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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聊斋]兰若寺-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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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语气黯淡,声音毫无起伏,显然是伤心了。

    白献之只觉得心如刀绞,道:“师兄,我喜欢你。”

    隔着一扇门,低沉的声音答道:“你又来拿我开玩笑,又来寻开心么。”

    白献之呼吸一乱,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那日我见师兄久久没有回应,以为师兄不喜欢……不喜欢男子,不喜欢这样的事,不喜欢我,我才说这只是玩笑。我喜欢师兄,喜欢了一世,也会一直喜欢下去。这不是玩笑,师兄,我心悦你。”

    槐序没有回答,只听着门外的呼吸声,听着他道歉,听着他痛苦,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轻轻把门闩抬起,又走回去看佛经。再看时,便字字生动,深入浅出,觉得是上佳之作。

    白献之说了很久的话,从小说到大,说到每一件小事,每一个细节,说到门里毫无动静,几乎心灰意冷。

    他说:“明日我再来见师兄。”

    他的手扶在门上,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闲来垂钓碧溪上(六)() 
月色朦胧,灯火摇曳。

    白献之的手还在门上放着,未曾发力,便推开狭小细长的缝隙。看着这条缝隙,白献之的心开始悸动,仿佛哪里藏着另一个瑰丽的世界。朦朦胧胧的灯火照出着撩人的灯影,细长的灯焰仿佛起舞的天女,婀娜多姿。

    白献之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又轻手轻脚的把门带上。槐序在安静的翻阅着佛经,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经书翻动的声音成了灯火里唯一的细语。

    油灯摆在槐序的桌前,迷蒙的灯火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薄金,他面上明明毫无表情,却意外得生动了起来。许是因为他微微抿着的嘴唇,许是因为他读经时掠过书页时的眼神,不管是哪一样,都让白献之的心躁动了起来。

    喝过的酒在体内燃烧,火焰从腹部蹿到心脏,烧得他嘴唇发干,喉咙紧锁。他轻轻地走到槐序身后,从背后拥住槐序,把槐序扣到怀里,叹息一般的叫道:“师兄……”

    白献之的身体火热,因为修行玄阴法,他体温一向比较低,喜欢往槐序身上靠,汲取他身上的暖意,但今天却烫得厉害。槐序端坐不动,手指缓缓缩紧,身体更是仿佛被他的呼吸烫到一般,微微有些颤抖。

    “师兄,师兄。”白献之低声叫着,脑袋在槐序后背磨蹭着,只是片刻,便不满足的把下巴勾到槐序肩上,道:“师兄,我喜欢你。”

    他说着话,眼里几乎落下泪来,只怕槐序对他冷漠,对他不闻不问,对此装聋作哑。

    槐序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已经有意为难他好些日子,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便是有气也消了。他转过脸,两人脸贴着脸,白献之听到他说:“我知道。”

    槐序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看着白献之被欺负得惨了的表情,莫名有些笑意,便轻轻笑了起来。他这一笑,白献之又觉得有几分羞恼,报复似的在槐序脸上轻吻了起来。

    带着几分试探,又带着几分欢喜,白献之沉迷在这肌肤相亲,呼吸相闻的满足里。槐序有些措手不及,这个吻从面部移到嘴上,唇齿相接的时候,槐序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白献之感受到他的紧张,将他抱紧,生涩的吻着他的唇。

    这感受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也没有话本里说的美好,槐序接受了,试探性的学着回应起来。

    这一吻绵长,白献之的鼻息喷在槐序的脸上,槐序看到他眼里的欢喜,也看到他眼里的患得患失。

    “师兄……”

    “嘘。”

    槐序抱住他的头,轻轻回吻起来。从他的眉眼到喉头。

    “唔……师兄,师兄……”白献之轻轻喘息着,声音暗哑,仿佛有一团火焰越烧越烈。

    槐序伸手轻轻一招,桌案上的灯火熄灭,藏经阁里陷入了一片黑暗,只听到细碎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在紧闭的门中回荡。

    只是一夜之别,自槐序笑着招来翟先生问起小家伙的学问开始,黑山上便被一股无形的风吹过,冬天过去,一江春水又活跃起来。

    容娘知道必是大王气消了,找来白献之问询,却见这孩儿已然傻了一般,只红着脸痴笑。容娘叹息的摇了摇头,却又在嘴角挂着笑意。

    孩子对她来说便是心结,白献之给她填补这个空缺,使她的内心圆满。对于娘来说,看着孩子幸福,便已经是莫大的欢喜。

    对于寻常人家,看着孩子成家立业便是圆满,但这对母子都不是寻常人。立业,这黑山的基业便有一半是他的,成家,想来现在也是对槐序情根深种。容娘看不透槐序,却明白这两人见的依靠是远超寻常爱恋之上的。

    大道独行,这四个字听来便自孤苦艰难。世人皆道神仙好,又何曾知道仙人的孤独。这条路上能相互依靠的只有道侣,道侣二字,又远非情侣所能概括。

    有基业,也有道侣啦。若在寻常人家,也是成家立业了。容娘绣着手中的手绢,一针一线都在倾注着心中的喜悦。

    绣个什么图样呢?容娘思索着。

    鸳鸯太过世俗,鸿雁太过清苦。还是绣一双白鹤吧,鹤栖于泽,乘云而去,又近长生。

    白献之正痴笑着,忽然发现身边的气息变化。容娘在发光,从而而外的,散发出一点清光。这清光里,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烟气消散作无形。容娘自己毫无所觉,但白献之却瞧得分明,脸上的笑便隐去了,露出有复杂而又酸涩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容娘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绣品里,未曾注意到白献之的目光。但是不过片刻,槐序也出现在容娘的小院里。白献之问道:“师兄,干娘这是……”

    槐序露出一抹笑来,道:“是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圆满了内心,满足了夙愿,从痛苦和怨怼种解脱出来。不再受嗔心之毒,了却了生前执念。是解脱也是圆满,往后都不会再被过去桎梏了。

    只是了却了执念的阴灵,又凭借什么留在世上呢。和小蝶不同,容娘从一开始就没有修行的打算,只是恰逢其会,便留在黑山做了个管家。小倩也是如此,便同宁采臣享受人世安乐。小倩还要过完此生,而容娘连还阳的念头都没有。

    离别,就在眼前。

    容娘在绣手绢,绣了两张月下鹤舞图。槐序和白献之谁也没有打扰她,也不愿意打扰她。两张手绢绣成,容娘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化作一道朦胧的光影。容娘略微愣神,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罗刹神从天而降,落在槐序身前,道:“主人,有鬼差在门前求见。”

    槐序点了点头,道:“献之,陪陪干娘,我去带他过来。”

    白献之看着容娘,满脸不舍,叫道:“娘。”

    容娘将他拥在怀里,他的头枕着她的胸,容娘本就是美人,现在去了阴郁,更是十分动人。两人瞧起来年纪一般大,怎么也瞧不出母子的模样。容娘摸着他头,道:“献之,别伤心啦,这是喜事啊,你应该开心才是。”

    “你还小的时候是我带的你,那时候你身上戾气重,喜怒无常,娘就怕你以后会走错路。只是转眼长大了,终于把这股戾气去了,才叫我安心。从今天开始,娘就不能陪着你啦,你要自己走了。大王对你有情义,你也不能辜负他。”

    交代着后事一般,容娘安静地说,白献之安静地听。只是说着说着,容娘就已经泪流满面。

    “谢谢你,我的孩子。”

    鬼差随着槐序而来,道:“范七爷和谢八爷差小神前来接引阴灵,请兰若王莫要见怪。”

    槐序点了点头,道:“二位爷近日如何?”

    鬼差叹了口气道:“近日地府公务繁忙,二位爷也没法脱身,这不还要小神问候兰若王,还差小神带些酒食回去祭一祭五脏庙。”

    槐序若有所思道:“世道乱了,地府也受罪。”

    “谁说不是呢,人死得多了,地府的活也就多了,我们这些小神都要跑断腿啦。”

    “辛苦,我已命人背下酒食,一份烦劳您捎给范七爷和谢八爷,一份托您捎给日夜游神,还有一份,便算我一点心意,请您路上多多关照容娘。”

    “多谢大王心意,必不负所托。”

    未几时,小蝶便送来一个背囊,囊中装着三份酒食,送给了鬼差。鬼差接了酒食,便指着容娘道:“大王,她,我便带走了。”

    槐序拉住容娘的手,给她诵了一篇地藏经,道:“保重。”

    容娘擦了眼泪,强颜笑道:“这些年多些大王照拂,容娘感激不尽。”

    槐序点了点头,又指着白献之道:“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容娘破涕为笑,道:“大王倒不必照顾他,尽管使唤他便是。”

    槐序轻笑,道:“去吧,莫让鬼差等急了。”

    鬼差并不着急,接了容娘,也不上枷锁,更不粗暴,反而宽言安慰道:“容姑娘不必害怕,阴土虽不如人间敞亮,却也是另一种风光。”

    鬼差带着容娘化作光影淡去,这座小院里一下子便空落了。

    白献之心情郁郁,槐序便宽言安慰道:“只是分别,还有再见之时。”

    白献之知道他有贯通幽冥的本事,更怀疑到他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便问道:“师兄说得是来世?”

    槐序答道:“是啊。”他的目光幽深,已然透过虚空看到美丽的景象。

    幻象里碧空如洗,草长莺飞,有两只蝴蝶在水面上跳舞,有姑娘银铃般的笑声。

    白献之问道:“师兄看到什么了?”

    槐序挑了挑眉,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献之无可奈何,在他嘴角一吻,道:“好师兄,告诉我吧。”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听得人心里酥软。

    槐序轻笑了起来,道:“是好事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血虬() 
容娘离开阳世,也只有留下的些许回忆,还能给尚在人间的朋友凭吊和慰藉。求仁得仁,不外如是。

    槐序明白哪怕日后再次相见,也是另一段缘分了。他从来不讨论来生,今生事今生了,今生都做不了的事情,又凭什么奢望来生就能做到呢。纵然希望有再续前缘之日,也不会再去插手干涉。滥用道法神通,往往只能酿成苦果,收获悲哀。

    转眼便是年节,只是今年的年节,却分外冷清。风雪交加,久久不住,纵然算不上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也相去不远。

    张梨棠给槐序带来京都的消息,朝廷早就开始赈灾,为了节省开支,皇家都不许大办。只是却仿佛杯水车薪,成效不显。

    天子忧心忡忡,接连下了三道罪己诏,祈求天命保佑。又重新启用道正司,中用僧道,委托正阳宫和御阁派排遣道人僧人驱雨祈晴,解民倒悬之苦。此举也只是尽尽人意罢了,天下九州之大,纵有千万僧道,又如何堪用?

    凡人入道,需得潜心修持,能一灵不昧,阴中超脱,才能称鬼仙。只此一关,便要难住无数道人,若是天资机缘不够,便要蹉跎十余载岁月。区区鬼仙,虽一灵不昧,却道行浅薄,法力低位,争斗起来,还不如军中老兵,武林高手。这自然是没有能力影响天象的。

    修行到了人仙,才有法力傍身,能驱使法器,动用道诀,才堪堪能用。正阳宫家大业大,也不过数千人仙弟子,便是全部放出去,以这些弟子的微薄法力,又能救得几里地?

    玄悲扫荡京都妖氛之后,天子病体渐安,但启用僧道中,一为正阳宫一为御阁派。正阳宫乃是道门魁首,而御阁派却是国师所建,其中腌臜龌龊,又岂能言语。

    槐序早就下令天下正道出手更易天象,饶是如此,却也有许多地方顾不上。近日槐序一直不得空闲,时常宴请三山五岳各路神仙鬼怪,试图说动他们加入,却也成果寥寥。

    耗费心血,却难有收获,槐序也神情郁郁。白献之见不得他难过,只能开解道:“生死由命,你比我看得开些。项氏天下便如同旧居,年久失修,更是蛀虫无数。大厦将倾,岂是人力若能阻止。师兄与其将心血耗在此处,不如做足准备以应对乱世。不起一场燎原火,怎么烧尽魑魅魍魉,怎么去腐肉,化瘀血,再现朗朗乾坤呢。”

    槐序神色寂寂,但终究是听了进去,道:“世道艰难,我不做这事,又等谁来做呢。却也只是尽人事罢了,势不可违,我也只能徒呼奈何啦。”

    槐序转头去看白献之,见他眼中忧色慎重,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便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缓声道:“我没事的,不必忧心。倒是你这一脸的风尘仆仆,实在让我心疼。”

    白献之何止忧心,槐序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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