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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聊斋]兰若寺-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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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让我心疼。”

    白献之何止忧心,槐序忙碌之时,他也不曾闲着。天下正道缉拿在逃妖鬼,白献之想与槐序分忧,亦参与其中。可惜这些妖鬼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一沾即走,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更不曾回去曾经的巢穴。白献之好不容易抓住一条水虬的踪迹,连追三天三夜,却还是被他逃进长江,再无声息。

    往来奔波的疲倦都在这一声里化作满腔的柔情。白献之把他抱在怀里,锁在胸前,在他耳边轻语:“我们每次说要去看尽山河画卷,每次都不能成行。也不知道这次会忙碌多久,但等闲下来,我一定要带师兄出去看看。”

    从来都是槐序主事,也从来都是槐序做决定。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的坚定和强大,仿佛没有软弱和彷徨。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什么都不用思考的。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应了一声“好”,便这样静静的靠在白献之怀里,享受难言的安定。

    只是这份安宁果然一如所料,不能长久。未有几日,就有祭司焚香祷告,入了槐序的感应。

    一方小庙,不过三尺见方,庙中供奉这一尊泥塑,庙后种着一棵槐树。这是吴越一带山神供奉的标配。

    有一个少女领着两个健仆在庙前焚香,香火幽幽,直入青冥。在少女的眼中,这香火的灵光几个盘旋,落到山神庙中。见到此景,她便松了一口气,在庙山默默祝祷,将心中所想尽数传达。

    不过片刻,少女再睁开眼,便带着健仆返回。

    两个健仆问道:“阿娇小姐,成了吗?”

    阿娇应道:“应当是成了,希望山神保佑,能让我们找出凶手。我们善堂这一批货是要运到北方救灾的,现在货没了,船和人也没了,若是不查清楚,岂不是凭白遭难。”

    阿娇是兰若善堂的主事,几年前被善堂收养,成为山神选中的祭司,长大了便为善堂经营产业。阿娇年纪虽然不大,但做事却十分靠谱,又是祭司,便很受人尊敬。

    这一次善堂从南方购来一船粮食,要走水路运往庆元府,配合镇南王赈灾。但船只下水,却在中途失踪,阿娇亲自前去查探,却毫无所得。总管是泉老回山,逼不得已,阿娇只能禀报山神。

    山神垂青的凡人成为祭司、庙祝之类,也极易被山神注视。

    玲珑看守着青槐下的神龛,沐浴着山神的神性,自灵智大开,便成了山神的幕僚。阿娇的祝祷经由玲珑送到白献之和槐序面前,槐序沉吟,便道:“献之同我去瞧瞧吧。”

    因为要下水,便携了留青出山。这条藤蛇早把槐序种在他体内的种子炼化,化作一身法力的一部分,便可使得身上的藤蔓和脑袋上的花朵消失,化作身上的斑纹。

    留青载着槐序和白献之到了地头,便直奔河道,巧便巧在,这段河道接连婺水,正在水君的神力笼罩范围之内。

    槐序和白献之对视一眼,漫不经心道:“总觉得,能见一见老朋友了。”

    白献之感受到话里的杀气,便轻轻笑了起来,道:“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槐序伸手取出婺水水符,留青张口将水符含在口中,便带着二人钻进水中。水符中有水君一丝神力,对婺水之中的生灵有着无法抗拒的威严。轻易找到一只潜在水底的乌龟,槐序抬手将他从水底摄起。

    这乌龟一动不动,仿佛只有一个空壳。槐序伸手敲了敲龟壳,道:“醒一醒。”

    也不知是水符的神力还是槐序的法力,这龟壳翻动一下,从壳里露出乌龟的四肢头颅和尾巴。乌龟睁着一对小眼,试图努力将眼前人看清楚些,见得是两个人类和一只大蛇,顿时吓得一缩,又躲回龟壳中。

    槐序无法,便伸手点在龟壳上,法力如同温水拂过,叫这乌龟不由自主的展开四肢,露出头来。这精怪还不曾炼化口中横骨,不能说话,只亲近的看着槐序,试图往槐序身上爬,想要槐序多用着法力。

    槐序的法力满是生机,对这精灵有难以言喻的好处。槐序便问道:“近日可曾在水中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这乌龟不会说人话,张嘴呜呜怪叫。槐序仔细听着,却能分辨他想表达些什么。

    白献之没有这样他心通的本事,只见得一只乌龟在水中比划四肢,连头尾都用上,努力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而槐序却听得分外认真,不是点头示意,又问些问题。

    真是,完全无法融入啊。

    白献之暗自感叹,却冷不防忽然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话:“我不曾见过什么大船,但是见过一条大蛇。比这条蛇还大,凶猛可怕。这蛇从这里经过好几次,捕食了许多鱼虾龟鳖,吓得宝宝躲在泥里好几天不敢出来。”

    白献之愣了一下,去看槐序,正瞧见槐序侧过脸看他的揶揄,这表情生动俏皮,让他心里漏跳了一拍。

    槐序努力感应了乌龟脑子里的形象,指尖弹出一点青气,在水中化作一只狰狞的长蛇。这长蛇头生着两个鼓包,一身乌黑鳞甲,吐纳之间隐隐有血红的气息流转。

    “就是它!”奶声奶气的乌龟绿豆大的眼睛里透着些许畏惧,却十分斩金截铁的说道。

    白献之眼睛一眯,道:“这是血虬妖王,我以为他会潜伏在长江,没想到顺着水脉到婺水来了。”

    槐序给乌龟渡了两道灵气,便放它归去。看着血虬妖王的影像,槐序伸手一捏,将这幻影捏得粉碎。

    “这孽障,侥幸逃得一命便罢了,竟然还在我眼皮底下作妖。”

    尽管槐序没说明白,白献之也知道那失踪的船以及船上的船工只怕都凶多吉少。这些被镇压了五百年的妖鬼,若是不曾悔悟,便会加倍作恶,以发泄五百年来的怨气。

    槐序不太了解血虬妖王,白献之却十分明白这些“老朋友”们的德行,吃个把人当点心也不过是日常消遣。猫吃老鼠一般,半点亏欠也不会有。

第一百一十五章、夜探() 
五百年前的乱世长达数十年,从这数十年中崛起的十八位妖魔之王曾经给天下都蒙上阴影。这些妖魔有的化身成人,聚众作乱,割据一方,为非作歹。有的则化身为神,喜怒由心,大肆食人。有的公然建立地上妖魔之国,俘虏同类和异类充当奴隶。

    彼时天下之混沌,乃前所未有之奇景。当时的正道不同于现在这般萧条,正邪之争也远比现在要激烈,并不存在一方压倒另外一方的情况。直到霸王得虞姬之助,斩杀赤蛇,打败了对手,建立了如今的大虞。龙气复兴,天人合一,对邪魔的气数产生强大的冲击,这才将作乱天下的十八路妖魔一一剪除。

    这些妖魔和兰若寺里的妖鬼全然不同。兰若寺里的妖鬼由于槐序的原因,对人的态度若即若离,不亲近不疏远。而这些妖魔,要么秉持着弱肉强食的道理,莫说是人,便是同为妖魔,也不过是口粮。要么就对人充满了憎恨,这种憎恨也许是来源于人的伤害,也许是来源于嫉妒,不管是那种,都会以杀人为乐。

    血虬王对人的态度同对鱼虾你态度并没有什么分别,或是生为龙种天然的高傲,或许是弱肉强食的法则的拥趸。不管是哪一种,正在觅食的血虬王碰到一船人,也不过是改善改善伙食。

    白献之知道这船人找不回来了,槐序虽然没说,但是也心里有数。

    槐序将婺水龙君的水符拿到手中,随手捏成一团晶粉。水君的神力在他手中盘旋,试图回到回到主人身边,却很快被槐序手里的法力炼成青烟。

    以槐序如今的身份,早就不需要顾及水君了。只是这位水君掌控八婺之水,神力广博,也与婺水周围的人的生息密切相关,并不好算计。槐序同他虽有些旧怨,却没有到清算的时候。

    白献之道:“血虬王虽不是龙身,但毕竟是龙种。这种妖魔到了婺水,却没有听说水君出手的消息,只怕他们还有些关系。否则天下藏身之所何其多,又何必要逃到婺水来。”

    槐序回道:“我们得去探探水君府邸了,血虬王如今还未恢复,尚能制得住,若是他和水君勾结,只怕情况不妙。”

    白献之赞同,若是水君庇护血虬王,让他得以喘息,一旦恢复了地仙的位业,就再也难治。

    槐序把留青收到袖子里,要探八婺水府,留青便太容易暴露了。师兄弟二人出了河水,直奔金华城。水君府邸深藏在八婺之中,槐序和白献之都不曾去过,因此要前往水府,还要有个熟人带路。正巧金华城有两个老熟人可以帮槐序和白献之找到水府。

    入冬以来天气便不好,时常雨雪连绵。官府出面主持过几次大祭之后,水君终于大发慈悲,将满天乌云驱散。即便如此,时常也有小雪落下,给这冬天增添了不少寒意。

    水君有心显圣,驱散乌云之后,龙王庙的香火便越发多了起来。这是神灵牧养之道,无可指摘。正月初六,未过上元,又逢天晴,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给金华城增添了许多热闹。

    龙王庙祈福的人很多,槐序和白献之混在人群中,看着鼎中香火冲天而起,直入青冥,不由得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忌惮。

    神灵之道和众生共生,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对付一个活着的神,实在不容易。

    槐序对白献之耳语道:“我去探探老朋友的底,你看好我的身体。”

    白献之来不及阻止,面前的人就只剩下一个空壳。眼中没有神光,虽然还能行能言能吃,事实上元神却已经离体。

    白献之睁开天眼,瞧见槐序的元神站在他身前盈盈一笑,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气愤,瞪了他一眼,却只换来一个嬉笑的表情。

    槐序撑着弥罗伞,一身深绿的外袍称得皮肤如玉一般,许是元神散发着灵光,叫他看起来更仿佛幻象一般,既美好也易碎。

    白献之比着口形:“小心一点。”

    槐序点了点头,他撑着弥罗伞便是要遮挡有可能出现的目光和推算,人在伞下,万法不沾。槐序朝他眨了眨眼睛,带着些许俏皮的味道,实则心里冷静和郑重。

    槐序身边正走过一个青年,他便顺势附在青年身上。青年是个秀才,心中对水君将信将疑。槐序听着这秀才脑海中的杂念,被秀才带着走进龙王庙。

    “听闻这龙王十分灵验,只愿他能保佑我来年中举。”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须得让母亲放心才是。”

    “听闻这龙王为人风雅,喜欢文人,喜欢诗词歌赋,不知道我做的这诗能不能引得龙王注意。若是得龙王青眼,说不得还有奖赏赐下。”

    不过几步,这秀才脑中便闪过无数念头。秀才买了香烛,祭拜了龙王,便将怀中的一篇诗焚在鼎中。

    这是金华城龙王庙的惯例,自当朝礼部尚书沈玉堂龙宫借运的美谈流传之后,便有读书人在此焚烧诗篇祭祀龙君,希望能得龙君垂青。

    周围的人看见秀才焚诗,都赞叹道:“是读书人啊,后生,希望你得龙王垂青!”

    槐序附在秀才身上,看了这诗,写着:

    衔烛耀幽都,含章拟凤雏。

    西秦饮渭水,东洛荐河图。

    带火移星陆,升云出鼎湖。

    希逢圣人步,庭阙正晨趋。1

    虽有拍龙屁之嫌,却也是一手好诗,可见这秀才是有些才气学识的。这样的诗,已经足够引起水君的注意了。

    槐序微微一笑,将自己的一缕灵念投入诗稿,这诗稿中乃是秀才的心念,诗稿烧完,便化作无形之字随着香火飞入青冥。

    槐序将自己的一缕灵念藏在秀才的灵念当中,顺着香火流淌,片刻功夫,便消失在虚空中。

    槐序撑着伞从秀才身上离开,回到身体里,免得会被水君看到。果不其然,这诗和香火被水君感应,这头红龙吸收着香火,读过这诗便哈哈大笑,道:“好诗!”

    槐序的灵念在秀才灵念当中,感应水君身上的威势,也只是比上次见面时稍稍强盛,却没有大的长进。只是略略感应,这缕灵念便沉寂下去。

    即便如此,水君也感应到了一点不妥,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很快被他抛在脑后。水君沉吟,元神在龙王庙苏醒。庙宇中的龙王泥塑顿时多了几分生动,水君将目光投向秀才,眼神中有几分赞赏,暗道:“还是个秀才,罢了,便赐一缕龙气。”

    这秀才冥冥中便觉得眼前一亮,便知道是龙王显灵,纳头便拜,感谢龙王赏赐。

    槐序和白献之躲在龙王庙外,撑着伞站在树荫里,不仅水君瞧不见他们,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瞧不见他们。

    白献之问他:“怎么样?”

    槐序道:“并没有什么长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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