉上升的
是一朵蕈状的云,
一条蛇,
一只救生圈,
和一个女人的裸体。
她舞着,而且歌着;
她唱的是一道干涸了的河流的泛滥,
和一个梦的联队的覆灭。




狂人之歌


在我的生命的原野上,
大队的狂人们,
笑着,吠着,咒骂着,
而且来了。
他们击碎我灵魂的窗子,
然后又纵起火来了。
于是笑着,吠着,咒骂着,
我也成为狂人之一了。




勋 章


月亮是李白的勋章。
玫瑰是Rilke的勋章。

我的同时代人,
有挂着女人的三角裤或乳罩的;
也有挂着虚无主义之类的。

而我,没得什么可挂得了。

我就挂它一枚。
并不漂亮,
并不美丽,
而且一点也不香艳,
一点也不堂皇的
小小的螺丝钉吧。

因为我是一个零件,
我是一个零件小小的。




光明的追求者


好比一盏金黄的向日葵,
我是一个光明的追求者;
又如一羽扑灯的小青虫,
对于暗夜永不说出妥协。

太阳在哪里我就朝向哪里,
灯光在何处我就飞向何处,
因为我是一个光明的追求者,
对于黑暗怎么可以树起白旗?

一旦这世上的灯火完全熄灭,
我便鼓着小翅膀向着星丛飞;
要是太阳忽然冷却,不再燃烧,
我呀,我就点亮了我自己。




在公园


三岁的孩子在公园,
如小鱼游泳在大海。

他张着眼睛看,在萌芽的广袤的草地上,
如此迷茫,生疏,惊异而惊喜地。

他跑跑。他跳跳。他爬爬。
幼小的心脏发育着。幼小的心灵发展着。

他向一个正在学步中的比他小些的女孩招招手。
于是两个不相识的母亲,两个不相识的父亲都
微笑了。




黄 昏


又是黄昏时分了。
妻去买米,剩我独自守着
多云的窗。

兵营里的洋号,
吹的是五月的悲凉。

想着沉重的日子。
想着那些伤怀的,使人流泪
的远方。

唉,这破碎了的……
你教我唱些什么,和以什么
调子唱歌!




萧萧之歌


我对我的树说:我想
要是我是一棵树多好哩!槐树、榆树或者梧桐。
要是让我的两只脚和十个足趾深深地深入泥土
里去,那么我就也有了枝条也有了繁多的叶子。
当风来时
我就也有了摇曳之姿。也唱萧萧之歌

萧萧飒飒
萧萧飒飒
让人们听了心里难过,思乡
和把大衣的领子翻起来。而在冬天
我是全裸着的。因为我是落叶乔木
不属于松柏科。——凡众人叹赏的
就不免带几分俗气了。所以我的古铜色的
头发将飘向遥远的城市。我的金黄色的
头发将落在邻人的阶前。还有些琥珀般发红的
则被爱美的女孩子拣了去,夹在纪念册里
过些时日便遗忘了。于是当青绿的季节重来
她们将在我的荫盖下纳凉、喝汽水
和讲关于树的故事……然后
用别针,在我的苍老的躯干上
刻他们的情人的名字:诸如Y。H。啦
TY啦RM啦ST啦YD啦LP啦以及其他
等等,都是些个挺帅而又够古怪的家伙
——我对我的树说。我的树
是热带植物我手种的




四十的狂徒


狂徒——四十岁了的,
还怕饥饿与寒冷,嫉妒与毁谤吗?
叫全世界听着:
我在此。
我用铜像般的沉默,
注视着那些狐狸的笑,
穿道袍戴假面的魔鬼的跳舞,
下毒的杯,
冷箭与黑刀。
我沉默。

刚下了课,拍掉一身的粉笔灰,
就赶到印刷所去,拿起校对的红笔来,
卷筒机一般地快速,卷筒机一般地忙碌。
一面抽着劣等纸烟,喝着廉价的酒,
欣欣然。

仅仅凭了一块饼的发动力,
从黎明到午夜,不断地工作着,
毫无倦容,也无怨尤,
曾是你们看见了的;

而在风里,雨里,常常是
淋得周身湿透,冻得双手发紫,
这骑着脚踏车,风驰电掣,
出没于“现实”之千军万马,
所向无敌得生活上的勇士,
也是你们鼓掌叫过好的。

然而捕狮子的陷阱
就设在我的座椅下,
纸包的定时炸弹,
就藏在我的抽屉里:
你们好狠!

你们在我的户外窥伺;
你们在我的路上埋伏;
你们散布流言,到处讲我的坏话;
你们企图把我整个地毁灭:
你们好狠!

甚至还要寄匿名信来侮辱我,
画一只乌龟,写上我的名字;
还要打神秘的电话来恐吓我,
叫我小心点,否则挨揍:
你们好坏!

我既贫穷,又无权势,
为什么这样地容不得我呢?
我既一无所求,而又与世无争,
为什么这样地容不得我呢?

哦哦,我知道了:
原来我的灵魂善良,
而你们的丑恶;
我的声音响亮,
而你们的喑哑;
我的生命树是如此的高大,
而你们的低矮;
我是创造了诗千首的抹不掉的存在,
而你们是过一辈子就完了的。

那么,让我说宽恕吧。

我说:来吧!
一切肉体上的痛苦,
要来的都来吧!
我宽恕。
一切精神上的痛苦,
要来的都来吧!
我宽恕。

而这,就是一个人的尊严:
一个四十岁的狂徒的写照。




你的名字


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
轻轻地唤你的名字每夜每夜。

写你的名字,
画你的名字,
而梦见的是你的发光的名字:

如日,如星,你的名字。
如灯,如钻石,你的名字。
如缤纷的火花,如闪电,你的名字。
如原始森林的燃烧,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在树上。
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树上。
当这植物长成了参天的古木时,
啊啊,多好,多好,
你的名字也大起来。

大起来了,你的名字。
亮起来了,你的名字。
于是,轻轻轻轻轻轻轻地呼唤你的名字。




火 葬


如一张写满了的信笺,
躺在一只牛皮纸的信封里,
人们把他钉入一具薄皮棺材;

复如一封信的投入邮筒,
人们把他塞进火葬场的炉门……。总之,象一封信,
贴了邮票,盖了邮戳,
寄到很远的国度去了。




一封信


象失手打错一张牌似地,
我寄出一封信。便输了全局啦:
输了这一辈子,这两撇很帅的小胡子,
连这些诗,也一股脑输掉。

别问她是谁了吧!我是输家。
不过,偶然,我也曾这样想:
要是把地名写漏掉几个字那多好……
总之,不该贴上邮票,投入邮筒。




火与婴孩


梦见火的婴孩笑了。
火是跳跃的。火是好的。
那火,是他看惯了的灯火吗?
炉火吗?
火柴的火吗?
也许是他从未见过的火灾吧?
正在爆发的大火山吧?
大森林,大草原的燃烧吧?
但他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他被他自己的笑声所惊醒,
在一个无边的黑夜里。




苍 蝇


苍蝇们从开着的窗子飞进来,
我的眼睛遂成为一个不愉快的巡逻者。
“讨厌的黑色的小魔鬼!
一切丑恶中之丑恶”
我明知道我这严重的诅咒是徒然的。
而当我怨恨着创造了它们的上帝时,
它们却齐声地唱起赞美诗来了。




过程

狼一般细的腿,投瘦瘦、长长的阴影,在龟裂的大地。


荒原上
不是连几株仙人掌、几颗野草也不生的;
但都干枯得、憔悴得不成其为植物之一种了。
据说,千年前,这儿本是一片沃土;
但久旱,灭绝了人烟。
他徘徊复徘徊,在这古帝国之废墟,
捧吻一小块的碎瓦,然后,黯然离去。
他从何处来?
他是何许人?
怕谁也不能给以正确的答案吧?
不过,垂死的仙人掌们和野草们
倒是确实见证了的:

多少年来,
这古怪的家伙,是唯一的过客;
他扬着手杖,缓缓地走向血红的落日,
而消失于有暮霭冉冉升起的弧形地平线,
那不再四顾的独步之姿
是那么的矜持。




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


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
我的头发变成树叶;两腿变成树根;
两臂和十指成为枝条;十个足趾成为根须,
在泥土中伸延,吸收养料和水份。

总有一天,我变成一棵树。
我也许开一些特别香的,白白的,小小的花,
结几个红红的果子,那是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的。
但是我是不繁殖的,不繁殖的,我是一种例外。

我也许徐徐地长高,比现在高些,和一般树差不多,
不是一棵侏儒般矮小的树,也不是一棵参天的古木。
我将永远不被移植到伊甸园里去,
因为我是一棵上帝所不喜欢的树。




沙漠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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