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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本王要休妃?-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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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席话不卑不亢,最后一字落下,骤然抬起的眉眼,妩媚如刀锋。

    江忠给的锅,她先扔一半回去,算是感谢他对江洛雪的‘厚爱’。至于这话,江忠会否想到反讽之意?

    眉翎暗自冷笑,她就是要给他提个醒,这个丑,她可以来替江甄来出,但也要叫他江忠记着,他是怎么亏待这个‘侄女’的,不能机关总叫他算尽了!

    座上皇帝闻言意兴盎然的抚掌,“好一个江家有女,如此道来,谁还敢笑话?江爱卿,虎父无犬女,你这个江家女儿,口气不小!”

    江忠眸中闪过一丝凝色,闻圣言,已顷刻应和着笑起,“小女不才,让皇上见笑了。”

    江甄低眉不语,不知朝谁看去,而除江逸始终微微拧眉,望着场中那一道伶仃的身影,又听得皇上一句笑问,“江家丫头,你今日有何不情之请,朕都恩准,你且说说看。”

    “臣女谢皇上厚爱,臣女方才小试了一曲,发觉音调有失水准,恐污了尊耳,是以,臣女想了一折中的法子,可既不扫皇上雅兴,又不负姐姐所托,臣女想,既然右手不便,可否只用左手,再请一人合奏。”

    弹琴时,左手是用来按弦取韵,以韵补声,而真正出音的,其实是右手拨的弦。

    是以,左手不是不重要,而是对大多数弦音起不到决定作用。她足已蒙混过关,即便弹奏的依旧不好,那也可归咎是两人的配合问题。

    这便是眉翎在挑选乐器时想到的,也是为何,她只能选琴,若是选笛萧一类,那真是要一个人吹到天亮了!

    见皇帝蔼然点头,正中她怀,眉翎暗自庆幸,却恍惚间又听见一句慈爱的天外之音,“丫头!其实,朕想跟你说,你手虽有伤,但凭你这心意和孤胆,你弹成什么样,朕都愿闻琴音。”

    什么?柳暗之后未必就花明,也有可能是通往另一条绝路。

    这是挖坑挖到自己脚下了么?

    皇上,你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

    在那万分之一炷香的时间里,来不及目瞪口呆,眉翎觉得心都恨不得跳出来颤一颤。

    除了慕欣冷诮一嗤,众人竟都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她眼角有无数个点头的影子,整个世间似刷的一下,在她这一隅投下一个火把都照不亮的阴影。

    就在眉翎已经开始思忖,是把自己的手指弄断,还是把江甄的琴弦弄断时,“不过”那一道苍老却美妙的声音,忽然在草地与林间和着风声响起时,她一口血差点没喷出,与所有人一样,也定定的看着那个说话大喘气的人。

    “朕听你说的倒挺有趣,朕也想瞧瞧,哪位周郎能与你合奏一曲?”

    果然,君心不是尔等可以窥测的!

    眉翎捂了捂心口,赶忙垂首平复一下心神,与谁合奏太无关紧要了,这不过是她要找的背锅的人,倒成皇帝感兴趣的了?

    “父皇,儿臣今日险些伤着洛雪妹妹,这一曲,儿臣这个周郎愿助妹妹合奏,给父皇薄添雅兴。”

    妹妹叫的倒是顺口,眉翎暗啐,那就你来背另外半个锅吧,她正好拼一个完整的黑锅还给奸相。

    岂料太子这厢一牵头,除却携了王妃来的五王六王,一排皇子竟都作揖争相请求合奏。

    眉翎悄悄瞅了一眼,除却某人终于开始饮那樽他看了一晚上的酒以外,其它皇子竟都殷殷朝她看来。

    十一皇子你,你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你你确定你够得着琴么?

    十皇子,感谢捧场,你那姿势是乱弹琵琶,你若想表演,可以请皇上让你独奏!

    九爷,你能把手上那串葡萄吃完了再来凑热闹么?

    八爷,你是今晚终于找到独饮以外的其它乐事了么?

    七爷,算了,此人开始了八爷的寂寞,此处省略一樽酒

    看了一圈,嗯,还是太子适合背锅!

    然而这厢语声未落,对面语声又起。

    “皇上,朱家亦有子,朱生有感于江小姐姐妹情深,亦冒昧想请合奏。”

    彬彬有礼拂袖起身的是御史家的朱家公子,说罢,他并未坐下,只颔首拘礼。

    这一举止,看似恭谦,却叫其余几家捏不准,这是要等皇上恩准,还是在向江家示好?

    毕竟御史朱家与慕国公家,一个是两朝重臣,一个是三朝元老,两个老狐狸原都是摆着一副中庸之道,各不相罪,现下慕国公态度暧昧,难道,御史也欲靠太子一树乘凉?

    “皇上,自家妹妹受伤,皆是为兄为长之过,臣深感自责,望能助妹妹合奏这一曲。”

    江逸一言罢,同样是拘礼未坐,而后除却慕家,其余几家但凡有通晓音律的男子,皆如雨后春笋般起身请愿。

    “皇上,秦家亦有儿郎”

    “皇上,柳家”

    “”

    一时间,晚宴上请愿声此起彼落,皇上目光巡巡踱来之前,眉翎回头大致扫了一眼,已与多道复杂的目光交错。

    郡主一边吃肉一边看热闹,时不时还鼓个掌,朱姝一副力挺自家哥哥的欢快神色,秦秋若仍是一副悲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愁绪,慕欣自是蔑视的冷笑。

    这是投机取巧,懂琴的人都知道,左手不过是附和,右手才是关键,幸而伤的是右手,否则,不过蔑视就蔑视吧,她确实技不如人,就当她是哗众取宠吧!

    不过,慕欣也就罢了,江甄的眉间为何也隐隐转过一丝愠色?该不会是因为太子吧?

    眉翎原本是打定主意选太子的,可这么一瞧,她索性叩首道:“臣女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的笑声自前方传来,但凡有皇帝在的地方,朝臣们诡谲的你争我夺,似乎永远无处不在。

    这一曲之争,无端就成了各家暗自较劲的由头。

    倒不知这站起的人中,有几个是真心的,又或者根本都没有,有,也抵不过利益。

    皇帝无论选谁,江家这一局,似乎怎样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奸相心里定乐开花了吧?无数道示好的目光一下子都争着涌了来。

    眉翎头一低,懒得回看任何人,先前捧着鹰跪在他们脚下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这会,她倒成香饽饽了?

    纷论声本鼎沸,不知怎的,一片低呼漫过,整个林地似蓦地就静了下来。

    一道跫然的步履冉冉而趋,眉翎不经意的回头,她所有的目光就被那一道身影夺走。

    墨绿的林地间,一身梨白若月光剪下的一抹,男子长眉挽鬓,眸若漆点,眼角噙着无限旖旎,唇线一挑,竟似轻佻的痞笑?

    如若不说,哪个女儿家能想到,这样的男子会是战场上万夫莫敌的杀将?见不到猎场上一丝半毫的铁血屠戮,长身款款,袍摆翩翩,竟是一身纨绔贵胄的倜傥风流。

    远处禁军千万,周边朝臣百官,刹那间,那一个男子就充斥了眉翎所有的思绪,虽千万人吾往矣。

    忽然就想到这么一句,似总有那么一个人,会从万人中央走到她身旁,一如既往的旁若无人。

    是直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果酿酒香,眉翎才看见他直视而来的目光,温情脉脉,却偏有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意。

    但在那之前,七爷饮尽樽中酒,既未坐着作揖,也未站着拘礼,满场惊鄂的注目中,他就这么走到她身旁,撩袍一跪,颌角端然昂起,“父皇,儿臣也想风雅一回,岂能叫江小姐笑话我们周家无郎?”

    没有悲悯的恭维,开场白干净利索,一目锋芒毕露的扫过或站着或坐着的王子皇孙,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后面一句话,他是看着她一个人说的。

    众人一看七王这势在必得的架势,本还准备一决高下的几家彻底偃旗息鼓。

    莫说他们,连皇上都没见过自己这个纵横疆场的儿子抚琴弄调,结果自然毫无意外,不管是为的是前面那一句,还是后面那一句,皇帝都只颇得意的抚须点头。

    “父皇,阖宫宴上都未见过七弟有这般雅兴,他可是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人,今日竟肯拨弄琴弦,我们兄弟几个可大饱耳福了。”

    发声的是太子,语调是不冷不热的玩味,他说罢笑望一排皇子,众人皆应和着点头。

    “臣弟不过是抛砖引玉,还望四哥多赐教。”

    “七弟莫谦逊,你深藏不露,保不齐是你赐教孤。”

    “四哥玩笑话,臣弟再深不过一川之流,四哥才是百川入海。”

    你来我往俱是锋芒暗藏,太子面上无半分不悦,只是笑意说不出的阴诡。慕欣早已无半分笑意,矜傲的面上净是切齿的恼恨,恐怕为的不止是,她那一曲凤求凰已注定沦为陪衬了吧?

    然而除了慕欣以外,还有不止一道目光定睛在场中的两人时,微微暗凝。

    场下如是纷繁,场上却是琴前的座椅由一个换做两个,两人一左一右的坐下时,眉翎都未敢回答身旁人的提问。

    “你打算奏何曲目?”

    这个该怎么说呢?她本来是准备坑太子的,没想到最后坑了这位爷,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给他上炷香。

    “七爷!”

    “嗯!”

    “你别看我,也别看别人,低下头,千万莫叫任何人看见你,然后听我说就好。”

    “???”

    “我不知江忠会突然叫我上来,我对琴几乎一窍不通,更不会弹奏任何一首琴曲,我也就是刚刚看了慕欣弹琴,依稀记得她的姿势和指法,方才那曲是我乱弹的。我原计划是轻唱一曲,左手只是做做样子,谁上来合奏,我就请谁现场抚琴来和我这一曲,然后,词是我随口吟唱,自然也不会有谱”

    “所以,这个好像不太容易,现在,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俱是低头佯装调试琴弦,话没打岔的说完,人声哗然中,眉翎依旧立刻听见了身旁人吞咽津液的声音。

    这会子,两人是彻底不敢抬头了。

    眼角余光一触,眉翎在某人那比烟花收放的还要快的错愕中,仿佛看见了一场战役,那是戍鼓已鸣,却发现三军未发,那是戎马冲锋,才发现鞘中无剑,惊涛拍浪之后,他渐渐平缓的神色,是看国破山河在的生无可恋

    “我,我是真的没怎么学过琴,不然”

    琴棋书画四大才艺,眉翎是一头栽倒门槛上了,谁叫她当初觉得箭弦比琴弦有趣多了,至少从来没拉断过!!!

    现下头一回为女子不会琴而觉得有些羞怯,然而,腕上忽然一暖,她蓦地收了声。

    右手腕在琴下被他左手握住,不再是狠力的紧攥,长指探进袖口,隔着薄茧摩挲,触到裹伤的绢帕时,她吃痛低呼,他眉头跟着拧起,顷刻松开的大掌改握住她手。

    眉翎怔然抬头,他目光已定定的看来,如同掌心的热力,不允她回避,手,她便再未抽走,由着他左手在琴下牢牢的牵着自己的右手。

    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那似一种宣告,叫她可以安心的宣告。

    鬼知道江忠嘴皮子吧嗒一声,就把她推出去时候,她有多害怕,天知道她抱着沉重的瑶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时浑身有多颤抖。

    一旦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馅,江忠岂是好糊弄的角,她是死定了,除此之外,还有墨玉的命,白芷的命,甚至可能还会赔上洛城医馆所有人的命。

    她面上有多云淡风轻,心里就有多惶恐不安。

    但至少,此刻不再孤单。

    也许鬼不知道,天也不知道,今晚颇得圣宠的她,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有多战兢,但至少,他知道。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万一出什么纰漏就往本王身上推,我自会去跟皇上请罪,无甚大事!”

    最后几字说的颇轻描淡写,眉翎转头望去,一袭白衣潇然,长指低眉信手而弹,即便不仗马执剑,这个男子抚琴时亦是耀星揽月之姿

    众议纷纷中,忽然有一个小身影蹦出,十一皇子从坐榻上跳了起来,连侍候的嬷嬷也没来及拉住,小手往前方一指,全场只听见他一个稚气拍手的声音,“七哥,我也要玩”

    皇上笑着摆手,九爷一把将十一皇子提溜回座上,众人往前方一看,篝火潋滟中,琴前的两人已坐定,梨花淡白,胭红清浅,竟都是天人之姿。

    本还喧闹的林地,一刹,万籁俱息。

    月色染了秋霜碧烟,风打林梢掠过,携了落花几朵,一道如烟般的音线就这么婉转的扬起,竟比那落花还轻。

    弦音未起,先闻轻唱,声音并非空灵的无分毫杂质,却恰如白璧微瑕,偏有那么丝丝缕缕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轻愁淡绪。

    叫已落下的长指,竟未拨出一丝琴音,七爷轻轻转眸,与所有人一样,注目着身旁低眉浅唱的人,目光与以往无数次都相同,又似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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