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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风声-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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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是父亲唯一的子女,父亲走了,我可以代表父亲向你承诺,我们潘家人决不会追究你什么的。如果需要,我可以为你立字作据。”
  之豁达,之友好,令我感激涕零。
  我便讨好地向他表示:顾老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可以尽管指出来,我会充分尊重他的意见。
  错!没这回事。根本没有。潘教授明确告诉我,父亲走了,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不说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需说。”潘教授说,“我相信父亲的功过组织上自有定论,个人说什么都是白说,没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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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那代人的最后一个逝者,追悼会开得是足够隆重的,潘老生前供职的特别单位七〇一专门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报纸上刊登了讣告,来吊唁的人不但多,而且有三位相当一级的领导,把规模和规格一下子扩大了,拔高了。
  追悼会持续三天。第一天来参加吊唁的全是死者亲人、乡亲,会上哭声一片。第二天来的都是潘老生前的战友、同事和七〇一现任领导及各部门代表,他们人人庄重肃穆,会上几近鸦雀无声。第三天主要是当地政府部门的领导,加上部分前两天该来而没来的,还有个别未经邀请自己闯来的。当然,靳老、老K的长子林金明、王田香女儿王敏和哨兵甲等家人都来了。来人都赠送了花圈,最后花圈多得连四辆卡车都拉不完。
  整个吊唁活动结束后的当晚,潘教授到宾馆来见我,给我带来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我的稿子,一个是一盘光碟。稿子是我从网上发给他的,其实不存在还我(本来就是他打印出来的),他特意还我,我理解这是带着一种情绪的,也许有点眼不见为净的意味吧。我收下稿子,一边问他:“难道你真的不想对它发表意见吗?”他摇头,再次表达了那个意思:父亲走了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其实是希望他说的,沉默有点认错的感觉,好像真理就掌握在顾老手上。在我再三劝说和鼓动下,他突然冷不丁地问我:“你注意到没有,第二天,父亲的单位,七○一,来了那么多人,有谁哭的?没有一个人哭,也没有谁流下一滴眼泪。为什么?因为这是一群不相信眼泪的人。”
  我不解其意,问他:“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说:“你稿子上不是写着,顾老最后决定帮我姑姑把情报传出去,是因为我姑姑的眼泪感动了她,你觉得这可信吗?要知道,这是一群特殊的人,他们不相信眼泪。说实话,作为父亲的儿子,我说过了我什么也不想说,但站在一个读者的角度,一个了解这群人特性的读者,我觉得这……值得推敲,你把一个关键的情节落在一个可疑的支点上,这也许不合适吧。”
  我预感到,反击开始了,可转眼又结束了。除了建议我把那个关键情节改掉外,他再无异议,多一个字都不肯说。看事看样,听话听音,我明显感到他有话可说,可就是不肯。为什么?我问他,“你的沉默让我感到奇怪,你为什么要保持沉默?”他沉默地走了,坚持不置一词。四个小时后,我突然收到他一条短信,发信的时间(凌晨三点)和发送的内容,无不说明他正在接受失眠的拷打。我想象,一定是失眠摧毁了他的意志,让我有幸看到这么一条短信:我为什么沉默?因为她(顾老)是我的母亲,他们像某些浓缩的原子,因外力而激烈地分裂……就让他们去说吧,你能对父母的争执说什么?除了沉默,别无选择……触目惊心!令我心里雪亮得再无睡意。
  两个小时后,我在失眠的兴奋中又迎来了他一条短信:请不要再找人去打探我父母的事情,我希望一切到此为止,明天我安排人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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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走。
  我觉得一切才开始。我借故还有其他事,换了家宾馆住,私下去找靳老等人。显然,教授已经捷足先登,私下跟他们串通好,不要理我。我去找他们时,没有一个人乐意见我,勉强见了都跟我打官腔,对我一个腔调:“行啦,别问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这情况我不了解,你去问潘教授吧,这是他们家的事情……”好像当年面对敌人审问似的:守口如瓶。最后还是王田香的长子,王敏的哥哥王汉民,四年前他被中风夺走半边身体的知觉,长期住在医院,与外面接触很少。可能潘教授没想到我会找到他,没去跟他串通,也可能是长期呆在医院里,太孤独,王先生对我格外热情,有问必答。他告诉我,因为那个原因(对不起,我要尊重顾老,永远为她保守这个秘密),顾小梦一直没有结婚,直到抗战结束后才与弃共投国的潘老结了婚。
  其实,潘老弃共投国是假,骗取顾老信任,打入国民党内部去工作才是真。婚后,凭着顾小梦父亲的关系,潘老和顾老夫妻双双去了南京,顾小梦在国民党保密局任职,潘老在南京警备区政务处当组织科长。第二年,顾小梦生下第一个孩子,就是潘教授。南京解放前一个月,顾小梦又怀上第二个孩子,组织上考虑到他们的安全,同意潘老带家眷离开南京,去解放区。潘老把顾老骗上路,一走居然走到了北平。那时南京已经解放,潘老以为事已至此顾老不可能怎么样,便对她摊牌,大白真相。想不到顾老非常决绝,毅然把身上的孩子做掉了,抛夫别子,孤身一人出走,辗转去了台湾。她是个久经考验的特工,不是个弱女子,千里走单骑,对她来说不会有多难的。
  我听着,只觉得深深地遗憾。
  我是说,这些东西让一个外人来告诉我太遗憾了,如果由潘教授来说……可这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和恐惧。我深刻地感觉到,潘教授已经非常懊悔认识我,他说他向我打开的是一只潘多拉的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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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来说说那盘光碟吧。这是二十年前,建军六十周年期间,以潘老为主人公做的一个专题片,记录的是潘老等老革命回七〇一参加联欢活动、出席八一庆典、接受勋章以及赴墓地悼念死者等一系列事情。可能是时间早的缘故,图像质量很一般,但解说词写得非常到位,尤其是最后部分,到了墓地,面对着一块块墓碑,解说员饱含着热情,对七〇一人的职业特征、精神风貌和他们创下的丰功伟绩,作了非常精彩的解说——
  有人说,他们是一群神秘的人,来无踪,去无影,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也有人说,他们是一群无言的人,胜利了不能宣扬,失败了无法解释,誓言无声,英雄无语;也有人说,他们是真实的谎言,永远戴着厚厚的面纱,即使是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亲人,最终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面孔;也有人说,他们是埋没的真理,就像扎入土里的根,看不见,但又少不得……是啊,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没有声音,只有行动;没有日常,只有非常;没有传记,只有传说。甚至他们连眼泪都无权拥有,眼看战友在眼前倒下,他们不能哭泣,不能流泪,只能默默地悲伤,默默地怀念。他们中还有很多同志,本是人中骄子,学贯中西,身怀绝技,他们罕见迷人的才华和智慧本来可以使他们成为名利场上的宠儿,但是到了七〇一,他们不得不远离名利,过起隐姓埋名的生活。一过就是几十年啊,就是一辈子啊,至死都是默默无闻,无人知,无人晓。他们中还有些同志,生没有名字,死没有归宿,也许只有这风知道,雨知道,他们的尸骨埋在何方。是啊,风知道,雨知道,他们甘愿把自己做过的一切和知道的一切都带进坟墓。但是共和国知道,共和国的山水和人民知道,坟墓里的主人是如何在瞬间改写了历史,又是如何用他们的智慧和信念创造了历史,缔造了这浩浩江山……
  2007。6。5一稿
  2007。7。1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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