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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风楚-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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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象……面子……尊严……名声……碎裂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终究是魔教出身的人,香儿掩上房门,走到困窘的我身旁,谅解地浅笑道:“风轻扬,小日子过得蛮滋润的嘛,看来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虽然我对活春宫也有兴趣,不过,我怕鬼,再见。”香儿吐吐舌头,转身消失在山径间,来无影,去无踪。

    香儿离开后,冰火岛又恢复至一片寂静,我重回草地上继续钻研《续魂》,却无论怎样也静不下心,只好回房。坐在床沿边,伸出左手料理他凌乱的衣衫,香儿方才说的话在脑海间回荡。

    “那么想将我塞给别人么?”双唇吻上他面颊。

    “我的身心都交给你了,你教我还能拿什么去爱别人?”我褪去自己衣衫。

    “虽然我右手废了,不过一只左手也够扒你衣服了,对吧?”将他刚刚整理好的衣衫再度解开,我嘴角间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纱帘垂下,一切在醉醒间唯美,无止尽的浪漫,无止尽的忧伤。

    ……

    春来秋去,人老去。昔日翩翩弱冠,今朝年近而立。

    年龄的成熟似乎并未让爱情随之成熟。这三年间,我仍总在冰火岛上寻觅楚倾寒曾存在过的痕迹,寻觅我们曾温存过的痕迹。然而我发现,这一切太难办到。他存在的痕迹犹如惊鸿一现,我们的温存仅是沧海一栗,无处可寻,无处可觅。由是此,在连痕迹也不能找回时,我开始靠思念度日。

    白日神游,忆及的是他;午夜梦回,见到的是他;三更泪醒,想起的是他。他的一切占据在脑海÷间,不必去省,亦会不断盘旋。我将自己放逐在回忆中,籍此行尸走肉。本以为,和他一起的三个月足以令我怀忆一生,可经过岁月的洗礼后,我逐渐可悲地发现:有经得起考验的爱情,没有经得起考验的韶华。能供我回忆的越来越少,遗忘的,越来越多。绝大多数时候,他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清晰得宛在眼前,如若不曾离去。但又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刹那,他的身影突然在脑海间模糊,模糊得像他在黑暗中离去的一幕,模糊得一片水雾,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然后,随着岁月流逝,这样的刹那越来越多,多得让我彻底崩溃、彻底疯狂。

    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已经不敢相信我们有过曾经,不敢相信我们曾彼此相爱。他在我身旁,拥得着,吻得着,我却不能走近他半步,只能被他无情地永远隔绝在身外。明明已是日夜紧贴,我却仍无助地感觉到时光将我和楚倾寒的距离越扯越远,隔绝在黄泉碧落,隔绝在万里之遥。

    冰火岛上天亮得特别迟,因此近年来我早已习惯了晚起的生活。辰时时分,半梦半醒地压在楚倾寒依旧柔软的身上蹭,满足地打滚。一声无奈的叹息声在耳畔响起,我目光迷离地往旁瞥,只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又不识时宜地闯进来。

    “风,怎么我每次来找你,你都在……”君临侧过头,伸手象征性地一掩眼,话语间有取笑之意,却无责备之色。

    “君师兄,那是您每次都来得太是时候了。”不惊讶于师兄的到来,我抬手挑落半遮半掩的纱帘,在帘帐内将我和他的衣物披上。

    我娴熟地单手束着衣带,突然听到君临问;“你就不怕楚倾寒活过来后,那里,咳……”

    束衣带的手一滞,我轻咬下唇,从床席底摸出一瓶药膏塞进楚倾寒怀中,答道:“就算他人不记得我,我至起码要让他身体记得我……”

    “……好吧,那你就继续努力让他的尸体记得你吧。我到大厅等你。”单手着衣终究没有双手来得妥当快捷。君临在房内略站片刻,转身出厅作等。

    师兄前脚刚踏出房,我后脚已跟上。招待师兄坐下后,懒得去酒窖找酒,我翻箱倒柜寻找茶叶砌茶以待。

    “怎样?”我忙碌于寻找茶叶间,君临在背后问。

    手里顾着茶叶的事,心里想的是《续魂》的事,也不管师兄问什么,我脱口而出:“第十层游刃有余。”

    “我是问你最近过得怎样。”君临摇头,起身帮我拿出杯子,冲上温水。

    “很好。”将艰难寻出的茶叶洒落在水中,普洱的香气丝丝缕缕漫延,若有若无的淡烟。

    君临眼光落在我右手上,叹息道:“骗谁呢?看你的手。”

    “也很好。”伸出左手在他面前一晃,我继续忙自己的事。

    “三年前明明没伤得这么重的。”右手被师兄一把握住,把上脉,君临皱眉。

    “和一个将死之人讨论手筋的断否有意义么?”赏师兄一个白眼,我抽回手,递给他一杯茶,然后端着另一杯靠在软椅上。

    “你舍得了?”君临接过茶,坐在我对面,问。

    “我近日夜观星象算过,今晚阴气很重,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不要拖了,就今晚吧。”浅呷着未太出味的普洱,苦涩溢上喉间,像是普洱的味道,然普洱的苦涩不会这么深。下这个决定时,心其实是舒畅的。孤寂的日子,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都是难耐。现在终于可到尽头,很好。至于心底下与解脱同来的惆怅失落,就此忽略吧……

    “真的舍得了?”君临盯视着我,仍旧在问没有意义的问题。

    “师兄,你老了,怎地这般唠叨?”我举起杯,与师兄手中杯相碰,将普洱一饮而尽。任普洱的苦涩在肚内打转,再不溢出丝毫。

    “我出去将药材剩余部分调制好,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现在离晚上还有大半日空暇。”师兄识趣地携着他带来的一袋药材出门捣弄,不再多言。

    “有劳了。”

    师兄出去后,我走下地窖,找过酒性最猛烈的百年老酿往嘴间灌。地上空埕接二连三,烈酒于体内沸腾,燃烧着五脏六腑。今夕又是十五,楚,我对你的誓言坚持了三年,不过今日是最后一次了,对不起。

    夜,秋风金月,不偏不倚正是中秋佳节,八月十五。三年前的今天,他去江南,喝得酩酊大醉,被人下毒。三年后的今天,我在冰火岛,喝得酩酊大醉,死在他身侧。三年前,我对他避而不见,三年后,他对我视而未见。

    一轮圆月挂在空中嘲讽着尚在孤身飘泊,永远无法团圆的人。近来天气不大好,有点阴暗的月亮上紫雾缭绕,似极了楚倾寒迎风而立,紫衣飘逸时般。

    抱着楚倾寒登至长年积雪的山顶,雪花纷飞,一地白茫。我又忆起他当年舞剑的一举一动。“那年,楚倾寒很喜欢在我面前舞剑,凯凯白雪,剑影摇曳,音容袅袅。他负手立于山巅,扬袖漫天碎叶,纵剑满地冰凌。回眸一笑,万千霜寒为之倾倒,簌簌飞化,柔情融了一地的雪。”对他的记忆已淡了很多,唯独这一幕,却始终如三年前般,记得一清二楚,丝毫不差。

    “喝酒了?”君临早在山巅处等候。

    “醉总比醒好,至起码,不会太痛。”我摇摇头,走至山巅至阴之地,将楚倾寒平放在雪地上。

    “风……师弟……”君临少有动情地将我一把揽紧,久久不放。

    一点点推开师兄,我努力稳住情绪,嘱托道:“师兄,我死后,帮我将他扔回冥月教。叶夜对楚倾寒的情谊不假,交给他没有问题。”

    “好。”君临点头,声音很是哽咽。

    伸手捏动心法,几次欲起又止,终究,我还是忍不住在使术前再次嘱托:“起死回生对人体内部磨损很大,他的身体以后难免会落下病根。师兄……如果可以的话,偶然抽空帮我去管管他。要不然,依他那个性,不用两三年就又翘了。”

    君临继续点头,笑得勉强:“风,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楚倾寒啊。”

    “我只是不想我用命救的人活不够两三年就又死掉。”正式启动续魂第十层的功力,瞬间,天地变色,电闪雷鸣,闪电将天空映成白昼。天空于光暗间交错,飞沙走石,倏地,一道刺眼的白光从我眼前闪过,天地顿时在顷刻间重归平静。

    术法已完过半,我解下从未离手的紫晶链套上楚倾寒的手。然后,我伸手接过师兄调配的丹药,拿出当年曾伤他的匕首狠狠划开右手腕。这把匕首,曾经染过他的血,现在,我百倍于当日用自己的血染断匕首。

    使术过后,生气极速流逝,斜倚在地上,我用尽最后力气揽楚倾寒入怀,将药送入他嘴间,右手腕按在他唇上,以鲜血作药引。血流入他身体,流在地上,染红他苍白的身体,染红遍地飞雪,漫天殷赤。

    血流的速度很快,快得神智未去,视线已然不清。朦朦胧胧间,我抬头,只见后半夜的圆月在模糊间一片浅黄,像那种陈年的纸张、陈年的旧事。像回忆中他的微笑,已然模糊,已然泛黄。

    下一刻,我看见楚倾寒眼睫毛抖动。心满意足,我释怀一笑,靠入他渐有微温的胸膛中,通体鲜血流尽,垂落再亦无力拥抱的手,永远闭上眼。

    之前,月圆月缺,你不在了;从今,月圆月缺,我不在了。

    楚倾寒。

    今生,还你一条命;来世,还你一辈情。

    ……

    年华朝暮,候鸟东南。

    花开有声,叶落无痕。

    情起有时,缘尽无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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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快乐~迟点补番外,拜谢。
番外——离恨(上)
    “离恨,你越来越像风轻扬了。”室内,茶烟袅袅,茉莉花瓣揉抹在醴泉中,清香四溢。屋外海棠压枝满树,沾着初春的珠露斜伸入半掩的窗间,摇摇欲坠。君临伏在檀木桌上,漫不经心地拂拭掉桌面的微尘,道。

    “哦?”绾起鬓间披散的华发,我抬头,挑眉问。

    君临执起紫砂壶,缓缓斟出两杯,一杯递至我面前,一杯执在自己手中,仍旧慵懒地伏在桌上,不紧不慢道:“以前的风轻扬,未认识楚倾寒以前,都那么的清心寡欲,无喜无悲……真不像你。”

    “是那几年的我不像我而已。”耸耸肩,接过茶,我靠在檀木桌另一边,望着青瓷杯中的茉莉花飘浮于水面,忆起当日的年少轻狂,感觉仿如远隔整个世纪之遥。一切,都已经太过陌生。晃眼间,又是三年。

    三年前,冰火岛上,霜雪漫天,我划下刀,鲜血流尽,闭目待死。结果,令我没想到的是,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师兄散尽自身功力将我从鬼门关前救下。不过,即使如此,续魂最后一层对自身的损耗还是确实太大,所以那次我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再醒来时却已是青丝成雪,华发遍生。

    “我倒觉得纵使我和你自幼一道长大,也就只有在那几年中,我才真正认识你。”茶水稍微有些烫嘴,君临从桌子上爬起,执杯轻摇细晃,倚于窗棂,任海棠花上的朝露滴落入杯中,消散无踪。

    “真也罢,假也罢,均是些尘年往事矣,无谓再提。反正现在,我已不再是昔日的名医风轻扬,而是闲云野鹤的江湖散客离恨罢了。”茉莉花的香味很是沁人心脾,温热的茶水流入肠间,格外舒适。一杯清茶,自然是及不上烈酒一埕的豪情侠意与畅快淋漓,然而很多事,我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自三年前那次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没有了追求烈酒的资本,所以,只能像现在这样装作很满足的执一杯茶,气定神闲的静坐庭院,学着去适应一种更为适合于自身的生活。

    “你要真放得下他,何必改名换姓、隐迹江湖?”君临说话仍是一如既往的刺人死穴,挑开人内心最底处,不管,你是否乐意。

    充耳不闻师兄所问,我浅呷上一口茉莉花茶,茶水中竟有些莫名的苦涩。不改名换姓、隐迹江湖又能如何呢?他经已将我全然忘却,过着属于他自己的新生活。与其要我与他共处于江湖中,眼看他身边新欢旧爱百转。我宁愿独自隐居,与君永不擦肩而过。

    “不说我的事,依依最近怎样?”相比于我和他的无奈,师兄的桃花运似乎比我好上了许多。六年前一次偶然的邂逅,辗转数载,师兄终于找到可与他执手余生的人。杨柳儿的堂弟柳依依,和柳儿长得出奇的相似。他们中间,似乎还发生了许多我不太清楚的事,不过无论如何,那两人最后是相濡以沫,恩爱与共的很。

    提起依依,师兄顿即放弃继续刺我死穴的话题,转而陶醉在他爱人中,眼神柔情蜜意得令人发麻:“很好啊,就是忙。宫廷里头那些人每日锦衣玉食的,富贵病也比我们这些凡人多得多。而且一个个又身娇肉贵,打个喷嚏都要召御诊。一日十二个时辰也不知怎生够他用。”

    “御医就是这样的了,难道你还指望他能像我这样整天陪你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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