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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短篇小说(第一辑)-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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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灰白色的云絮上停留。周昌义的神态看上去很有点像是一位古人。刘守田茫然
地望着他,像是在望着一张很久以前的古老年画,他自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段无
法自拔的往事之中。他眼睛潮润,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了。他说:“再这么下去,
我们家真要死人了!”

    周昌义无法安慰他,周昌义觉得自己也同样需要别人的安慰。周昌义始终以
一种沉默的姿态面对着刘守田,他的眼里同样也在闪动着一种晶亮的东西。后来,
刘守田就局促地吸了一下鼻子。刘守田在那个逐渐温暖起来的春天,仍旧戴着北
方那种随处可见的狗皮帽子和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衣。刘守田的腰间系扎着一根乌
蓝色的腰带,那时的形象就如同一只窖了一冬的红薯,显得干瘪而又缺少水分。
1958年春天的阳光依旧灿烂无比,脚下的清水河静静地流淌,有一只鸟的影子正
在里面滑翔不去。周昌义和刘守田几乎同时看见了天空上的那只鸟就,一只在鲁
西南平原上很少见到的灰鸟,那只鸟就像是一个谜一样突然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
前,不一会它就又无声地飞过他们头顶上的天空,神秘地消失了。

    这时,周昌义好像冲刘守田说了这么一句话:“守田哥,那只鸟发现了我们!”


    刘守田也说:“怎么这会儿偏偏会出现一只鸟呢,我基本上一年多都没有看
见过一只鸟了,为什么偏偏今天会碰上它呢,日他姐,真鬼了!”

    “守田哥,这鸟怕是……”

    周昌义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刘守田一个固执的手势给制止住了。周昌义
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十分尴尬地笑了笑。

    后来,两个男人便蹲在地上,将各自的鞋子脱下来放在屁股底下坐着,开始
了一系列的对话。

    刘守田和周昌义在远离村庄的大堤上相对而坐,开始诉说着各自的苦处。他
们就像是两位刚刚下凡的“仙人”一样俯视着脚下鱼群似的村庄。他们无意之中
便使某个故事得到了延续,使我的出生成为了一种可能。

    那时候,我的祖父刘守田首先向周昌义介绍了我的父亲,那个一见到女人就
脸热心跳的年轻男人。刘守田非常自豪地列举了他儿子的许多优点,在他的描述
中,我父亲的形象便渐渐地在周昌义的脑海里清晰、活跃和美好起来。我的祖父
刘守田这样对周昌义说:“昌义兄弟,犬儿已是二十好几的人了,给他成了家,
我自然也就少了一份心事!”当时,周昌义听完刘守田的话,觉得他似乎另有所
指,于是他就在心里暗暗地笑起来。他想,刘守田这家伙真是个滑头,他这是在
转弯抹角地跟我攀亲呢。因为在清水河一带,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我的外祖父周昌
义有着一位十分漂亮的爱女周冰儿。那时,外祖父周昌义经常会推着一辆木制的
胶轮车,沿着一些乡村土路,走向一座座村庄。周昌义走进哪个村子,哪个村子
就会响起一串亮丽的如流水一般的动听梆音。周昌义就像是一位迷恋某一件玩具
的孩子,天天怀抱着那只油梆穿行在四乡八村敲得如醉如痴。周昌义的到来首先
吸引了一大批的乡村女人。她们就像是春天的野蜂倾巢而出,一齐奔向了我的外
祖父周昌义。不一会,周昌义及他的油车就被那些女人们包围了。周昌义局促不
安地陷在她们中间,他的视野里到处都是晃动着的那些女人们柔软的身体。一些
孩子从女人的大腿间钻进去,紧紧地包围了周昌义,周昌义立刻就闻见了一股腐
败和腥臭的气息。那些女人们就像是娇宠一位孩子似的对我的外祖父周昌义说着
许多热情洋溢的话。外祖父时常都会被那些女人们柔软的声音所淹没。他几乎忘
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当然,这是外祖父卖油生涯中最初的一些日子。那时,他
还很稚嫩,很不成熟。后来,在旷日持久的与女人们的周旋之中,外祖父便逐渐
学会了应付各种各样的女人。他的俏皮话和有相当一部分可称得上低级庸俗的语
言,也常常会从他那被香烟熏黑了的厚嘴唇里飞出来,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样
撒在了每一个渴望与他接近的女人的心坎里。周昌义挂满风尘和阳光的脸丰富了
许多乡村女人枯燥的日子。他的许多逸闻轶事也布满了乡村的每一个角落,成了
女人们永恒的话题。
    外祖父周昌义在外出之中,有幸见到了鲁西南平原上那些姿色诱人的女人。
那些女人常常会与外祖父打情骂俏,或用身体某个部位的接触来换取外祖父对她
们的照顾。那些得到好处的女人果然神灵活现地举着耀眼的油瓶,一边诉说着周
昌义是如何如何地客气,一边朝家里走去。那些女人们过分夸张的声音常常会使
一些嗜睡的婴儿无法安静地休息。于是外祖父的生意便常常做的蚀本,外祖父常
常会受到家人的责备和训斥。但是外祖父仍然积习难改,他的不可救药已使他的
家人渐渐地对他失去了规劝的信心。

    我这样叙述故事的时候,刘守田已经向周昌义摊了牌。他的最根本的意愿就
是想让他的儿子娶周昌义的女儿周冰儿为妻。他知道家小众多的周昌义目前正处
在时时挨饿的境地。他说我可以弄一百斤地瓜干给你女儿做彩礼。周昌义并没有
立即回答刘守田的话,他只是呆呆地望了刘守田好一会儿,才沉闷地说:“这事
还得我回去跟冰儿商量商量,看她是不是愿意马上嫁过来!”刘守田很急似的说:
“老哥,难道你还做不了你女儿的主?”

    周昌义摆了摆手,样子极像是在驱赶一只突然飞来的苍蝇,他说:“老弟,
你知道我也有几个儿子,我想,万一儿子娶不上媳妇,就让冰儿给他们换一个,
好歹也别让我断了香火!”

    刘守田说:“那你再考虑考虑吧!”刘守田无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由于饥饿
的原故,他常常会感到腰部有些酸疼。刘守田扶着一棵树一个劲地喘气,他说:
“日他娘,要真再这样过下去,咱们这儿的人不死光才怪呢,不怕你笑话,我真
想出去讨饭了!”

    “我也这么想过,老弟。”周昌义深陷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刘守田,诵让自己
的正常发育受到任何的阻挠和歇止。有时,母亲甚至用咀嚼青草来抵制饥饿。母
亲的脸色常常会因了苍白而显出一种病态的美丽,这种病态的美丽一直持续到母
亲走进了刘家大院,才渐渐因为过多地生育儿女和家务的繁琐、枯燥而消逝殆尽
了。

    母亲周冰儿是在那个几乎不再生长庄稼的春天里走进刘家大院的。前几天,
刘守田刚刚差人将一百斤地瓜干用一辆木轮车送往了范村。当时,周昌义正在西
面的一间小屋里劝说着哭哭啼啼的女儿。周冰儿的哭声就像是一片盛开着的凄美
的花朵弥漫在那个没有鲜花的春季,显得悲苦无比。周家大院里所有榆树的外皮
都被周昌义的家人扒下来煮吃了,剩下来的光溜溜的树干戳在院子里,就像是一
些虚设的场景,无法唤起人们对它们辉煌过去的回忆。周冰儿拖泥带水的哭声是
在那天黄昏时戛然而止的。当时,夕阳正在缓慢地滑下一户人家的房脊,引出一
片暮色。周昌义低着头从女儿周冰儿的房间里钻出来的时候,周冰儿正在小心翼
翼地吃着母亲送来的一只菜团子。周冰儿吃得迟迟疑疑和索然无味,她的悄然流
下的泪水在周冰儿不经意的咀嚼中,也一同流进了她的肚里(周冰儿的牙齿常常
会被那只黑色的菜团子粘住,她当着母亲的面不好意思用手去摆弄那些被粘住的
牙齿)。她的母亲,那个衰老得像一堆干柴似的老太婆也正在一处暗影里默默的
拭泪。周昌义站在外面,看着一阵风把一束稻草刮到了村外的野地里。那时,刚
好有一只瘦削的野狗正站在暮色里悲哀地泣哭。后来,它就发现了那束在风中飘
舞着的稻草,野狗很快就向它发起了进攻。周昌义看见那只野狗就像是在捕捉一
只奔跑着的野兔一样纵身跃向了空中,并用利爪抓住了那束惊慌失措的稻草。稻
草和野狗几乎同时扑倒在地,好久都没有动静。这一幕情景在后来的回忆中,常
常会让周昌义深感到往事的不堪回首。他无法抹去往昔岁月中那个可怕的黄昏,
他的脑子里也常常会出现一束稻草被一只野狗追逐时的场景,那幅强烈的画面就
像是血液一样终日缠绕着外祖父周昌义,周昌义以致忘记了那个傍晚,女儿周冰
儿告别少女时代的甜蜜哭声。

    后来,一辆被刘守田寻找了多日的驴车,终于出现在了一条灰黄的乡村大道
上。刘守田的小儿子刘小瓦赶着毛驴车,脸上洋溢着一团喜气。刘小瓦穿着一身
学生蓝的制服,显得干净、利落而又十分地朴素。刘小瓦在将鞭子甩响在空旷的
田野上空时,周冰儿的家里依旧是一片多余而又无聊的忙碌。简单和寒伧的陪嫁
让周冰儿的哭声更加地显得有些夸大其辞。一些被邀来送行的姑娘正在周家的院
子里喜鹊似的蹦跳着,仿佛结婚的是她们而不是女伴周冰儿。她们在周冰儿那儿
早已涂脂抹粉,尽量使自己菜色的脸上增加一些桃花般的红润。

    沉闷而又单调的鞭炮声断断续续地在村外的大道上炸响,象征着1958年的春
天依旧会有人走进爱情和婚姻之中。尽管这时的爱情和婚姻大多都因为贫穷的原
故而显得苍白和苦涩,但是在故乡的天空下,依然会行走着一些迎亲的队伍。一
些虚幻的喜庆乐章从乡村的四周漫延过来,激励和牵引着那些迎亲的人。而我的
父亲刘小瓦就是在那样的岁月里,在一支由几名衣着单薄的乡村少女组成的迎亲
队伍前面,赶着一辆借来的驴车,走在一个没有阳光的日子里。那天,灰蒙蒙的
天空中意外地出现了一只飞鸟,据说这就是前几天,刘守田和周昌义站在大堤上
共同看到的那只。

    当刘小瓦率领的那支迎亲的队伍走进范村时,周冰儿早已停止了哭声,正静
静地坐在板床上等着刘小瓦的到来呢。直到一阵鞭炮的炸响持续不断地在范村的
上空弥漫时,周冰儿这才将头微微地探出了窗外。她看见一片混乱的人群正在朝
院门口聚集,不一会,她就瞥见了那位赶着毛驴车的小伙子。那时,刘小瓦正在
傻里傻气地冲着人群讪笑呢。他的一只苍白的手也正在不停地抚摸着那只毛驴的
脊背,周冰儿知道这位叫刘小瓦的年轻人就是自己以后的丈夫。但在此之前,她
对他的印象和名字却一无所知,周冰儿一想到以后将终日跟这位男人厮守在一起,
她的心里就会立刻涌起一种茫然的感觉。

    后来,刘小瓦就被周昌义迎进了另一个房间,他们在里面叙谈了将近有一顿
饭的时间,刘小瓦才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了。刘小瓦在一片孩子的叫声中走进了周
冰儿的房间。周冰儿的母亲,那个干瘪得像一枚核桃似的老太太正红肿着一双泪
眼,看着刘小瓦将她的女儿周冰儿扶上了驴背。刘小瓦急不可耐地暗暗捏了周冰
儿一把,周冰儿立刻就尖叫了起来。周冰儿在被那只毛驴驮到门口,眼看就要进
入一条官道的时候,她就突然回过头来望了周家大院一眼,同时,她也说了一句
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和颇为费解的话。她说:“爹,你不该为了一百斤地瓜干
就把女儿给卖了,再说几天后,你就会把那些地瓜干吃完的,而你的女儿却永远
是人家的人了!”当时,周昌义看着泪眼迷蒙的女儿渐渐地消失在了一条曲折的
乡村土路上,他就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像是一个受尽了无限委屈的孩子。


    后来,那支迎亲的队伍就翻过那道高高的堤梁,沿着清水河边的一条羊肠小
道,走进了刘守田焦急的等待之中。刘守田率领着他的全部家人及一些至亲早就
站在村口,等着刘小瓦的驴车了。刘守田为了把这次婚礼搞得隆重和热闹一些,
他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全都投进了儿子的婚事之中。刘守田尽量想让婚礼增加
一些喜庆的气氛,他几乎邀请了附近村庄里所有德高望重的老人。但是几天以后,
刘守田却由于过度的紧张和疲劳使他一下子病倒了。那天,当刘小瓦将周冰儿抱
下驴背朝洞房里走去时,他们立刻就受到了一批弱不禁风的乡村少年的阻止。只
是那些乡村少年在涌向他们的时候,显得磕磕绊绊,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母亲
周冰儿深陷于那些乡村少年的包围之中,她觉得那些乡村少年由于极端的营养不
良就像是一片舞动着的纸人儿似的。周冰儿看见他们几乎都穿了一身打了补丁的
土布衣服在刘小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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