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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镇委书记-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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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动工,就出了事儿。四个妇女在大街上吵吵闹闹,说什么也不让动,引得好多群众围观,原来老江家真的要出面干涉了。做活的都是本地人,挡一下,他们就停工,催一催就开始干,一干,就又出来闹,就这样耽耽误误,硬是半个多月没有把院墙拉起来。

  到了后来,闹事儿逐步升级,一直闹到刘镇长那里还不罢休,最后闹到了我的屋里。一个叫“九妮”的小媳妇,最会撒泼,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骂人话不粘嘴皮子就出来了,硬逼着我表态,赔他们的家产。跟这些胡搅蛮缠的妇女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人家又占理,没法叫派出所干警出面拿法她们。我一直没有吭气,几个副职好说歹说,总算把她们劝走了。

  我仔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江家的四弟兄中,有三个都比较老实,经常出头露面的是老三江长永,人也通情达理,不是个混球儿,九妮就是他的老婆,只要他不说啥了,那三家就不会闹了。

  有了这个底数,我叫人把江长永找来,亲自跟他谈判。长永说:“贺书记别见怪,我们这样做,不是冲着你来的。这些年,为了打这个官司,俺家花了不少钱,总算是赢了官司,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我现在也不要钱了,只要求政府恢复我的房产,我得对得起我的先人。”

  我说:“长永,你是个明白人,清楚人好说,糊涂人难缠。明说吧,地皮总是国家的,你老祖上在这上边盖的附属物早已不存在了,给你咋毬恢复?法院已经判了一万多块钱,一直没有给你落实,到我这一任上,我给你落实就是了。” 

  长永说:“只给判了一万多块钱,十来年了,票子毛了,加上利息,翻成十万也不够了。”

  我说:“话不能这样说,我看过判决书,没有追诉利息这一说,法院判多少只能给多少,到一百年以后也是这么多。若给你多了,显见你老兄我这个书记当得草包不是?”

  长永又要求再多给点,我说:“算了吧,我已经了解,你们几个兄弟混得不错,不缺这几个钱花。你也知道镇里多么困难,你得体谅一下我这个当书记的难处。要这样不依不饶下去,这院墙我也不垒它了,反正现在时兴政策透明、政务公开,我就干脆让它透明到底了,你的钱可也别想再要一分了。”

  长永坐在那里干嘬嘴,半天不吭声。我看到这种情形,觉得已经入港,就又劝他说:“长永,法院判你一万零点,我给你拿一万六,四家平分,这事儿咱从此算结了。多点少点,你们也不差这几个钱,只当咱们交个朋友。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这样办,你回家备上一桌酒席,我和镇长、几个副书记把钱亲自给你送去,算给你长脸,你也算对得起你祖宗了!”

  长永说:“我是行,你给了我这么大面子,再过高要求就是混账了。只是怕我的几个弟兄不答应。自古民不跟官斗,反正斗不过你们这些当官的。你们看着办吧。”

  我说:“别往下说了,我知道你的俩哥和一个弟弟都是听你的,等到你家喝酒时,叫他们过去倒个酒就是了。”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正是:办公事也要说私话,论道理更须讲感情。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四十八




  第二十一章

  领导交办事惹领导不快

  官员费斟酌整官员有殃

  院墙倒了不是一个好兆头。其实不好的兆头早就出现了。

  在乡镇工作,没有星期日回家休息的概念。这是因为县级以上部门都是按部就班的,向下边部署工作一般都在每周的前五天。乡镇的头目从县里领到“圣旨”、“钦此”以后,正好到了周末,乡镇干部必须回到岗位上去落实上级精神,多少有点“睡颠倒”了的意味。所以,大多数城里人以为是周末的日子,乡镇干部正在底下拼杀。同时,乡镇工作一个很突出的特点,就是带有强烈的阶段性,除了正常的部门或者叫做线上的工作以外,作为书记思考并部署的重点工作都是一阵子一阵子的。因此,我们就大而化之,把一个阶段的重点工作称为“什么什么战役”,俨然以将军领兵打仗自居,反正历来吹牛是不上税的。

  一个星期天,县纪委吕士敬书记要来灌河休息。我这里本来就是纪委书记分包的,所以对于吕书记的到来,并不觉得意外。有好几次到了周末,吕士敬书记忙了一个星期,累了一个星期,到这里休息一下,我就好好地陪陪他,是自然的事情。但有时因为七事八事,吕书记往往在电话里事先特意交代,你该忙你就去忙,不要管我,留下镇纪委书记牛振山就行了。所以,接待工作就显得宽松,如果真的有事,不陪他也没有什么,家常便饭的事情争不得那么多的官场礼节。但这次吕书记特意交代要我在机关等他,说完事以后再找个水库钓钓鱼,放松放松神经。

  说话间,吕书记就到了,刘春亭镇长和平奇、春跃、振山这些主要头头围了一屋子,吸烟喝茶扯一阵子闲篇之后,吕书记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忙去吧。”大家就知趣地走了。

  吕书记对我说:“振宗,广远在灌河工作了两年多,力度大,成绩突出,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一部分人。几个月以来,市委、市纪委以及吴书记、我和县纪委收到了不少告状信。这些信多数是匿名的,一些还是署名的。信中反映了广远同志大量的经济、作风方面的问题,有些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有根有据,言之凿凿,不像是凭空捏造。咱们党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历来是保护大多数干部,也不袒护不成器的坏干部。县处级是市里管的干部,如果不是市委和市纪委主要领导的批示,要求我们‘认真工作,慎重处理’,只要反映的不是什么实质性问题,上访的批量不大,纪委原则上不找事,免得冷了在基层艰苦工作的同志们的心。但情况复杂了,就得有所动作。我和吴书记议了一下,意思是让你们先自查自纠一下,矛头不要对准广远,摸出一个大轮廓,咱们再细致地分析一下,梳梳辫子,好对上对下有个交代。吴书记特意说,相信你会处理好的。”说毕,把一沓子上访信件交给了我。

  一席话,说得我心头沉甸甸的,脊背冷飕飕的,心里一时想的不是广远老兄,而是对当官瞬间产生“绝望”的念头,平日里大家都看到的是当着一把手时颐指气使、八面威风,多少人甘愿捧你的“臭脚”,一旦下了野就有人告你的黑状。这些人不是“秋后算账”,而是年后算账,年后算账啊!我粗略地翻看了一下这个 “火药包”,主要是看署名情况,却没有看到一封是署名的,一下子就明白了领导们的良苦用心。上级把矛盾推给了下面,本不该我做的事情,由我来做,有一点闪失,就是祸不是福啊。

  送走吕书记以后的几天里,我反复看了这些材料,从这些歪歪扭扭的字里行间掂量它们的分量。憋了一肚子气,心里抱怨吴书记,你说过不让我“评价前任的功过是非”,就不该把这个“酱罐子”扔给我叫我作难。

  也不知吸了多少包香烟,我忽然从“不评价”三个字产生了电光石火般的灵感。这个事情又不能与人商议,我就自己首先从已经了解到的机关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入手,把大院内外上、中、下层的各色人等排了队,从而发现,尽管广远在任时得罪了几个“掉蛋货”,但真正得广远底细的人也不会太多。署名信件肯定是愣头青干的,那些工于心计的人,一定不会在告状信上赫然列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从信件上的内容分析,无非是建厂中和搞矿山发包时收受贿赂,机关财务不清,特别是计划生育多子女费管理混乱,此外还有男女关系等等脏唐乱宋的事情。

  吃透了情况,就有了办法。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上推下卸,敷衍塞责;我就来个避重就轻,文过饰非。总之,雷声不能大,雨点更不能大。反映出来的东西,只查共性,不查个性。如收贿问题,乡镇是没法查清的,作风问题更不能去查。联想到计划生育办公室花钱如流水,我心里本来就焦躁,那就借此机会整顿一下,把这里当成“替罪羊”吧。

  思虑成熟以后,我只给纪委书记牛振山交了底。然后开了个书记办公会,说吕书记来时,给了个批件,要求把前两年计生办的财务账目清理一下。这件事,涉及前两年的工作,尤其是可能涉及前任领导,你们几个原来在任的同志回避,春亭当镇长不久,也没有介入计划生育工作,也要回避。这样做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你们都没有分管过这一块,免得你们得罪人。

  大家心照不宣,就各行其是了。我要振山从农经站和财政所各抽了一名会计,会同抓计划生育工作的党委委员赵飞鸿、计生办主任一起把1994年、1995年的财务清理一下。原则问题由我把关,具体问题你们处理,有了疑问就及时向我汇报。要求明确以后,大家分头去做就是了。

  工作刚刚展开的一天凌晨一点多,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调到别的乡当副书记的尚国跃。没来得及说话,他一头钻进我的卧室,把一大袋子东西塞到了我的床底下。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就说:“哎呀老弟,你这是干啥哩,有事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国跃说:“半夜里来打搅老兄实在不美,主要是机关里都是搁过伙计的老弟兄们,我怕喝酒,不想见他们了。曲广远县长交代我,别打电话,晚一点来,跟老兄好好拍拍。”

  我说:“有啥想法,你就给我直说吧。”







四十九




  国跃说:“咱们弟兄虽然没有在一起混过,但我早就听说老兄的为人是没有说的。这乡镇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我在这里管了几年计划生育,确实有毛病,有一些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想,书记跑事,省市抽查,慰劳村干部,都是要花钱的。听说你们要查前两年的账,我就是请老兄给予体谅和担待一点。”

  我心里好笑,这不是不打自招嘛,这小子一定假公济私,从中捞了不少好处。既然广远有交代,这事情更加明了,机关里早有传言,说广远能当上县长,国跃有一半功劳。现在看来,真的是有功有劳,有功有“捞”了。于是,就故意卖了个关子,对他说:“下面反映强烈,都告到市里了,先查一查再说吧。我想办法,不会叫弟兄们过不去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没有往下再说的必要,国跃揣着一肚子焦虑,告辞而去。我估计,他和广远,在事情结束之前,肯定吃不好、睡不香的。

  世界上好多的人际交往,常常出现没有办法互相沟通的情况。在翻晒计生办账目的问题上,我对任何人也没有明说是查前任毛病的,当然没有必要向广远县长汇报。我自以为在吕书记安排的事情上处理得是恰当的,却中了“好马也有失蹄之日”、“智者千虑,终有一失”的老套。既然广远安排国跃来见我,查计生办的账我又不打算像娶媳妇那样大操大办,应当给人家吃个定心丸才对,不信尚国跃这个信使不把信儿捎到广远的耳朵里。过于原则的话说不得,一个关子卖得不打紧,却买到了一个更大的没趣。

  国跃走后没有几天,曲广远县长就带着一干人马来镇里检查乡镇企业工作。我去迎接他时,连手都不给拉一下,就那么昂首阔步,旁若无人,回到曾经是自己的领地里,根本不把现任书记放在眼里。在迎、陪、送的整个过程中,一直没有放脸。更为严重的是,吃饭时,不沾一滴酒,要求我们下午召开扩大党委会,他要参加。这是我在灌河镇几年中唯一的一次县级领导直接召开的乡镇扩大党委会。

  下午,曲广远县长熟门熟路,进了会议室,一屁股坐在我坐的党委书记的正位上,我知道他有气是冲着我来的,心里暗暗骂道:“真他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接着,他就开腔,对老同志们客气了一番后,滔滔不绝,讲了他在这里的两年多里,乡镇企业如何得到迅猛发展,现在看看,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岂止没有进展,简直是在大踏步地倒退,这是县委、县政府所不能容忍的!“无农不稳、无商不活、无工不富”,乡镇企业上不去,灌河镇就没有希望。这一届党政班子,无论如何要继承前几任班子的工作思路,一任接着一任干,一张蓝图绘到底。然后,全然不顾当时的大气候,根据他在任时的做法,就乡镇企业如何搞,大一二三四,小1234,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指示。一口气讲了一个多钟头。激动时,站起来用手直敲桌子,大概觉得我也许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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