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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节

昭华-第2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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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直奋笔疾书的书记和书办两个,只以为见了最大的场面了,如今才知道什么叫真的骇人听闻,竟吓得颤颤巍巍从座椅上起立,用袖子擦擦糊住眼的汗水,可怜巴巴地望着薛均:“大、大人,这个小的实在不敢记。”

    这次玩得太大,六部的高官没法看戏,礼部尚书李至刚并吕震异口同声道:“薛大人,这样审不行啊。”

    薛均已经被陈瑛激怒了,他同时又想起那一日纪纲在轿子外面嚣张邪佞的神色,顿时一拍惊堂木,喝叱道:“肃静——公堂之上,不许喧哗!”

    竟是对六部的高官也不给情面了,薛均对这些惊惶忧惧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盯着陈瑛道:“你说是纪纲,可有证据?”

    “就在皂隶叶转等四人身亡的前一日,”陈瑛一字一顿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找上了我,向我讨要都察院的公文纸。”

    都察院的公文信纸是仿造不来的,它们公检法系统通用,有一套特殊的鉴别方式,纪纲就算能仿制都察院大印,都无法造出这样有特殊标志的公文纸来。而纪纲从陈瑛那里要了一张空白并加盖都察院大印的公文,并没有对陈瑛明确透露他准备要做什么。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薛均逼问道。

第七十章 李贞案(15)() 
陈瑛迟疑了一下,薛均怎么可能不乘胜追击,立刻喝到:“快说!”

    “他说,”陈瑛道:“兵部主事李贞牵涉到他锦衣卫的一桩案子中,现在下了大理寺的监牢,锦衣卫就不好参与进去了,但是案子又很紧迫,他需要审出李贞的口供来,希望我行个方便。”

    “牵涉到锦衣卫哪一桩案子?”薛均道:“纪纲想要审出什么口供来?”

    “这个我着实不清楚,”陈瑛道:“但是之前,也就是覃珩弹劾李贞刚刚下狱的时候,纪大人也跟我提过这事情,说希望我暂缓将李贞押入牢中,他有一个案子要审。”

    兵部主事李贞在被指控受贿的同时,居然还牵涉了一起案子之中,而且是锦衣卫经办的案子,那就不仅仅是贪污受贿这么简单了,锦衣卫向来都只办大案要案,而且能叫纪纲如此上心,问了两遍,最后还从陈瑛那里讨来了公文进入狱中,连夜审问,可见事情似乎又比较紧急,不知道六部九卿会审李贞,究竟扯动了他纪大都督的哪一根神经。

    薛均直觉纪纲如此急迫地动手,肯定有原因,但是陈瑛确实再说不出什么了,他的确没有派都察院的人进入监牢之中,而是锦衣卫的人冒充都察院的人,拿着陈瑛给的公文,骗寺丞打开了监牢,这些锦衣卫因为装作都察院的人,所以进去之后先是装模作样审问了一下覃珩、袁纲,然后才把他们要审的正主李贞提到了密室之中。

    一夜的酷刑折磨,锦衣卫应该是拿到了口供,但是为什么要将皂隶四人也一同折磨死呢?难道这四个人也一同牵涉进纪纲的案子之中?这也说不通啊。

    陈瑛自从交代之后,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大堂之上也静悄悄地,所有人都感到脖子后面有一丝丝的凉意。

    “陈大人,”薛均感到从陈瑛这里确实差不多审不出什么了,便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道:“陈大人将加盖了都察院大印的空白公文交给了纪纲,以致造成本案重要人犯的死亡,大人有洗不脱的干系,你虽然没有直接指使,但是也有间接致人死亡的重要责任,本官要据实上奏,大人请画押罢。”

    陈瑛看了一眼自己的口供,这文字同他想过的一样,其实对他还是有利的——因为皇上曾经下过明旨,锦衣卫办案,所有都司都要提供方便,不许阻拦。

    所以纪纲要办案,他只是遵从了皇上的旨意,为他提供了便捷而已,并不是和纪纲勾结。

    这一个案子简直有如雷震疾风一般,震撼了整个南京城。审到现在,牵连出的人物,是能叫天下都抖三抖的人物,如今大到公侯勋贵、六部九卿,小到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人,都在议论。

    牵涉案中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更是暴跳如雷,向来只有他诬陷他人的,这也是第一次被人诬陷,而且还是意想不到的人,他自然是愤怒异常,一天之内,来了春和宫三次,请求将这案子移交给锦衣卫,他保证三日之内,全部审地清清楚楚。

    看到高炽露出明显的踯躅神色,张昭华就道:“怎么,这案子牵扯到纪纲,你就不敢审下去了?”

    高炽道:“之前蹇义、杨士奇都劝过我,说这案子尽早结束,打在陈瑛管束不严这里就行了,若是继续审下去,一定有叵测的事情发生——还真的叫他们说准了。”

    他说着将最新的笔录重重拍在桌子上,怒道:“这案子倒是越审越大了,左都御史不够,还加上锦衣卫指挥使!国家的官员,还有一个是清正的吗?刑者,圣人制之以防奸恶,使民见刑而违罪,迁善而改过。国家设刑教民,本为良善之民业有所托、奸邪盗匪无所施其暴,然而京师重地、大理寺监牢之中,竟然黑幕重重、冤狱如林,有人法外加法,刑外施刑,天下之事,就滥在这些人手上!”

    “就问你敢不敢动纪纲,”张昭华道:“陈瑛好歹也是个正途出身的文官,他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但是纪纲不会听你的,他只听皇上一人的。这一次牵涉到他,若是他不听问讯怎么办?即算是听了,在审问过程中,若是图穷匕见,一门心思要把事情往宫里、往皇上身上扯,存心要把事情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你该怎么办?”

    张昭华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因为现在不知道纪纲要在李贞身上审问的案子,究竟是什么,是和建文遗臣有关,亦或是其他石破天惊的案子,因为他手上的案子,都是见不得光的,都是血腥的,而且都是皇上吩咐他去办的——若是这个案子也是皇上嘱咐他查的,那么他就有理由这么嚣张,而且不怕审问了。

    “我不会说敢查陈瑛,就不敢查纪纲,”高炽道:“这个案子要严查到底,一经查实,不管是谁,都要严惩不贷!”

    “好吧,那你就查罢,”张昭华做出无奈的神色来,“反正你在这事上,我看也听不进去什么话。”她拖着玉姐儿走了,倒是高炽一直盯着她的后背,神色一直在变幻不停。

    纪纲的要求被驳回,他已经涉案,而且干系非轻——若说之前一份仵作报告的分量还是太轻了的话,那么左都御史陈瑛的亲口指认,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他要求查案,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此案所有的人证、物证均被悉心保护起来,甚至李贞这个唯一存活的人,也被从应天府转移到了更安全隐蔽的地方,加派人手保护,所有人都在等待李贞的清醒,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直接给人定罪的人。

    “府尊,”王通判愁眉苦脸地再次劝说:“不能给自己再招祸了!”

    “这案子牵连陈瑛,已经是石破天惊了,”他道:“再牵连出纪纲,怕是要天下震动了!您要揣摩圣意啊,这案子发了近一个月了,北京那里,却没有丝毫消息传来——皇上难道不知道这案子吗?他老人家一句话不说,由着太子在南京大干一场,难道是皇上也想敲打陈瑛、纪纲吗?不是!不是啊!”

    “太子要斩断皇上的左右手,”王通判恨不得摇醒薛均:“你就是他手里的刀!你现在比陈瑛、比纪纲都危险,该想着怎么自保了!”

    他的话说的薛均一震,因为他实在是不愿意去想,太子也许,并不是真的要查出所谓的真相,不是真的要伸张正义、整顿官场不良之风,而是要借他这样刚直不屈的性子,把他磨成刀,杀了对他有威胁、害他坐不稳储位的人!这比把天理国法抛诸脑后,比发现纪纲是幕后主使更让他难以接受。他摇头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案子查不清楚,我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第七十一章 李贞案(16)() 
大理寺的公堂之上,终于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人物,之所以说前所未有,乃是国朝四十年,从未听闻三法司能审讯锦衣卫指挥使的,锦衣卫独立于司法体系之外!

    连纪纲自己都觉得有些新奇,环视着如芒在背的大臣,笑道:“公等请了——这场面看上去不像是会审,倒向是朝议似的。诸位大人都有椅子坐,怎么不给我一张呢?”

    大堂之上静悄悄地,唯有薛均一拍惊堂木,叱道:“纪纲,你还想要椅子坐?你以为这是哪儿,是你锦衣卫的后花园吗?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大理寺公堂!你是有罪待审之人!不给你带刑具,已经是照顾你的大臣之体了!”

    “好好,”纪纲斜乜着薛均,笑道:“若非薛大人提醒,本座还不知道这里原来是大理寺公堂!本朝《大明律》中说,大理寺负责案件的复核,不再掌管审判,大人自奉遵守成宪,如今律令当头摆着,不知道大人审问我,有何依据啊?”

    纪纲上来一通胡搅蛮缠,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而薛均反应过来,叱道:“再敢提《大明律》三个字,立刻掌嘴!”

    纪纲呵呵一笑:“为何提不得?”

    薛均叱道:“你若把《大明律》放在眼里,怎会潜入大理寺监牢之中对刑部主事李贞滥施重刑?你是朝廷官员,他也是官员,当初你不对他遵守《大明律》,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对你遵守?莫非以为朝廷的法度,都是摆设不成!若再多言,本官就叫你跪着受审!”

    这其实是纪纲的一个圈套,若是薛均说的不是上述的话,而是说“这案子是太子亲令审讯的案子”之类的话,那纪纲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锦衣卫只听皇上的话。锦衣卫办案,什么时候遵守过《大明律》?只是纪纲却不能明着说自己视《大明律》于无物,只好闷哼一声,暂停了口舌交锋。

    见纪纲总算消停了一点,别说是众位大臣,就连抗辩他的薛均心下都是松了口气。

    随即薛均就出示这案子所有证人的口供,而纪纲一概不看,只是盯着默不作声的陈瑛,露出又是惊讶又是猜疑的神色:“陈大人,你可真叫我大吃一惊啊!”

    “纪都督别来无恙。”陈瑛道。

    “陈大人,”纪纲笑了一声,道:“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敢泼污我,这一件兵部主事受贿之案,居然最后牵连到我头上,陈大人,你能给我一个什么解释?”

    “纪大人做了什么,”陈瑛不动声色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做了什么?”纪纲怒道:“陈瑛你敢红口白牙说我问你讨要都察院公文,问你将李贞暂缓入监,你敢这么说!你说我曾在李贞受刑前一天找过你,那你就说清楚是几时几刻!在什么地方!”

    陈瑛道:“纪大人自然不是亲身找我,而是派了属下前来,至于时间,本官不像是纪大人博闻强记,只能说大概是申时到酉时之间。”

    “纪大人,容本官再次提醒你,”薛均道:“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锦衣卫的自留地!你只有与人对质的权力,没有审问或者威胁人的权力!”

    “你懂个屁!他时间地点都说不清楚,疑点重重!他才是本案的重要嫌疑人!”纪纲眼中怒色更重,恨声道:“陈瑛你吃错药了吗,竟然连本座都敢坑!”

    “纪大人正好说倒了吧。”陈瑛还是面不改色地回望着纪纲道:“这次是你在坑我吧!你问我这些问题,怕是已经扫了尾,知道在这上头查不出什么了。”

    “纪大人,”薛均道:“本官知道你锦衣卫能人异士辈出,亡命之徒,任你差遣,藏匿江湖,来去无踪,本官要是想从这侵入大理寺的六个人上面查访,最可能什么都查不到,因为你自然是有本事,叫他们一辈子不出现,不被认出,所以直接指向你的证据,少而又少——但是你自负能耐,却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那本该被你酷刑折磨而死的李贞,居然还残留一息,而经过太医院的精心医治,他已经恢复了神志,你可敢和他当堂对质吗!”

    “有何不敢!”纪纲道:“本座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官员,敢把这案子做到何种地步!”

    纪纲现在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他觉得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什么受贿,什么都察院,什么刑部大理寺,怕是这些文官早就勾结起来,趁着皇帝不在南京,要借着此事压倒镇抚司,收回司法大权,甚至要给他纪纲堂而皇之地定罪,让他死在三木之下,成为第一个被明正典刑的锦衣卫指挥使——就像是这群文官一直以来标榜的死其罪,正其法!

    李贞坐在软椅上,被几个人搀扶到大堂之上,他的踝骨被打断,但是幸好还没有碎裂,被精心治疗之后,居然还能晃晃悠悠地站立——然而薛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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