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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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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细致。平时心宁洗热水浴时经常神经质地疑心热水管道里发出的声响遮盖了女儿
的哭声。有时他只好不时地关掉淋浴的龙头,确证有没有女儿的哭声。既然他果在
家里,照看女儿二十四小时似乎是他天经地义的职责。因为两年来他和女儿天长日
久地在一起,乐乐平时很多咿呀含糊的表达都得由他来解释。他比身为妈妈的一京
更能理解、管教乐乐。今晚他拿了一本中文宗教杂志,坐在抽水马桶上,享受孤独。
这是他自从来美国八年多因经常便秘而养成的一种习惯,他曾经戏称自己是马桶文
学的开山鼻祖。
    “咚,咚”,厕所的门在敲着,心宁懒得答话。
    “咚,咚”,心宁还是没反应。
    “怎么,又要半小时只蹲毛坑不拉屎?聋了?女儿转身又坐起来了。我明早八
点还要赶一个会议,我睡另间房。”一京匆匆地抱着枕头,到另一间客房去睡。
    心宁再是赔着气,遇到女儿哭闹,心宁的心就柔掉了。乐乐现在像是他的小情
人,在对女儿的爱中,心宁得到或表达了他和一京之间渐渐失去的柔情爱意。
    “有话好好说。”心宁咕哝着。
    心宁来不及大便,就只好提起裤子,快步跑进卧室,抱起乐乐往肩上一搭。乐
乐今天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就一直哭哭啼啼了近半个小时,哭声在整个二楼过道里
回响。
    一京睡的客房门开了,她披着头发,穿着睡衣出来,几乎歇斯底里地对心宁大
喊:“你整天呆在家里,怎么到现在还治不了一个小孩?再笨的人也该总结出一套
养女经了吧。读什么文学博士,简直就是现实中的呆子!”一京像是丧失母亲理性、
爱意的“母夜叉”,当然这心情说到底倒不是冲着女儿,而是冲着心宁来的。
    心宁几乎想甩一个巴掌过去,或是大吼一声,只是女儿还伏在他肩上,八年的
文学修养毕竟已使他修炼到能闷闷地吃掉这“非理”,不至于那样来吓坏乐乐。
    “你说吧,尽管说吧。”心宁低低地,切齿地说,一把将卧室的门关掉。
    那晚心宁独自睡在双人床上,女儿睡在一旁儿童床上。他觉得心灵更为自由了,
因为这再也不存在以前“同床异梦”的嫌疑,那晚,他又梦见了林倩。最近这半年
以来,他和一京通常是两三个月才想到做爱,而这似乎不掺和什么火热的激情,就
像是去中国餐馆吃一顿广东点心那样例行一下周末时宜。按理说,整天在家喝饱撑
足了的他该会肌体旺盛得老想那件事吧。但两年多来一种无形的忧问,和一京不断
的磨擦使他连对此事都倒了胃口。他有时真怀疑自己是否得病了,他暗自想做“精
神贵族”或自卑得也不至于连饮食男女的基本欲望都没有吧。当每天在外辛苦地挣
六万多年薪的一京在深夜里温顺地依偎着他,理所当然地想得到他身心上的抚爱、
欣赏、激情和快意时,他却无动于衷地掉头而睡。他的身子受着他的精神控制,他
的精神带着文学批评家的精确和认真,他就连半点迁就似的应酬、装假都不会。因
为白日里他和一京的两性世界有太多的紧张和僵持,晚上他的大脑就会在另一种梦
里的两性世界里得以松弛、娱乐自己。在那里双方的力量对比似乎是合乎逻辑的,
他因而感到舒畅。偶尔他会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桃花梦!白天他看了性感歌星Mado
nna的MTV,晚上他就梦到他和Madonna手拉手地走在背对好莱坞山的那个林荫大道上。
看了几幕Rosenna家庭喜剧后,他就梦到自己和笑眯眯的胖女人Rosenna在一个裸体
海滨放肆地开着有关性的玩笑,而且他们用中、英文交夹着谈笑,直到眼泪都笑出
来。谁说仅仅是有闲的法国《包法利夫人》才想入非非?有闲的男人也可这样。不
过他更长久、更具体梦到的还是父老乡亲:老父、老母、同学、朋友、同事,特别
是林倩。
    林倩和他原是上海中学的同班同学,后来插队又在安徽省某县同一个生产大队。
林倩自从中学时代起就很欣赏心宁的文学才气,虔诚地阅读心宁所写的几乎每篇作
品。高考制度恢复以后,心宁考入了北大中文系,林倩却不幸两次落选。结果她就
在上海读了电大中文,后来在英雄打字机厂做了文秘。林倩长着苗条的身材,有着
一张白皙的鹅蛋形脸。她虽长得不漂亮,却很秀静、文气,从不像一些上海里弄女
人那样自作聪明,咋咋呼呼。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三百多度的近视眼镜,她的
眼神总是从那薄薄的镜片后面透出淡淡的微笑。心宁考入北大后,他们一直还保持
着通信联系。后来心宁大学毕业,分配在北京一所大学中文系工作。一个在北京,
一个在上海,调动在那时似乎很不可能。牛郎织女了近五年后,心宁在父母的规劝
下,终于现实地打断了和林倩结婚成家的念头。后来林倩在心宁出国的前一年,三
十多岁的她才和化工厂的一位离过婚的工程师结了婚。
    心宁在大学中文系任教并同时攻读在职研究生的三年中,社会上正兴起考“托
福”、赶出国的高潮。中文系出身的他也孜孜不倦地在夜校苦读起英文来。他全力
以赴地读了两年英文,才算通过了美国大学里一般文科要求外国学生的英文分数线。
在全身心地投入出国潮的时候,心宁也顾不上再找女朋友,既然打算出国,他尽量
要扫除后顾之忧了。后来在那个到处都是玉米地,却出过诺贝尔奖获得者的著名大
学所在的小城里读文学博士时,他在一次三四百个中国人出席的春节聚会上遇到了
蔡一京。在撰写一份份长篇学术论文的忙碌日子里,在图书馆啃着干巴巴的三明治
研究文学论著的寂寞日子里,在圣诞节人们唱着“铃儿响丁当”的热闹节日里,当
独自在宿舍里炖着一打打廉价鸡腿、鸡蛋的乏味周末里……心宁强烈地觉得与任何
女人都可以结婚的必要性。更何况一京也是一个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有志”青年;
一个也是来自北京的大学教师!至于一京矮胖的身材,坦平的鼻头,他都认为无关
紧要,重要的是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一阵阵爽快的笑声。这些就好似透着一份自
信心,能驱除他心底里文人自扰的忧郁感。而一京也觉得除了同是来自北京,心宁
的专业给她一种浪漫感如宁的忧郁似乎带着男人的深沉感、神秘感;心宁的英俊也
使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这就是当时人们都对读文科的人置以同情、惋惜的时候,
一京也乐意与心宁相爱的原因吧。在苦读博士学位的单调日子里,他们的结合给了
这两个独在异乡的人以很大的精神鼓舞。那时,他们都还不曾料到未来失业的苦痛,
两人常常能苦中作乐:在写完论文,做完实验的周末晚上,他们坐在长沙发上,嗑
着瓜子,肩搭着肩地连续看两三盒获过奥斯卡奖的影片录像带。他们认为除了消遣,
这样还能有助于他们了解美国的文化、习俗,掌握地道的美国英文口语。那时候,
一京总能很耐心地、崇拜地听心宁侃侃而谈一本本影片的观后感。
    人在不同时期、不同处境对伴侣的要求是不一样的,现在一京对于心宁的要求
在起着变化。心宁自己,特别是作为一个男人感到忧郁不得志的时候,他对女人的
要求也同以往的不一样。现在一个成功的女人,还不如一个羸弱的女人更能引起他
的共鸣。林倩在他梦里的多次出现也是如此。当心宁看到林倩这么可怜巴巴地等待
他、需要他的目光,他感到了一个男人的力量,一种男人雄心的满足。男人,只要
不是被“阉”的男人,毕竟还是习惯了关爱女人的角色。

                                   四

    日子一天天地沉闷而过,转眼到了乐乐将要过三岁生日的时候。无论心宁和一
京如何碰撞,有关女儿生日聚会的策谋上基本想到了一块儿。有关女儿的一切是他
们现在惟一能谈的话题。他们准备邀请两三家朋友来一起庆祝乐乐的三岁生日。
    “去麦克唐纳过生日太随便了吧?”
    “去中国餐馆订桌,太贵了!再说那儿的菜烧得不够味,还不及我烧的地道。
没意思!”
    “还是在咱们家开聚会吧。虽然累点,但更有气氛,又能节约点花费。”在这
大半年里,两人难得这么一拍即合。
    从购菜准备到配菜烹调心宁现在全是一个人承包。自从做了家庭主夫后,他不
断提高着烹调技术,他和一京的交流却日趋减少。在和女儿的世界里,他的中、英
文语言功能逐步衰退,他用这些简单的句式天天谆谆教诲咿呀学语的乐乐:“不要
挖鼻头,爸爸不喜欢”;“吃饭了,收起娃娃家来”;“面条不要掉在桌下”;
“不要推倒椅子”;“不要乱喊叫”;“快点睡觉了”。有时他和女儿的交流意外
地把他带进一个远离尘嚣的淡泊、清静的世外桃源。他能够暂时像古代文人那样返
朴归真,无忧无虑。
    现在他开始教女儿学一些简单而美丽的五言唐诗。他简单解释一遍,熟读三到
六遍后,乐乐居然有时就能背诵给他听了,心宁感到了一种多年来很少感觉到的成
就感。乐乐一边听心宁朗诵,一边自己在搭着积木。心宁反复地念:“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乐乐踮起脚尖,正在听美国人左邻右舍的狗吠声,她连忙说:
“爸爸,爸爸,‘处处闻啼狗’吧!”心宁不由得笑起来,一把抱起女儿,用未剃
光的胡须,磨着乐乐娇嫩的小脸,咯咯地笑不停。乐乐像是受到鼓舞,她边笑,边
佯作凑近心宁的胡须,待心宁凑近,她又把头挥到一边,让心宁凑个空。她叫道:
“不要吃乐乐的脸嘛!”然后调皮地哼唱着Barney节目中的爱歌:“我爱你,你爱
我,我们是幸福的一家……”
    心宁又念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过明月,对影成三人。”乐乐
从桌子上抓来一个可口可乐罐头,咯咯地笑道:“月亮公公下来吧,我给你喝可口
可乐!”乐乐的笑声听上去带着一京的爽气,乐乐的小脸蛋倒是心宁的翻版。“女
儿像爸,金子打墙”。心宁看着乐乐,似乎觉得乐乐将来能够帮助他弥补他的不得
志,他的梦想可望在女儿身上延续,她是他现在惟一乐观的希望。

    三年前他跟着在芝城找到工作的一京在此地居住下来后,其中的第一年里他还
在努力完成他的博士论文,那是他读博士的第八年。多少底子厚的文学博士都是这
么磨出来的:两年硕士过关,两年半博士课程,三年半用于博士答辩,撰写博士论
文。那一年他在学校和芝城一星期来回六小时地往返跑。后来的两年他一边照看乐
乐,同时一个个星期不停地给应征文学教授的学校发送个人简历。女儿一天天长大,
只是“回报的信”一天天地在抽屉里堆高。最近原来同在一系的中国同学给他打电
话,说起本系二十五岁美国同学山姆自杀的事。
    “你说的就是那个到过苏联、法国游学过两三年,读完硕士的山姆?”心宁惊
讶地问道。
    “对,就是那个在东亚系选过《老子经》课程的理想、幽默、随和的山姆。”
    “他怎么会那样呢?他不是还打算去中国教英文吗?”
    “他拿了文学硕士学位后,回到故乡俄州,一年多一直未找到称心的工作。一
急之下,他就用枪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我们系里给他开了追悼会,在校园附近的‘希望’公园里,老师、同学为他
种下一棵树,表示追念,大家都很沉痛。”
    山姆自杀的事在心宁心上一直沉沉地压了大半个月。他没和一京说,独吞着这
份苦痛。在这种静穆中,心宁好似听到了山姆的召唤,他能一点一滴地触摸到山姆
死前那种理想主义者的最后绝望,已花了两年时间找工作的心宁多次心头上也有山
姆的那种绝望。只是每每想到老父、老母白发人哭黑发人,想到乐乐将要如何唱着
那首爱歌“你爱我,我爱你……”而困惑地寻找爸爸,甚至也联想到一京一声声后
悔的哭泣,一闪而过的念头会使心宁这个往日读了千万本动情小说也不落泪的超然
文学批评家的眼里闪动起泪花来。无论如何,他是老爸老妈的独子、长子,乐乐的
爸爸,再苟且,再偷生,他也不能轻生。
    看到乐乐一天天长大,看到她无忧无虑地哼着小调,看到她的小模小样在他的
身边走来走去,心宁觉得为她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么多年来,这种主义。那
种主义已经对他十分遥远,铭心刻骨的骨肉亲情才是他在异国他乡的寄托,是他目
前生存的具体理由之
    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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