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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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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燕是来还那被徐华扣下的画的。昨日夜里,这一对有诸多共识的情人大吵了一架,
突然发现共识甚少起来。小燕大骂徐华不要脸,徐华听了脸孔发白,几乎要给那女研究
生一耳光,他大叫道:“还不是你逼着我走到这一步的你要不是那么催死催活,我会
那么做吗?”
    小燕也大叫:“我怎么知道世界上还有你大哥这样份量的人你和他生活了二十几
年,你应该比我清楚。”
    “清楚了又怎么样?没有这些画,茶楼不是照样开不起来。你是要茶楼,还是要我
大哥那个一分钱也不能挣的古琴?”
    小燕倒是被问愣了一下,半晌才说:“徐华,你看我如今满嘴的钱,都担心这样下
去我会不会连我自己的那个专业也讨厌起来!”
    徐华倒是吃了一惊,“小燕,你也厌了?”
    小燕摇摇头,说:“这时候我不该说泄气话。你把画给我吧,我明日给大哥送回去,
你们兄弟之间,也好有个交待。”
    徐华苦笑着说:“小燕,我说你对我们这一家还是所知甚少吧,怕你听了不服气。
你以为大哥这样的人,真的是可以随便冒犯的他今日算是把事情做绝了,我们手足一
场,从小到大,他还没有碰过我一个手指头呢!”
    “那,我把画送回去,我替你赔礼道歉——”
    “——要能送得回去就好了,”徐华苦笑地打断了小燕的话,“要能送得回去就好
了,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是在琴声里长大的……”徐华不想在情人面前出
丑,掉转头就走了。
    此刻,徐白正在屋子里干木工活儿,看见小燕进来,点了点头,说:“自己找张凳
子坐,我得趁着早上凉快,多干一点儿活儿。”
    小燕找了一块长木头条子坐下,说:“大哥,你也会干木工活儿?”
    “算是会一点吧,从前当知青的那会儿,什么都学会了一点。你喝水,我这里有矿
泉水,琴友赞助的。”
    小燕故意把画放在徐白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她明明看到徐白是看到了,但他好像一
点也没有看到,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做一只柜子。没有贴墙纸的粉墙上,还挂着那只琴囊。
    这里很安静,窗外的绿竹浸着风,飒飒地响,很好听。小燕觉得这声音恍若隔世。
    徐白问小燕有什么事。小燕说:“没事儿就不能来走走啊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嘛。”
    徐白没有像她平时打交道的那些男女朋友一样接过话茬儿,就浮儿不当正经地开起
玩笑来。徐白对她的说话方式完全是另一种类型的。他说:“那你就坐一会儿,我得把
这只柜子钉完,还要打砂皮。”
    小燕突然发现,徐白完全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时的那个讨巧卖乖的背时的焦灼的中年
男人。他手里拿着榔头,脸上淌着汗,瘦瘦的胳膊上,肌肉绷得紧紧。他的神情很集中,
一点也没有杂念。小燕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最走红的红路会嫁给这个男人。
    小燕说:“对不起,我不该没打招呼就来。”
    徐白点点头:“没什么。只是以后不要用刚才那种口气和我说话了,其实我和你们
是两代人。”
    小燕暗暗吃了一惊,一时就语塞起来。为了弥补她刚才说话时的不得体,她拿起一
块砂皮,就帮着徐白干起活儿来。徐白说:“你别先磨这个,这个我还没做完。墙角里
有几张凳子,你先把它们给打一遍吧。”
    结果,小燕半个上午再没说上一句话,光顾得给那几张凳子打砂皮了。
    总算等到徐白发话说:“行了,我的柜子也钉好了,休息一会儿吧。”小燕还不敢
马上放手,又装模作样地磨了一会儿,这才放下,到门口洗了手进来。徐白正在喝水,
小燕再不敢用轻浮的话与徐白打趣了,看到墙上那只琴囊,才算是找到了话题,小心翼
翼地问:“我能看看你的琴吗?”
    徐白说:“想看就看吧。手要洗干净,放在那张台子上,别碰坏了。”
    这几句话又把小燕说得诚惶诚恐,她还想用点玩笑话冲淡气氛,想问一声,要不要
焚香沐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轻轻地取了琴出来,却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琴是七
弦琴,也不大,普普通通的。小燕用手拨了几下,那声音也说不上悦耳,比起电子琴,
要轻微多了,要单调多了。小燕学的专业就和艺术少挂牵,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还有
这样一些人,为这样一种乐器,弄得好像要赴汤蹈火似的。她也不敢随便打听,只好换
了一句话问:“怎么声音那么轻?”
    徐白喝着水,反问:“怎么,你觉得琴的声音很轻吗?”
    小燕的脸突然红了,她是明白人,知道这就是徐白的回答。
    “与其说轻,不如说低吧。”
    小燕连连点头,琴声,给人的感觉,不是轻,而是低。这是绝不能够弄错的,绝不
能够弄错的。
    徐白这才说了:“你不懂音律,我一时还不能给你讲清楚何为琴,何为琴道。不过
你可以记住,中国人有句乐理,叫作大音希声。什么叫大音,五音之首宫音为大音,以
宫为主,生出商角徵羽,合为五音;又生变宫,变徵,合为七音。什么叫希声,黄钟在
十二律中为最低音,亦名大声,首声,始声,希声。总之,振动之响,未分音阶前谓之
声,分成音阶后,谓之音。按律为声,按乐为音;律声,分清浊,分阴阳;乐音,分高
低,分强弱——”徐白见小燕听着听着一头雾水起来,就停了话,说:“暂时就讲这些,
以后你有兴趣,我再说吧。”
    小燕连忙说:“我有兴趣,我有兴趣。我以后也参加你们的琴社。”小燕说的是真
心话,她毕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道什么事情是应该去理解的。这么说着,她就
站起来出了门,却见徐白拿了那画,放到她自行车的前筐里,又找了绳来扎上,说:
“画你们拿回去,我已经不需要了。”
    小燕这一下急得是要哭出来了,说:“大哥,你不知道徐华悔成什么样了,你不要,
我怎么回去和他交待?”
    徐白说:“我是真不要了,昨夜李子明接了红路的电话,一大早他亲自又送过来两
张,我都没要。你看,我自己动手,不是照样做到这个份上了吗?这个琴馆,我已经想
定了,再不向人家要一分钱,我们自己能干出来。”
    “你不要,我们也不要,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小燕说。
    “那我就送给你们了。”
    “为什么?”
    “哎,我是老大嘛,宫商角徵羽中的宫嘛,十二律中的黄钟嘛。没有我老大,哪有
他老三呢。自然规律叫我这么做的嘛。”
    小燕的眼睛一下子湿了,跳上车就要走,临走了也没忘记说:“大哥,徐华要是再
敢吓着徐元,我就和他一刀两断。”她不知道再说什么来让徐白放心了。
    徐华和小燕的平湖茶楼是建起来了,法人代表却是徐韵生的。徐老先生一开始还不
知道,还是琴友看了那证书挂在茶楼上,急着去告诉徐老先生,他听了几乎晕倒。想了
好久,也想不出,没有他的户口本子,这帮小祖宗是怎么把他掘出去的。那日夜里,老
先生再无心操琴,闷坐半晌,恍然大悟,轻轻把徐元叫来。也不和他说什么,只拿眼睛
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说:“真想不到,你也会干这等不上品之事了。”
    徐元就把头低了下来,两只手搓来搓去,一会儿,就把手伸了过去,说:“你打。”
    “三十多岁的人了,我打你你倒是一点也不笨的呢,怎么不用你自己作了法人代
表啊?”
    徐元憨憨地就笑了,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我有病。”
    徐老先生也笑了,鼻子就酸了起来,说:“谁说你有病,你倒是连户口本都会偷的
人了。不相信我告诉你大哥,叫他评评理看,你倒是真的有病,还是聪明过头了呢?”
    徐元就走了过去,从身后掰住父亲的两只耸起的肩膀,摇来摇去地摇。这种特殊的
语言只有徐老先生自己知道,那是三十多岁的儿子在向他撒娇呢,看样子又有什么花样
要玩了。徐韵生就说:“不要作死,自己说,又有什么事情要为难我了?”
    徐元就掏出一份海报来,那上面写着茶楼几号开张,请了怎样的名家来操琴。徐韵
生说:“给我看这个干嘛?和我有什么关系?”
    徐元就一声不吭地用力摇起父亲的肩来,父亲知道这是徐元发急了,就说:“还不
快去找你大哥,这是他答应的事情。”
    徐元就摇头,说:“不答应。”
    “谁,谁不答应了?”徐老先生的确感到奇怪了,他还从来没有从人家耳朵里听到
大儿子有什么不答应的事情呢。
    “大哥。”徐元说:“不答应。”
    徐韵生这才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了,琴社上了海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可
以出尔反尔呢他旋即给徐华打了一个电话,徐华在那一头说:“老先生,我是没有办
法了。徐元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徐元下岗我收下了,我出洋相你也不能不
管。”
    徐韵生问他有没有找过大哥,徐华知道一家人都瞒着老头,不让他知道他和他大哥
差点打了一架的事情,便也按下此话不提,只说找过了找过了,谁出马也不行,连大哥
最买帐的徐元去了也不行。
    放下电话,徐韵生才问徐元:“你真去过你大哥那里了?”
    徐元就点点头。
    徐老先生又问:“他怎么对你说的?”
    徐元一声也不吭,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庄严,他小心地说:“不好讲的。”
    徐韵生知道,这就再也别想从徐元这里问出什么话来了,这么想着,就说:“元儿,
去把外衣给我拿来。”
    徐元的确是被他的弟弟徐华派到徐白那里去过的。徐元手里也是拿着那一张海报。
谁知正在干活儿的徐白这一次连正眼也不看一下,只让徐元先喝了矿泉水,就调制作柜
子油漆前所要用的石膏,接着就是老方一帖,给他的木器打砂皮。徐元也是老实,一声
不响地喝了水就干起活儿来。过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这是《诗经·小雅》里的《鹿鸣》一诗中的名句,从前徐白弹琴得意时常常要诵咏
的。徐元只在一边听过,没想到他今日就突然冒了出来,作为他的对此事的发言。然后,
徐白就走到大弟身边,说:“徐元你可是一个人精啊!”
    这么说着,却发现徐元手里有血,把柜子的白木头也染红了。开始徐白还以为是徐
元替他打砂皮打出了血,抬起他的手一看,才发现不是,显然是给瓷碴子扎的。他知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握着他的手足,好一会儿才说:“徐元,你再等一等。等我的琴馆
建好了,到我这里来医琴吧。”
    徐元想了一想,脸上就露出了疑惑,问:“那,谁洗茶杯呢?”
    徐白很吃惊,反问:“你愿意洗茶杯?”
    徐元又想了想,便点点头。这一点头,把徐白点蒙了,再问:“你不愿意到琴馆
来?”
    徐元说:“我不愿意爸爸发心脏病。”
    这是他平日里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说完,就又拿了砂皮去打。徐白连忙找了一双
手套给徐元戴上,却突然看见了徐元后脑勺上的一块疤。那一年徐元被人从台上推下来,
正是徐白把他背到医院去的。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徐元的血是怎么样流了他一身的。到
了医院,医生还以为他也受伤了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徐白也就不太想到这件事情了。
突然一下子重新看到了它,徐白的胸一抽,痉挛般地痛了起来,他的手就捂在了胸口上。
这一次是徐元发现了,他停住了手,惊慌地看着他。徐白笑笑,说:“我也有伤疤。”
    “在哪里?”徐元问。
    徐白就指指自己的心。徐元仔细地凑上去看了一下,说:“没有血。”
    徐白就叹了口气说:“就这一点和你不一样。”
    他走开了,继续干他自己的活儿。突然,徐元叫了一声,说:“白天医琴,夜里洗
杯。”
    徐白看到徐元兴奋的表情。他冲着徐白喊道:“白天医琴,夜里洗杯。”
    徐白知道,这是徐元终于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来了。这样,白天,他是属于琴
的。夜里,他就可以属于使他的老父亲不会发心脏病的钱了。

    徐韵生是夹着那把仲尼琴去的琴馆。那一日正下着雨,隐隐地就有着几分秋意了。
湖边马路靠里面的那一边种的都是法国梧桐,此时便有几片落叶在空中翻飞着掉下来,
一直贴在了湿漉漉的柏油路上。亮晶晶的绿中泛着黄色,雨打阔叶,淅淅沥沥,实在好
听。再见西湖烟雨空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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