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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施蛰存作品选-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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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抗战八年,没有会见,现在要出国了,将来也更无见面的机会,所以抽空来看望我。我问她,要到哪儿去。她说到梵蒂冈去。我问她去干什么?她说:去出家,进修道院。我对她望着,好久无话。最后,我问:“可以不去吗?”她说:“不,后天就走。”  
  我和苏雪林生平只见面过二次。第一次是在一九三三年,我编《现代》杂志的时候,她到现代书局编辑室来看过我。第二次就是一九四八年这一次。她临走时送了我一本书,就是这一本定价美金二十五元的《中国现代小说戏剧一千五百种提要》,她告诉我:这是她受天主教会委托而主编的。  
  这本书不能代表法国人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著作。对我们来说,它是一本反面教材。  
  这一千五百种文学作品中,被列入“绝对不可读”的,除了一小部分是黄色文艺书之外,绝大部分是革命文艺书。  
  一九八五年一月十九日          
我的第一本书   
  《书讯报》有一个专栏,名为《我的第一本书》。编辑同志来组稿,要我也写一篇,我就一口答应了。过了好多天,才有空闲执笔,想还掉这一项文债。可是,一想,这个栏目意义不很明白。我的第一本什么书呢?可以是我读过的第一本书,也可以是我买的第一本书,也可以是我写的第一本书。估量编者之意,大约是希望我谈谈我所写的第一本书。不过,我又想,趁此机会,从三个方面都谈谈,也有趣味,可以作为我的一篇关于书的回忆记。  
  一九一○年,即清宣统二年,我六岁,随父母住在苏州醋库巷。过了阴历元宵节,父亲就给我举行了开蒙仪式。第二天早晨,就送我到邻居徐老夫子的私塾里。行过拜老师的大礼之后,徐老师分配给我一个靠窗的座位。我坐下来,从新做的花布书包里取出我生平所读的第一本语文读本:《千字文》。老师先读一句,我跟着照样读一句。他读了四句,就结束了一天的功课。余下来的一整天时间,就是我高声朗读这四句:“天地元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老师只教我读字音,不给我讲字的意义。这四句,我不到放午学,都已能背诵得滚瓜烂熟,但是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元”本该是“玄”字,因为避清圣祖玄烨的讳,一切书本上所有的“玄”字,都改作“元”字。  
  这是我到中学三四年级才知道的。  
  第二天,一到学馆,第一件事就是背书,要立在老师的书桌旁边,背对着老师,背诵昨天所教的四句。这第二天的功课当然很容易,背诵四句,新学会四句。但是第三天就要背诵八句了。这样滚雪球似的读下去,十多天以后,就感到很困难,常常背漏了几句。  
  一本《千字文》,半年就读完而且背熟了。这就意味着我在初上学半年内就认识了一千个字,虽然不很懂得它们的意义,但也并不是毫无所知。现在小学一年级学生,恐怕识不到五百字。因此,我对旧社会中以“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为小学生启蒙读本的办法,现在也不很反对了。  
  我父亲有十二个书箱,藏着他平时节衣缩食买来的书,经史子集都有。我进中学后才能自己找书看,以为父亲的书,我一辈子也读不完,所以从来不想到自己去买书看。  
  可是,我在高等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位同班同学常常讲曹操、刘备的故事,武松杀嫂的故事,才知道有一种书叫做“小说”。这种书,我父亲的十二个书箱里却一部也没有。于是我开始把母亲给我的零用钱积聚起来,星期日到东岳庙书摊上去买小说书看。  
  第一部就是金圣叹批本七十回的《水浒传》。  
  父亲书箱里有几本关于词的书,如《白香词谱》、《草堂诗余》之类,我也统统看过,并且学着填词。起先以为这些书都属于词曲,后来才知道词和曲是两种文学形式。  
  可是东岳庙书摊上不卖词曲书,不用说曲没有,词也没有。于是我到城里新开的云间古书处去问。那个年轻的老板兼店员请我自己到书架上去找。架上有一堆木版书,全是词曲。我几乎每本都想买,可是口袋里没有足够的钱,只拣了部书名《蕉帕记》的曲子书。  
  回家仔细一看,才知道这是汲古阁刻《六十种曲》的零本。  
  《蕉帕记》是我自己买的第一本戏剧书,也是我看过的第一本古典戏剧书。下一个星期,又到云间古书处去,买到了一部有钱大昕藏书印的《北词广正谱》。这两部书引起了我涉猎曲学的兴趣。  
  这时候,我学做小说、诗词,不自知其幼稚,写好了就向上海的鸳鸯蝴蝶派文艺刊物投稿。周瘦鹃编的《申报》副刊《自由谈》、《半月》,包天笑编的《星期》,都发表了我好几篇作品。但那时的刊物不给稿费,我也不知道发表了文章可以得到稿费,只要给我发表,就很高兴了。  
  五四运动使我懂得了封建主义、民主主义、自由主义、帝国主义这许多新名词、新思想。胡适的《中国哲学史(上册)》,是使我接触先秦诸子的第一部书。郭沫若的《女神》是我买的第一部新诗集。《少年维特之烦恼》是我买的第一部新文学出版物的外国小说。在早期的新文学运动中,创造社给我的影响,大于文学研究会。  
  这时,我已决心搞文学,当作家。我十分崇拜歌德、莫泊桑、屠格涅夫。狄更斯的小说,我读的都是林琴南的文言译本,虽然觉得很好,但林琴南的译本当时大受批判,我也把狄更斯归入鸳鸯蝴蝶派,以为他是英国第三、四流的作家,不值得重视。  
  我既不再向鸳鸯蝴蝶派刊物投稿,而新文学刊物如沈雁冰编的《小说月报》和创造社的《创造季刊》,在我看来,都是望尘莫及的高级文学刊物,我有自卑感,不敢去投稿。于是我一气写了十多个短篇小说,编为一集,题名《江干集》。这些小说都是在之江大学肄业时写的,而之江大学在钱塘江边,故题作《江干集》。我请胡亚光画了封面,请王西神、姚鹓雏、高君定题了诗词,交松江印刷所排印了一百本。这是我自费出版的第一个短篇小说集。这一集中的作品,文学和风格,都在鸳鸯蝴蝶派和新文学之间,是一批不上不下的习作,所以我不认为它是我的第一本正式的文学创作集。这一百本书,送亲戚朋友二十本,余下的八十本,都委托上海南京路文明书局代售,因为有一个同乡在这家书局中当门市部经理。过了几个月,我去向同乡打听书的销售情况,据说只卖去十多本。又过了半年,文明书局歇业,我的同乡不知转业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的书不知下落,也没有结账,我一个钱也没有拿到。前几年,上海文研所的应国靖同志在上海图书馆书库中发现了一本。他借出看了一遍。承蒙他夸奖,认为这些粗糙的小说都是具有反封建、反帝国主义的现实主义作品。  
  一九二七年,在《小说月报》上读到夏丐尊译的日本作家田山花袋的短篇小说《绵被》,觉得很受启发。这是一篇东方气息很浓重的小说,和欧洲作家的短篇小说完全不同。我摹仿它的风格,写了一篇《绢子姑娘》。这时,沈雁冰已是我的老师,他的助理编辑徐调孚,也已是我的新朋友。我想,我已有条件去向《小说月报》投稿了。于是我把这篇小说交给徐调孚,他得到沈先生的同意,就给我发表了。这时,上海经营新文学书刊的小书店正在多起来,许多出版商需要文稿。经朋友介绍,我把《绢子姑娘》再加上二三篇没有发表的小说,凑足五万字,编成一本小说集,题名即为《绢子姑娘》,交给一家书店(现在连店名都忘了),不到三个月,就出版上市,这是我的第一本由出版商印行的小说集。《绢子姑娘》和《绵被》虽然故事情节不同,但明眼人一定看得出来,二者之间有很多相同之处,我自己心里更明白,这是一种高超的摹仿,还不能说是创作。  
  因此,我也不承认它是我的第一本新文学创作。  
  一九二八年,我和刘呐鸥、戴望舒办第一线书店、水沫书店,先后编刊《无轨列车》和《新文艺》两个刊物,这时我们的思想都左倾了。我写了二篇摹仿苏联小说的《追》和《新教育》,算是我的普罗文艺创作。当时把这二篇小说列入我们的一套小丛书《今日文库》,书名即用《追》。这是六十四开本,一张报纸的小册子。《今日文库》的第二种是画室(冯雪峰)译的苏联诗歌集《流冰》。这两本小书,不久就被国民党目为宣扬赤化的文艺书,下令禁止发行。这是我第一本被禁止的小说集。不过,第一本之后,不再有第二本,因为我不再写无产阶级革命题材的小说,所谓第一本,也就是唯一的一本。  
  我真正的第一本新文学创作集是一九二九年由水沫书店出版的《上元灯》。但是,在初版本的《上元灯》里,还有一篇《牧歌》是摹仿希腊牧歌的,算不得创作,因此我在由新中国书局出版的再版本《上元灯》中,把这篇《牧歌》也删去了。正确地说,我正式的第一本创作小说集应当是再版本《上元灯》。  
  “五四”新文学运动给我的教育,是重视文艺创作的“创”字。一个作家,必不能依傍或摹仿别人的作品,以写作自己的作品。一篇小说,从故事、结构到景物描写,都必须出于自己的观察和思考,这才算得是“创作”。我不愿意把初期的一些多少有摹仿嫌疑的作品,老着脸皮说是我的创作,因此,我否定了《上元灯》以前的几个“第一本书”。  
  这一二年来,有几位青年作家的得奖小说,被读者检举,有抄袭嫌疑。有的是故事雷同,有的是描写风景山川部分,整段抄袭外国小说的译文。这种现象,都有损于作者的品德。如果有一篇被评为好的小说,其中间有一段描写文字,证明为抄自别人著作的,那么读者就有理由可以怀疑这整篇小说是从许多不同的别人作品中抄袭来的。这样,即使它是一个得奖作品,读者也就不能信任那些评奖委员了。我希望今天的青年作家,必须珍惜自己的创作,才能提高我们的文艺创作水平。  
  一九八五.十二.十五          
杂谈《金瓶梅》   
  一  
  五十年前,我为上海杂志公司老板张静庐服务,标点了一部北京图书馆影印的《金瓶梅词话》,帮老板赚了一大笔钱,自己却背上了一个“标点淫书”的罪名,虽然书中的淫言秽语都已删净。  
  同时,郑振铎编《世界文库》,也采用了《金瓶梅词话》,删去淫秽语,加标点,分期发表。  
  同时,上海中央书店老板平襟亚,也在一声不响地请人删节、标点《金瓶梅词话》,交印刷厂排印,特别提高排字工资,要求印刷厂赶在上海杂志公司以前,把他们的《金瓶梅词话》抢先印出。  
  张静庐和平襟亚是当年四马路出版界的两位霸才,他们的营业竞争,勾心斗角,可谓旗鼓相当。张静庐听到平襟亚的《金瓶梅词话》已即将排版完成,而自己的全稿尚未发排完了,估计他的书势必落后一个多月才能出版,这对他是非常不利的。  
  于是张静庐请平襟亚吃饭,席上就单刀直入,开了一个谈判。张静庐说:他的《金瓶梅词话》是编在《中国文学珍本丛书》中的,是《丛书》之一种,《词话》的销数,与《丛书》其他各种的销数有影响。中央书店的《词话》是单种书,销数多少,和其他书没有关系。因此,张静庐要求平襟亚把排好的《词话》让上海杂志公司先印一版,然后将全副纸版送给中央书店去印行。所有排字工资都由上海杂志公司负担。这样,就是说:平襟亚只要同意上海杂志公司先印一版,他就可不费一文钱,印行中央书店的《金瓶梅词话》。  
  平襟亚的中央书店开设在上海杂志公司后面的弄堂内,它没有门市部。上海杂志公司开设在四马路,有三开间的门市部。张静庐的门市收入,非平襟亚可及,但对全国内地的发行能力,平襟亚独占优势。平襟亚考虑了张静庐的建议,估计上海杂志公司的《词话》虽然先出版,也只有一个月的门市销数,而在内地各省市,两家的《词话》可能同时上市。再加上中央书店的《词话》既然是白来的纸版,它可以定价低于上海杂志公司版。  
  于是平襟亚接受了张静庐的建议。  
  可是,后来取中央书店的排校样来一看,发现有不少标点错误。删节之处,上下文都接不上。而且字体较大,用纸势必较多。张静庐就主张用我们自己的标点本,而停止了中央书店的排本。这一事,平襟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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