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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节

新诗库-第2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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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树叶造成的黄鹤 降夕北渚 落彼洞庭
“高飞兮安翔 乘清气兮御阴阳”

约翰的便条上写着 布鲁塞尔有两个机场 你要在中间的那个下去
陌生的国家 我看不出弗莱芒语的机场与汉语的机场有何不同
我只知道天会下雨 河水会流 鸟在天空海在水里 城市的尽头会出现原野
我只知道 出入国境线 要交验护照
穿过太阳或风暴 雨或晴 热或冷 悉听尊便
暂时的 一切都是暂时的 座位是暂时的 时间是暂时的
这个航班是暂时的 这个邻座是暂时的
上帝是暂时的 单位是暂时的 职业是暂时的
妻子和丈夫是暂时的 时代是暂时的 活着是暂时的
还有更好在前面 更好的位子 更好的伙食
众所周知 更好的日子 更好的家 都在前面
“焦虑的羽毛 为了投奔天空 拍卖了旧巢”

一切都在前面 马不停蹄的时间中
是否有完整的形式 抱一而终?
是否还有什么坚持着原在 树根 石头 河流 古董?
大地上是否还容忍那些一成不变的事物?
过时的活法 开始就是结束
它必然是向后看的 鸟的种族
飞行并不是在事物中前进
天空中的西绪弗斯 同一速度的反复
原始而顽固的路线 不为改朝换代的喧嚣所动
永恒的可见形式 在飞机出现之前
但远远地落后了 它从未发展 它从未抵达新世界

过去 孔子和学生驱车周游
在通往宫廷的路上下地步行 遇见了停着的老子
遇见造鼎的国家 遇见青铜之城
遇见美人南子 最后智者停下来
向一棵千年如一日的柏树
学习生活 温故知新

但现在让我们正视这架空心的波音飞机
八千里路云和月 没见着一只蚊子
十二次遇见空姐 五次进入卫生间 共享的气味
至少有八个国家的大便在那里汇合
乘客产自不同粮食的肚子 都被同一份菜单搞坏了
现在要耐心地等一等 守在门外的是玛丽
里面的小子是黑田一郎 他是我们的尿路结石

“楼阴缺 阑干影卧东厢月 东厢月 一天风露 杏花如雪
隔烟催漏金虬咽 罗帷黯淡灯花结 灯花结 片时春梦 江南天阔”
一些破损的繁体字 对应着下面 没有幽灵的新城
“类似伦敦的郊区。”白磁砖的皮肤 玻璃的视力 铁栅栏划出的生命线
哦 故乡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如此心满意足 为何如此衣冠楚楚
从未离开此地 但我不再认识这个地方
旧日的街道上听不见黄鹂说话
七月十五的晚上 再没有枇杷鬼从棺材中出来 对月梳妆
谁还会翘起布衣之腿 抬一把栗色的二胡 为那青苔水井歌唱?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过去是死亡 苦难战争与革命 流血和饥饿
现在是经济起飞 面包议会 汽车与电视 和平鸽与炼油厂
将来是污染和性解放 后现代和爱滋病
将来是厌弃汽车 保护环境 重返大自然 提倡步行
预料中的线路 我们只是按图索骥的电工

在1966年的动物园 我向禁欲的猴子 学习男性的传统
而一米之外 就是帝国的手术台
在学校我进行了体验 割去多余的舌头
我看见洗脸毛巾的同时也看见我舅舅
在一张双人床和一座梳妆台之间被捕
我姨妈一生都仇恨她的美貌 故国的春天中
当白玉兰在四合院中开放 她提着菜刀投奔了广场
挂在樱花中的喇叭震聋了我的耳朵
红色的钢板上我发现了手淫的钻头 我蔑视
那些软绵绵的事物 我拒绝缩短手指头和一只乳房的距离
我可以想象一把意志搭成的梯子
如何升入云端 把太阳取下来 挂在物理系的教室里
哦 我的硬邦邦的青春 一座小型的钢铁厂
“我干的活计是焊接钢板。”

靠着K座的扶手我虚构着青藏高原的现场 机舱外面是零下50
里面是人造的春天 而同时在定日的山岗中一位僧侣体验了季风的温度
他下到水中间喝掉河流的一些舌头 他与一头豹子说到印度
他的语言因此透明 他种植荞面的手多么美好 他落后于山上的岩石
“光暗了。” 在落日建造的庙宇中 他说

像黑暗在倾听墨水 像帝国在倾听阴谋
像墙壁在倾听房间 像时间在倾听事物的腐败
一开始 我就处在被听的位置
父权五官之下的婴儿 谁能够抗拒他的监听 审视

是他说 没错 下一趟飞机就是从那里出发
有些事 当你明白 已经很晚 有些所在
让我事先知道 我也就小心地避开 例如天堂
另一些地方 我知道是地狱 但还是
自觉地照着图纸 配了钥匙
有些事 当我明白 已经很晚
总是在秋天 才去河岸的果园 总是雪积得很厚
才造炉子 总是在最后一班地铁开走,我才到达车站
又迟到了 最后一个美女已经出嫁
不知道是谁做了一切 当你发觉 已经很晚
一切都已经完成 当你明白 事情已经了结
好事情永远在收尾 对于这个已经完工的世界
你无言以对 一切都已经有人说过 一切都有人占有
像是天空中 打捞尸体的工人
多余的家伙 无所事事 作为诗人 只不过是无事生非
让家长和当局声气 总是不合时宜 总是破绽百出
怎么活别扭 我就怎么别扭
一错再错 永远通不过的检讨书
我是世界的缺点 疮疤 眼中钉 梅毒
他让我蒙在鼓中 怪谁呢 是他用土
合成了你 合成了他
合成了我们大家

吾高阳之苗裔兮 吾老杜之高足
一九五四年八月八日的早晨我出生于中国的云南省
一片落后于新社会的高原 在那里时间是群兽们松软的腹部
是一个孵老在天空中的剥了皮的蛋黄 在那里
人和神毗邻而居 老气横秋的地主 它的真理四海皆准
美好的事情就是 背着泉走下青山 美好的事情就是
秋天原野上的稻草堆 美好的事情就是 被蒲公英的绒毛 辣得流泪
美好的事情 就是刺手的向日葵和杨草果树下的黄草地
美好的事情就是春天归来 马鹿泅过下游 青头菌在林中出现
美好的事情就是在母马尖叫的下午
一个男子的右腿被马缨花绊倒在蜡染布上

我已经上路
在旧金山的澡堂里 金斯堡乱伦的器官奄奄一息
他的词典被遗忘在东方的箱子中 他落后于美国而成为诗歌先锋
一路上瞌睡连天 除了入厕就不轻易动弹
在安全手册看来 我真是一个配套的好乘客
但是肉体与睡眠 总是貌合神离 它不会跟着什么飞行
你远走高飞 它呆在原地 一股臭袜子的味道已随眼皮合拢
为幸福的家庭预订的 标准套间 建造得这么深
不是地狱 但地狱肯定要这么做
普通的十九层 住在底层的 不加以虚构 就说不出这是什么
想象力要丰富 要掌握得更多的形容词 才能把一个具体位置告诉人
把这几片偶然间 飘到窗玻璃上的 蜡光纸
称为阳光的一部分 是一种非凡的想象力
所以在这个国家 有普遍的诗人 在这里 飞翔是向下的
下了十八层 才飞到他的窗台上 基本上已经没有自然光
其实有何光线可言 不过是一个苟且偷安的借口
让他得以呆下去 让他在找到更好的之前
“是否我至少把我的园地整理好?”
普遍的装修 都是一模一样 好像刷油漆 安地板 用的都是复写纸
总比自己独出心裁 省事得多 标新立异 得罪的是普遍的人
他是那种热爱人生的人 在底层 这种人真是凤毛麟角
形容得过头了 他不过是人群中 一个被海滩宽容的胖子
他醒在十一点半钟 没有规矩的被窝 藏圬纳垢的拖鞋
索命的小闹钟 收音机一直调在短波2 裸体画册 事后
在匆忙中揉成一团的卫生纸 过期杂志 空药瓶 皱巴巴的枕头帕
某女士的散文集 讲的是忧郁的夏日里 她的那颗心
还有老是嫌它碍事的短裤 都公开地扔在地毯上
犹如 戏剧的现场 出现了真正的生活
这一切构成所谓的隐私 他从不对人谈起
连老婆都不相信 他还会相信谁
他的小女人在席梦思上做梦 她的手臂是一只红锄头
歇在黑色的葡萄园 她的梦境里有一只山羊 一只陶罐 一簇白羽毛
蘑菇变成的老妖精 幸福的句号的并不远 近在咫尺
当她披头散发 想起飞机场的时候

过去我相信诗歌不朽 大地永恒
熟读唐诗 我夜夜故国神游 何时石门路 重有金樽开?
在滇池的渔船上 我经常遇见才子王勃 他骑着白鹤像骑自行车
哦 那个秋天落霞与孤鹜齐飞 我学习笛子与骚体 热爱白居易
过去我吸附着大地 我知道怎样像一棵橡树那样扩张
轻盈 脱离物质的局限 又获得地基的重量 一旦我不再受限制
我知道怎样融合淫荡与贞洁 最优美地生长
我知道如何与风一致 又像花岗岩一样坚硬
如何像高原的花朵那样舒展繁荣 又像冬天的心那样简单清秀

这是一架劫持了时间的飞机
它要强迫一部农历在格林威治降落
本世纪 最前卫的风景
在教堂后面 速度一致的游客 当着上帝的面
掏出雪茄 也顺便掏出生病的阴茎
赛壬的卧室 在粉红色的下水道上 投下人妖般的倒影
姑娘们八点钟上班 对着一只只禁欲的火腿涂脂抹粉
色情过道里人来人往 嫖客们都是世界公民
地铁的出口就是超级市场 疗治万物的医院 清洁卫生
泥巴远离蔬菜 大地的子宫 用塑料布包扎起来
鱼或者熊掌 哲学和艺术漫步在货架之间 犹豫的都是两件事情
兑换率是多少 马上就干 不需要玫瑰开路
不需要絮絮叨叨 不需要信誓旦旦 不需要自我表白
一切繁文缛节 统统免去 起飞 下降 一刻钟就到天堂

五月的黑夜中我听见一只蜜蜂学会了算术
我注视着一群树枝扔掉叶子 举起了旗帜
这不是一只苹果的叛变 不是一条金色毛虫的阴谋
虚构于黑暗中的花朵 已经成为盘踞于白昼的庞然大物
有史以来最大的庞然大物 最有力量的庞然大物
它使一切都成为脆弱的 脆弱的大地啊 脆弱的天空啊
脆弱的水啊 脆弱的狮子啊 脆弱的永恒啊
脆弱的诸神啊 脆弱的长安之月
脆弱的雅典山冈上的石头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宇宙来吞了。
我便是我了!”

在吹箫巷家那边 旧阁楼上住着艾米莉表姐和她的壁虱
中堂上贴着颜真卿的法书 父亲以陆游自许 像毛驴那样走路
转弯的角落挂着篾帽 梧桐树下是黑色的水桶 日复一日
深宅大院里群鬼们在阴凉处睡觉 夕阳穿过西厢照耀着外婆的草墩
母鸡下蛋 家猫飞越横梁 厨房的女巫在歌唱
我的第一首诗感激了原野上的落日
我的第一次爱情献给了在星期六的晚上用脚盆洗澡的母亲
我三岁的时候看见高山 大河 某个晴朗的下午我知道了鹰的名字

“我们靠这 仅仅靠这而活着
可是我们的讣告从不提它”

此时此地 幸存的事物还在着
我思念的片断是一只在雨后的田野里爬满露水的南瓜
这思念在夏日的流水中与女人的体温交谈
我思念着云南松冈上一只睡眠中的松子
它在阳光下爆裂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湖泊
“那一度活着的已经死了 多少得有点耐心”
多愁善感 你小心过早秃顶

现在我们的飞机呀 驶进了眼科的天空
我是这架飞机中惟一的双目圆睁的疯子
空姐推着桔子的黄色小便穿过我的食道 递给我两个眼罩
离未来还有四个小时 她像梦露或夏娃那样盯着我
她要我虚构一个电视的夜晚 或者一个索尼的夜晚
她要我视而不见 把前面的头等舱想象成伊甸园

神赐的一天 多么晴朗
天空系着蓝围裙 就像星期天的妈妈
一大早就出门 来到黎明的市场上
她的篮子里 鲜花在盛开
南方的盆地 一只红色的蚌 吐出了湿漉漉的泥巴
湖泊也是蔚蓝的 鱼在里面游动
少女们鼓起乳房 出了村庄 朝向蜜蜂房
林中空地里 母的都在受孕
守林人的小屋外 坐着一只多情的蝉
碰上这一天 我多么幸运 太阳升起了
万物中的一员 我也是光辉中的生命
神啊 我知道你的秘密

在远离大河的地方 我在阴暗的街道上谈论着汽车的新型号
空气使人疼痛 你在我眼睛的盲点上 很多年 我早已置身世外
我只看见前排的假发 塑料的花在比喻南方的一种植物
群山的阴影中 你已变成母狼 哦 闪办 南方的菠萝蜜情人
那一天我越过瑞丽江 红色的河水上 漂着亚热带的黑女儿
哦 赤脚姑娘 你的破裙子上爬着星星般的甲壳虫
你的脖颈上有棕榈树的灰尘

他醒过来后必得蹲在白马桶上看旧杂志
每次都要看一整版文章 幸福婚姻的秘诀
怪 说的都是不能多吃盐巴 又是不能多吃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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