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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节

昭华-第2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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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荣警惕起来,然而还不等他说话,高煦就道:“此次北征,高煦想做前锋,请学士为我言之。”

第六十八章 李贞案(13)() 
薛均进入了验尸房之中,下属已经提前一步烧了苍术、皂角,他也用麻油涂鼻,再含了一块生姜,如此也还闻到了浓郁的尸臭味。

    十余个仵作并验尸官俱都神情严肃,往来查验,当中为首的一个将薛均引过来,道:“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此案关系重大,本官不能不慎重,”薛均道:“你们验地如何?有什么发现?”

    这名验尸官踟蹰了好一会儿,才道:“四具尸体,浑身多处致命伤,可以确定系刑讯而亡。”

    薛均看他神色,怒道:“你还有何隐瞒吗?”

    “大人,”这验尸官皱起了眉头来,道:“大人请听我细说。”

    他指着一具尸体道:“陈放四五日,四具尸体口、鼻内汁流蛆出,遍身胖胀,口唇翻,疱胗起。如今是秋二月,尸首坏烂,面上、肚皮、两胁、胸前各处皮肤肉色变动。大人请看,这些用刑的伤处皮肉变成了红色,而这几处青黑色,是打得很厉害的地方,已经贴到骨头上,连蛆虫都不能食之。”

    尸体用水冲去蛆虫秽污,又用醋浇在了上面,薛均俯身下去的时候,又被呛得几乎将嘴里的生姜吐了出来。

    旁边的仵作劝告道:“大人切忌猛地张口闭口,会有秽气冲入。”

    “尸体皮肉多卷凸,有两具,甚至肠脏已经露出。”验尸官继续道:“验看伤痕,可知道是用了什么刑具。比如这一处,其痕两头尖小,乃是铁鞭所刑。头顶上,像用刀刃的这一处,并非刀刃,而是用铁凿和铁锤,击凿过猛,深入二寸有余。”

    验尸官又指着尸体的腿部道:“这踝骨碎了,是穿了擅木靴的原因。”

    擅木靴也叫夹棒、脚棍、等是一种用木棍和绳索构成的夹压脚踝的刑具。使用这种刑具往往使受刑者腿部受重伤,甚至夹碎踝骨,造成残废。不论是铁鞭,还是铁锤、脚棍,都是大理寺所有的刑具。

    “除了踝骨,十二对肋骨全断。”验尸官道。

    薛均铁青着脸道:“是抽肋吗?”

    抽肋也是刑部并大理寺的合法刑罚之一,就是将肋骨一根根断掉,用以折磨犯人——然而面前这几个仵作并验尸官露出了迟疑的神色,面面相觑显然是有话要说。

    “有何疑点?”薛均振奋起来。

    “四个人几乎都有抽肋,只有一具尸体的一根肋骨,似乎并不是用抽肋断掉的。”验尸官给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一根肋骨的断裂方法,不像是刑部并大理寺的用刑手段,而像是——”

    “像什么?”薛均逼问道。

    “像是锦衣卫的琵琶刑。”验尸官道。

    锦衣卫专门有一套独属的刑讯方法,比刑部和大理寺狠毒百倍,刑部大牢和锦衣卫的诏狱相比,那简直就是天堂了。诏狱之内的刑法五毒俱全,残酷到令人发指,而验尸官提到的这个“琵琶刑”,专门就是针对肋骨的刑法,据说让锦衣卫用这个方法断肋,犯人会“汗下如水,死而复生,如是者两三次”。

    普通的断肋,已经是非常疼痛了,但是锦衣卫断肋,可以叫人死而复生几次,可见惨毒。

    薛均感到一阵晕眩,良久才道:“你们可以确定吗?确定是琵琶刑?”

    验尸官和仵作有的摇头,有的点头,见状为首的验尸官就道:“锦衣卫这个琵琶刑,折断的肋骨和普通的断肋很是相像,但是骨头会开缝。那一根骨头,上面虽然有缝,但是这个缝隙,不能确定是以前的伤,还是因为刑讯造成的伤。我们只是将所有的疑点提出来,交给大人判断。”

    “不!本官要的不是模棱两可的结论,要最最确定的论断,”薛均道:“本官要一个究竟是还是不是!”

    从验尸房走出来,薛均只感觉头顶的天空乌沉沉地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每一口气,都呼吸困难。

    锦衣卫参与其中——可能吗?为什么?一个陈瑛还不够,还要来一个纪纲?锦衣卫和都察院有了什么样犬牙交错的黑幕?

    薛均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了府衙,坐在了轿子之中——他的手上,捏着一份有关公文信纸为何自燃的勘察结果,说是经过检查,从纸张余烬中发现了白磷,还有一种特殊的草药,其成分还未检测出来,不过应该是助白磷燃烧之物,而且这信纸是毛边,夹在书里不动就没事,只要翻开书,从书中抽取出来,毛边的纸就会摩擦书页,届时草药助白磷燃烧起来,焚毁了重要证据。

    他闭着眼睛冥思苦想,这种方法像极了江湖术法,许多江湖草莽招摇撞骗用的东西,大抵就是如此。而众所周知的是,纪纲的锦衣卫里,蓄养了许多江湖亡命,这些人受到纪大都督的招抚,摇身一变就成了锦衣卫的校尉差官,弄得锦衣卫上下是乌烟瘴气虾蟹横行。

    而其实今日案子牵扯出锦衣卫,他虽然吃惊,但是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这似乎可以说通他之前的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陈瑛为什么要冒这样大的风险,杀掉四个无足轻重的人?

    说是无足轻重,因为案子早在汤宗审讯的时候,几乎已经审问明白,李贞受皂隶叶转的贿赂,被与之有私怨的御史覃珩、袁纲弹劾下狱,人犯全都招供,疑点俱都大白,已经就可以结案了,这和陈瑛一点都不沾边,陈瑛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忽然要派人将李贞几个杀掉呢?

    薛均觉得,陈瑛要杀,也该杀狱中的覃珩、袁纲两个,因为这两个是他的手下,知道他许多事情,若说是害怕汤宗用刑,从这两个人的口中审出一些不利于他的东西来,陈瑛下手将这二人杀掉,是有逻辑的;但是杀掉李贞几个,薛均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难道就是之前他一直认为的,当然他在没法解释这个疑问的时候,自己下了一个推断——因为陈瑛胆子真的太大了,他要和太子掰腕子,要和诸臣斗法,要告诉所有人,皇帝是他的靠山,他不惧怕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人,所以才胆大包天、嚣张至极、肆无忌惮地派人杀了人犯,是想给所有人一个震颤,一个威吓。

    只要这个人是我想要杀的,就是太子要保,也保不住!

    当时他觉得陈瑛是有这么嚣张的,但是现在他在知道了锦衣卫掺和其中,就发现自己也许走了一条错路,或者钻了一个牛角尖,这案子背后最深的黑幕,其实在锦衣卫这里。

    他不自觉地捏住了手上薄如蝉翼的纸张,然而轿子很突兀地顿了一下,晃得他差点碰到了头。他刚要说话,车帘却忽然被掀起来,露出了一张薛均此时最意外见到的脸:“薛大人,你的轿夫,可有些欠调教啊!”

    “纪大人,”薛均死死盯着他:“有何指教?”

    纪纲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来:“我哪儿有什么指教,怎么着,看您这是要去宫里?”他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薛均手上的纸张,道:“看来这李贞的案子是有了什么进展了,唉,不是我说您,钉帽大小的案子,居然能拖拉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个结果——怪道皇上冷着应天府和大理寺,您这案子要是交在我手上,早就破喽!”

    薛均并不理会这挑衅:“大人若是无事,本官就先走一步了。”

    他的轿子缓缓升起,车帘放下来,也就没人看到他那一双喷射着怒火的眼睛了。

第六十九章 李贞案(14)() 
大理寺的又一次会审,当薛均将验尸官并仵作的联合报告当庭诵读的时候,本以为要宣判结案的众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心里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这案子居然还有内幕,而且还是惊天内幕!

    “这验尸报告,”众人议论纷纷道:“真的吗?”

    薛均一拍桌子,道:“这是刑部、大理寺并我应天府共计一十四名仵作联合出具的验尸报告,他们都愿意为此承担责任,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不对啊,”太常寺卿眯着眼睛看了手中传阅过来的报告,指着其中一句话道:“这一处存疑——左下第七根肋骨裂缝,尚不能确定系旧伤,或为锦衣卫刑讯所致,这并不确定啊!”

    “大人往后面看,”薛禄道:“他们之前验尸的时候,的确不能确定,但是三日之前,有一位经验丰富的仵作,本官专门从江浙布政使司衙门提调过来勘验的刘铁手,已然确定这是刑讯所伤。”

    刘铁手本名自然不会叫这个,因为他一双手出神入化,勘验尸体,几乎没有出错过,之前在刑部参与过无数大案,之后告老还乡去了,但是教出了无数人才,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几乎都是他带出来的。要是放在后世,差不多就是最高检首席法医了。

    刘铁手上堂来,就说了他的勘验方法:“骨裂处也会生痂,称为骨痂……有红色的肉芽,深入骨缝之中,若不仔细勘验,便不能发现……而此骨上被打处,并无血晕色,而且以其碎裂纹路看,其断裂并不均衡,即施力方向来源并不均一,乃是多处施力的结果,与‘抽肋’迥然不同,而小人之所以敢担保,也是因为之前见过一起用了琵琶刑的断肋,与此几乎一样。”

    他说得有理有据,且这些部堂之中,有些人也是知道刘铁手的,当即便道:“所以这是锦衣卫的琵琶刑所致?不是说,这是都察院的人,持都察院的公文吗?为何会有锦衣卫?薛大人,你要给我们一个解释啊。”

    薛均道:“我不能给你们解释,现在这涉案的六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持有都察院的公文,都察院上下搜遍了都找不到,难道锦衣卫里,就能找到吗?”

    众人都望向沉默不语的陈瑛,薛均也道:“陈大人,你之前矢口否认自己派人来到大理寺监牢,本官命人搜查了你院上下,的确也没有任何发现。现在这案情又出现了新的情况,那闯入大牢的人,很有可能和锦衣卫有关,或许是冒充都察院的锦衣卫,又或者是冒充都察院,栽赃锦衣卫的第三方,陈大人,你有何想说的呢?”

    陈瑛还是没有说话,似乎变成了一个泥塑之人。

    薛均忽然厉声呵斥道:“陈瑛!你真是嚣张至极!肆无忌惮至极!你仗着没有证据了,就能为所欲为,遮瞒真相吗!你无非是确信,皇上会保你这一场——但要是皇上知道你和锦衣卫勾结串联了,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他说着就站起来,对一旁的王安和亦失哈道:“请公公回去禀明太子,左都御史陈瑛与锦衣卫内外勾结,图谋不轨。”

    薛均冷哼了一声道:“本官也会上本,向皇上奏明情况的。”

    “薛均!”陈瑛怒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本官几时与锦衣卫勾结来着!”锦衣卫是皇上的自留地,别看陈瑛和纪纲之前合作地很愉快,但是他是绝不会明面承认自己和纪纲的合作关系,不扯名声,如果皇上觉得他们是勾结了,他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了。

    薛均这一次全无客气,一拍惊堂木,寸步不让道:“不是勾结的话,那锦衣卫为什么会混在都察院所派人手之中?怎能凭你一语便随意差遣,帮你又打又杀?告诉我到底是你大还是皇上大?”

    陈瑛不说话,薛均又喝了一声,他才道:“自然是皇上大。”

    “锦衣卫向来忠于皇上,只听皇上一人的话,”薛均道:“什么时候起,连左都御史都能对之呼来喝去,随意差遣了?皇上命锦衣卫勘察此案了吗?皇上命锦衣卫审理李贞叶转了吗?皇上命锦衣卫将之酷刑拷掠致死了吗?诏书在哪儿!既然没有,锦衣卫为何因你一言,就违背圣意?这还叫没有勾结,不知皇上会不会信!百官会不会信!”

    陈瑛额头冒出汗来,脸上也终于变了颜色,他环视着公堂之上神色各异、屏息凝神的众人,露出了灰心和决绝的神色,他紧盯着薛均道:“好,好手段!我看你薛均当真是厉害,这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啊!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真相,那就问吧!”

    他的声调陡然提高,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薛均心中一震,知道终于打破了陈瑛的防线,立刻喝问道:“你是否派了人手,持都察院公文并密信,叫大理寺丞陈俊、杨车舒开了监牢!”

    “我没有,”陈瑛摇头道:“非我指使。”

    “那是何人?”海瑞追问道:“不要说‘自作主张’这种鬼话!”

    “那人就是……”陈瑛望着众人,一字一句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这下薛大人满意了吧!”

    那一直奋笔疾书的书记和书办两个,只以为见了最大的场面了,如今才知道什么叫真的骇人听闻,竟吓得颤颤巍巍从座椅上起立,用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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