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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1)东方快车谋杀案-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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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蹬,家道中落时就把土地卖掉,兴旺时又把土地买回来;能让你们两个人
去看看,我会很高兴。”他说道,望着爱丽,含笑又加上一句:“我知道,
美国人都喜欢古建,很可能你是不怎么往上想的一个吧。”他向我说道。

“我可不会装模作样,说自己懂得很多陈年旧物。”我说。

他沉沉实实走了出去,在他的汽车里,有一只长耳狗在等着他呢。这辆
里七外八的老车,漆都剥落了,不过这时我有了评价,知道了在世界上这一
带地区,他依然是“天老爷。”好了,他已经在我们身上盖了许可的大印了。
我看得出来,他喜欢爱丽;却很不愿意认为他也喜欢我,虽则我注

意到他不时用鉴定的眼光射过来,就像他对从前所没遇见过的什么东

西,作了迅速切当的判断。
我回到客厅时,爱丽正小心翼翼把碎玻璃渣捡回字纸篓里。
“打破了真难过,”她说得很惋惜,“我喜欢这个烟灰缸。”
“我们还可以再买到个像那样儿的,”我说:“现代的产品嘛。”
“我知道!是什么把你吓着了,美克?”
我考虑了一会儿。
“老费所说的话,提醒了我在小时候出过的一件事,学校里我有个同学,

两个人逃学出去,到本地一个水塘里去溜冰,冰还载不起我们,可是我们那

时都蠢得像小毛驴一样。他就溜了过去,到有人把他救出来时已经淹死了。”
“好恐怖。”
“不错,我都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到老费提到他弟弟的那回事。”


“我喜欢这个人,美克,你不喜欢吗?”
“喜欢,非常喜欢,不知道他太太为人如何。”
过了一个星期,我们早早去费府吃中饭,他们住的是一幢白色的乔治亚

式宅第,线条很美,但并不怎么特别使人兴奋。里面破破败败的却很舒适;
在那间长长的餐厅里,四壁上挂着画像,我想是费府的祖先。在我看来,大
部份都画得很糟,不过它们如果弄干净些,就会好看得多了。其中有一个金
头发的女孩子,身穿水红缎子衣服,这幅我倒是相当欣赏。费少校含笑说道:

“你可看上了我们家最好的一幅画了,那是耿斯博罗画的,画得很好,
虽则画中的人物在当时掀起了一点点儿风波,有人一口认定,她毒死了亲夫;
那也许是种偏见,因为她是个外国人,费杰佛从国外什么地方看上她的。”

也邀请了其他几个邻居和我们见面——肖医师是个老头儿,恣态上很客
气,但也很疲惫,我们饭还没有吃完他就得赶紧离开。还有一位韦卡,人很
年轻、真挚;一位中年太太,一口威吓的声音,她养育小狗;另外还有一个
身材高大、又黑又俏的妞儿,名叫哈劳黛,似乎为马而生,虽然她有过敏症,
害起枯草热来厉害得很,使得她爱马大受阻碍。

她和爱丽在一起处得很好,爱丽非常崇拜骑马,而她也有过敏症的麻烦。

“在美国时,大部份都是豕草引起来的,”她说:“但有时候马也会使
我过敏。最近倒是不使我烦恼了,因为他们有了好了不起的药物,大夫能治
疗你各种各色的过敏病,我会送几颗这样药丸给你,一颗颗亮亮的橘红色。
如果你在开始以前,记得服用一粒,就不会像以前那么大打喷嚏了。”

哈劳黛说那可真是太棒了。
“对我惹起敏感来说,骆驼比马更厉害,”她说:“去年我在埃及——

在金字塔四周路上兜一圈时,眼泪就从我脸上一直流个不停。”
爱丽说有些人同猫在一起都过敏。
“还有枕头呢。”她们就谈起过敏症来了。
我坐在费太太身边,她个子高高的,身材苗条,在吃这顿可口的饭当中,

每逢一停下来,就清一色谈她的健康。她把自己形形色色的病痛,完完全全
告诉了我,她的病例又是如何使得医药界很多名医都大惑不解。偶尔她也作
了些社交上的转变话题,问问我过去做些什么。我对这个问题是环顾左右而
言它,她也有心无心地力求打听我认识些什么人,我原可以实实在在回答:
“半个都没有。”不过我以为忍住一下要好些——尤其因为她并不是个真正
的势利人,也并不真正要想知道知道。卡吉太太,她的本名我没有记住,她
的疑问就周详得多了,不过有些沉闷。

后来,我们就到花园里去作一次杂乱无章的巡行,哈劳黛与我们一起。
她说得突如其来:“我已经听说过你了——我哥哥告诉我的。”
我不禁愕然,简直想象不出我可能会认识哈劳黛的哥哥。
“你认为一定吗?”我说。
她似乎很开心。
“事实上,他还替你们盖房子呢。”
“你是说桑托尼是你哥哥吗?”
“隔山的哥哥,我对他也认识得不多,很少会面。”
“他了不起。”我说。
“有些人也这么想,我知道。”
“你不这么想吗?”



“我从来都不敢断定,他有两面,有一阵子他走下坡路。。大家都同他
没半点关系。而后来——他似乎改过了,在自己那行混出了名堂,而且与众
不同;那就像是他——”她停顿了一下找一个字儿——“专心致志了。”

“我想他的确是——就是那样。”
然后我问她看过我们的房子没有。
“没有——自从盖好了以后还没看过呢。”
我告诉她一定要来看看。
“可警告你呵,我不会喜欢的,我不喜欢现代房屋,安妮女王是我最喜

欢的朝代。”
她说要去使爱丽参加杆球联谊社,而且要两个人一起去骑马。爱丽要去

买一匹马——或许不只一匹。看起来,她和爱丽已经交上朋友了。
费少校把他的马厩指给我们看时,有一两句提到了哈劳黛。
“骑马打猎的一把好手,”他说:“只可惜她把一生都搞糟了。”
“是吗?”
“嫁了个比她年纪大得多的有钱人,一个老美,名叫劳艾德,根本合不

来,几乎立刻就分手了,她就恢复了自己的姓氏。可别以为她还会结婚,她
是个反男人派,可怜。”
我们开车回家时,爱丽说:“乏味之至——不过还算好,这些人都不错。
我们在这儿会很快乐,美克,不是吗?”
我说:“会呀,我们会很快乐。”我一只手从方向盘上移下来放在她两

只手里。
我们回到家,便让爱丽在房屋门口下车,再把车停到车房去。
当我走回房子里时,隐隐约约听见爱丽弹奏六弦琴的琴弦声。她有一把

相当美的西班牙老六弦琴,一定值一大笔钱;她时常就着琴声,轻轻巧巧柔
柔和和地低声唱着,听起来极其悦耳,她所唱的歌,大部份我都不知道。我
想,一部份是美国的圣歌吧,还有些爱尔兰和苏格兰的老歌——甜蜜却又凄
伤。这些都不是流行歌曲或者那一类的歌,或许是民谣吧。

我绕过庭园,在窗户边停了一下再进去。

爱丽在唱一支我所喜欢的歌呢,我说不上叫什么歌名,她只用柔柔的歌
声轻轻唱给自己听,头俯在六弦琴上,在琴弦上轻抚慢拨;这支歌有一种既
甜蜜又凄伤、使人难以忘怀的小曲曲调。

人出于欢乐与悲伤;
我们安然走过这个世界,
这才正确知道这一项。。
夜夜复朝朝
有些人生而凄伤
朝朝复夜夜,
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
有些人生而此夜绵绵无尽期。。
她抬头看到了我。
“美克,为什么像那样儿望着我呀?”
“像什么?”
“你望着我就像你爱过我似的。”
“当然我爱你嘛,望着你怎么还能有别的呢?”



“那么你在想些什么?”我慢慢吞吞实实在在回答道:“我在想到你,
就像头一次见到你一般——站在一株暗暗的枞树边。”不错,我一直都回忆
第一眼见到爱丽的那一刹那,那份儿惊奇,那份儿兴奋。。

爱丽含笑望着我,轻轻唱起来:
朝朝复夜夜,
有些人生而凄伤,
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
有些人生而此夜绵绵无尽期。
人都认不出自己一生中真正重要的时刻——都不知道,一直到后来才晓


得。
我说:“唱那支‘苍蝇歌’吧。”她就改弦弹起那支愉快的小舞曲,唱

了起来:
小小的苍蝇
你是夏日的活力,
我那没有思想的手已经赶掉。
我可不是吗,
像你一样的苍蝇?
你可不是吗,
像我一样的人?
因为我跳舞,
既喝酒,还有歌唱,
直到一只盲目的手
擦过我的翅膀。
如果思想就是生命
而思想的力量、呼吸、还有愿望,
就是死亡;
那么我就是
快快乐乐的苍蝇,
如果我活着;
或者,我死亡。
呵,爱丽——爱丽呵。。


15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的转变,根本不是你所能预料的,真使人吃惊!

我们已经搬进新房子里住下,完全照了我的愿望、我的计划,同每一个
人远离开了。当然,只不过我们并没有已经和每一个人远离;许许多多事情
越过大洋,以及从其他的路子,又挤回到我们身上。

所有人中间的头一个,就是爱丽那位该死的后娘,她函电交驰,要爱丽
去看房地产经纪人;无非说她为我们的房屋意乱情迷,真正一定要在英国有
她自己的一幢房子;还说,她很乐于每年在英国待上两三个月。紧跟着最后
一份电报,她人就到了,不得不带了她到附近地区,花了好多日程去看房子。
到末了,多多少少她算是安定在一幢房子里了——离我们大约有二十四公里
左右。我们很不愿要她在那里,讨厌那种想法——可是却没有办法这么告诉
她;如果她要那幢房子,就没办法拦阻她。我们也不能下令她不要来,爱丽
也决不能那么做,我知道这一点。然而,她正在等候调查人员的报告时,又
有些电报来了。

从这封电报上看来,傅南克姑父出了些什么纰漏脱不了身。我推测是些
为非作歹、招摇撞骗的事,那也就是说要大把花钱,才能使他脱身。爱丽和
厉先生间来来往往又拍了更多通的电报。然后又转变成厉安德和劳斯坦之
间,又有了麻烦事儿。我虽然一窍不通、容易轻信,但觉得在远远距离以外
的美国,那些人对投资发生了争吵;我从没有省悟到,爱丽的亲戚和商业上
的联系人士,坐飞机到英国来,二十四小时后又飞回去,会是一点儿都不在
意。最先,劳斯坦飞来回去了,然后厉安德又飞了来。

爱丽得去伦敦和他们会晤,我对这些财务事的意义并不懂,以为人人都
会照自己所说的,在相当小心从事呢。但那却是件决定爱丽信托基金的事,
有一种阴险的暗示,不是厉安德拖延这件事,那就是劳斯坦扣留了帐目不放。

在这些操心事间的平静期中,爱丽和我发现了自己的“痴舍”。我们到
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走遍我们所有的地面呢(仅仅只有房屋四周围的这一
部分)。我们时常随着树林中的小径走,走到哪儿就看到哪儿。有一天,随
着像是条脚迹小路走,由于草木茂盛,起先根本就看不出来。但我们还是跟
着走,走到尽头的地方出来,就是爱丽所说“痴舍”了——一处小小的地方,
一所像神舍般古古怪怪的白色亭子,还保存得相当好,所以我们就清理了一
番,找人刷了油漆,在里面摆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放了一张躺椅,一
个角橱,在橱里放了磁器、玻璃杯,还有几瓶酒。说真格儿的,那里真有意
思;爱丽说,我们要找人把林径清除,以便于更容易攀登,我说不必,如果
除开我们以外,没有人知道,那就更有意思了;爱丽也认为这个主意很有情
调。

“我们当然不能让可瑞知道。”我说,爱丽也同意了。

也就是我们从那里走下来,不是头一次,而是后来的那一次,可瑞已经
走了,我们希望又该是天下太平了吧,而爱丽就在我前面滑了一下,突然绊
到了一株树根上,把脚踝给扭伤了。

肖医师来了,说她扭得很厉害,但会在一个星期以内完全恢复原状。爱
丽就在这时把葛莉娜找了来,我也不能反对;说实在话,也没有一个人——
我的意思是,一个女人——能照料得她那么妥妥贴贴;家里的佣人都不管用,
再说,爱丽要葛莉娜呀,所以葛莉娜就来了。


她一来,当然,对爱丽可真是福自天降,对我来说也是差不多。她安排
许多事情,把家里一应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条。现在,我们的佣人都通知说不
干了,说这儿太孤寂了——但我想真正的原因是可瑞使他们烦躁吧。葛莉娜
便登了广告,几乎立刻又请到了两三个。她照料爱丽的脚踝,逗她开心,知
道她喜欢的东西——书啦,水果啦,诸如此类——就替她拿来,而我对这些
东西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她们在一起,快乐得要死;爱丽见到了葛莉娜的确
非常开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葛莉娜也就不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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