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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节

昭华-第1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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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叫方孝孺看到了,说他是有预政之心,把皇帝吵起来,然后历数中官之害,让皇帝恼怒起来,把他拖出去狠狠打了一顿,发配到孝陵司香去。

    他在马车上就跳了下去,一路北上投奔了燕王。燕王府将他审查了一番,就置之不理了,他这些天在王府之中,倒是和几个得用的公公搭上了话,而令他惊讶的是,燕王府许多宦官,都是识文断字的。

    他想起他对海童抱怨道:“我们做宦官的,说来可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不是个男人了不说,平日里小小心心动辄挨打受骂也不说,就连走的路,宫里面都不许走在大道上,专门给我们在路两旁设了暗道——省吃俭用大半辈子,到老来没有人给摔盆送终,还要讲所有的积蓄,都捐给寺院去,求告人家给多念念经,下辈子别再托生个没卵子的太监出来,这样也算是善终了!有那么多的人,都没有这样的善终呢!每天提着脑袋干活,却也会碰上这样那样的罪名,若是服侍的人不高兴了,或者去世了,那顶大的黑锅,就栽赃在头上了,赔上性命,就不用怀疑了!”

    他身边有几个刚进燕王府的小太监,露出怀疑的神色,眨巴着眼睛看着海公公和马公公,“太监是这么过日子的么?为什么我们没有呢?”

    海童就道:“也许宫里是这么个日子,但在咱们燕王府,燕王和王妃御下宽和,没这么一起子规矩,你要是个可造之材,还叫你读书认字呢!纪善所的师傅们,没人嫌弃你!只要实心办事,一心一意地,你就能挺起头来,过人的日子!”

    李福却摇头道:“北平,应天,都是一样的樊笼——我只是从那个,走到了这个里面。”他从应天奔逃过来的时候,曾经想去天涯海角任何一个地方,只要离那宫廷远远的,然而他清晰地认识到,太监和所有人不一样,是浮萍,在进宫的时候,就没了根。

    “都一样的,”他喃喃道:“这里,那里,都一样的。就该是低三下四伺候人的命,也有要读书,要挣命的——其实不用挣,我们这些阉人的命,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上。”

    “不——你要挣一挣,你可以自己完完整整地、堂堂正正地,挣出自己的命来,”马和并没有看他,只是将话说到了他的心底:“直到再没有一个人,能干预你的命运。”

    李福忽然磕头道:“奴婢来时,见舟师散漫,无防备之意,而何福驻军江淮,往来两岸之间,若京师有事,何福军必然救治不及!京师空虚,扬州门户之地,却无有分兵守之!”

    道衍开口道:“殿下,如今朝廷倾全力阻击燕军,天下之师,集于河北、山东,京师只长江一天堑,防卫空虚,齐泰、黄子澄外出募兵,仓促间不能得之。此天授殿下!”

    燕王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意在避开大军,直捣京师。他站起来在殿中疾走了十几步,心中的犹豫渐渐变成了坚定的信念,:“年年用兵,什么时候是个头?要当临江一决,不复返顾矣!”

    张昭华听闻燕王整军,准备绕开山东,直奔徐、宿,大喜过望。早在两个月前,沛县一行,她就发现官军在淮扬一线的漏洞,何福的军队,其实不堪一击,而且当何福的军队被击溃,只能被迫调动驻扎山东的盛庸部回访,而盛庸部的粮草供应线也早就被她们掐断,南军士气受损、粮草不足,燕王完全有时机也有把握设伏,将身后追击而来的平安盛庸部击走,如此则淮扬一线被彻底打开,南京门户就直接暴露在眼前了。

    她之前其实对着燕王,说过几次淮扬防线的问题,只是彼时燕王忧虑平安盛庸,而且因为没有接触过何福,对他的用兵之道没有摸清楚,燕王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他之前对盛庸也不熟悉,所以在东昌吃了一个大亏,这是前车之鉴。

    那时候张昭华也不敢竭力劝说,因为她因自己的自负和大意,造成了李远部一千七百人的伤亡,她那时就发现,身为一个统帅,是要对自己的兵负责的,谁都盼望自己打胜仗,而失败的后果,往往是难以承受的。带一百个人的队伍,和带几千人的队伍是不一样的,她面对一千人的伤亡,心中的自责一直沉甸甸地压到了今天,何况燕王这样率兵数万人的人呢,每一步自然是要深思熟虑的,她害怕自己鼓动燕王南下,吃了败仗,最后还要怪罪在自己头上。

    但是燕王如今自己做了这样的决策,她就很高兴了,然而她看到徐王妃却似乎闷闷不乐——

    “母亲,”张昭华小心站起来:“是不是这几日椿哥儿闹得太厉害,晚上母亲都没有睡好?”

    椿哥儿现在当真是不得了了,东家宿西家眠,高燧、韦氏、永安甚至常宁几个的院子里,都叫他厚着脸皮挨个睡了,就是不肯回世子所里,最常睡的还是徐王妃的中殿,估计是他发现了,要是去别的院子里,张昭华还有可能杀过来,将他带走,但是去中殿,张昭华就无奈他何了。

    “大郎好着呢,”徐王妃笑了一下,道:“晚上给我画画呢。”

    椿哥儿所谓的画画,就是捏着细细的工笔,画一些不知所谓的画,张昭华一直以为是他在钱嬷嬷这里不好好听课,拿着笔乱涂乱画,但是徐王妃却从这些涂鸦之中看出了什么,说椿哥儿爱画画,没人教他,却能似模似样地画出桃子、梨子这样的东西。

    “他要是能捉着画笔安安静静地画上半个时辰,”张昭华有些别扭:“那就谢天谢地了!”

    儿子的喜好,她一直没有留意,倒是徐王妃注意到了,这就提醒了她,有个爱好、有个天分,就能将孩子往这方面培养一下,所谓技多不压身,张昭华上辈子自己懒怠学什么琴棋书画,但是看到别人有这样的本事,心中还是偷偷羡慕过的。如今到了自己孩子身上,那就和所有家长一个心思,既然有这条件,就恨不能让他将所有的东西都学了。

    既然不是椿哥儿胡闹,徐王妃的忧愁,她就不明所以了,明着问不说,旁敲侧击也没有得到什么讯息,她就怀着这样一肚子疑惑回了世子所之中。

    高炽听她说了,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就道:“父亲要出兵了,听说这一次,要直奔京师。”

    张昭华“嗯”了一声,道:“打不赢就回来呗,父亲说的什么‘不复反顾’,也就是这么一说,母亲何必忧虑呢。”

    “不是,”高炽道:“父亲绕开山东,直扑江淮,京师必然震动,彼时天子定会派人北上驰援,朝中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李景隆,一个,你想想看,会是谁呢?”

    张昭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啊,是大舅舅啊!”

    徐辉祖和燕王的对决,终于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徐王妃,怎么能不忧虑呢?

第七十六章 骂战() 
与燕军南下的同时,官军则在北上。平安带领数万兵马从真定出发,打算收复通州,朝廷正月初一下令魏国公徐辉祖率京军往援。而燕王一路南下挫败了东西两翼之敌,便带兵从馆陶渡卫河下东阿,拔东平,陷汶上,所至克捷。

    果然如李远与张氏所说,燕军所至的徐、宿,皆无人可以阻挡,虽然平安闻讯而来,但是燕王从容在淝河设伏,挫败了他。然而燕王想一举打败他,驻师于睢水小河桥北,下令留下守桥士卒千余人不动,暗中亲自带大军辎重向东转移,在离官军三里的地方,趁半夜渡河到南岸,绕到官军之后。燕军调动完毕,官军竟然没有发觉,到了第二天早晨才发现。

    所以战局开始的时候,局势是有利于燕军的,两军激战,自午时至酉时,燕王指挥军队奋勇前进,几乎快要赢的时候,忽然大雾弥漫,战阵中难辨敌我——高煦刚刚斩杀了敌军一个千户,却忽然听到“援军来了,燕贼受死!”

    高煦瞪大眼睛一看,果然西南方向影影绰绰出现了一支队伍,大旗上绣着的字并不是“燕”,他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最有可能的是总兵何福的兵马到了,便立刻拨马而回,来到燕王身边。

    燕王却还指着对面来的兵马喜道:“高煦,你看,是不是你舅舅的兵?”

    高煦站在高处,发现视野开阔了许多,果然能看清对面的兵马了,确如燕王所说,为首的那个人长身玉立,面容十分熟悉,正是魏国公徐辉祖。

    “你舅舅来了,”燕王大喜道:“是要暗助我也!”

    高煦道:“父王!魏国公忠心朝廷,他不会放咱们一马的!依我看,敌军合围势猛,咱们还是快撤退罢!”

    燕王自从高炽高煦和高燧成功从京师逃出来,就一直认为这是徐辉祖暗地里相助——因为当时他们三人偷跑出来所骑的马就是徐辉祖的良马。而建文三年四月,燕王在白沟河也遇到了徐辉祖,彼时徐辉祖虽然与他正面接触了,但未发一兵一卒,只是率军掩护李景隆撤退。他就觉得徐辉祖毕竟是徐王妃的亲兄弟,关键时候还是向着他的,所以认为这一战,徐辉祖也只是做个表面功夫。

    然而高煦看得清楚,他屡次对燕王说徐辉祖不会投效,但是燕王不听,他只能眼看着徐辉祖率军攻上来,将燕军冲杀地七零八落,方才的大好形势顷刻化为乌有。

    燕王紧紧地蹙着眉头,当他看到徐辉祖一箭射杀了他手下的佥事李斌的时候,才愤怒地示意燕军撤退——此时大雾越来越重,燕军败走的时候,官军也并不敢追,害怕燕军忽然杀个回马枪。

    回到营中的燕王被风沙吹得灰头土脸,其余人也一样,大家几乎都认不出对方了,刚要取消取笑一番,却乜见燕王神色很不好,又静立无言了。

    “果然你说对了,”燕王对高煦道:“徐辉祖是朱允炆的忠臣。”

    高煦就道:“儿一直说,只是父王并不相信,今日若没有遇上他,咱们应该是早都将平安打败了。”

    燕王深知徐辉祖用兵得了他父亲徐达的真传,他作为敌人,将会是强劲的对手,不由得忧虑道:“我与徐家,至亲也,辉祖仍与我为敌,此正建文所乐见也,为之奈何!”

    他这边忧愁,而张昭华那边为了不使徐王妃伤心,决意再次用间。

    她知道山东有很大一部分兵力被燕王吸引去了宿州,此时山东唯有德州盛庸以及济南铁铉,她将目标钉在了驻守德州的盛庸身上。

    之前在夹河一战中,因为盛庸轻敌导致大败,逃回德州,从此气沮。而不久李远与她在沛县焚毁运粮船只,盛庸那里就一直缺乏粮饷。李远这次随燕王南征,张昭华与留守在北平的陈亨次子陈懋,定计南下,率军三千四百人,一路奔袭到德州城下。

    “敌袭,敌袭——”守城的官兵看到了蜂拥而来的燕兵,立刻敲响了铜铎。

    盛庸披甲登上城门一看,只见城下不过二三千的兵马,心中惊疑不定:“燕王如今在宿州被合围住,难道攻打宿州是佯攻,实则是要攻下我德州城?这人马也来的太少了些!”

    盛庸不敢出城,只是命射箭,双方一阵箭雨,而燕军退到一定距离之外的时候,南军就射不到他们了。陈懋派几个骑兵往来奔突于城下,又在城外烧毁民房,又命大喊大骂,引诱守军出城。

    张昭华听了半晌,忽然道:“将军,这种骂法,不给力呀!”

    陈懋一挑眉,道:“久闻娘子军善骂,还要请娘娘发号施令,露一手给咱们看!”

    张昭华不由得瞪了他一眼,陈懋立刻又恢复了正经的表情,而他的手下亲兵又鼓噪起来,张昭华又气又笑,便命寒英、翠英两个立在土坡之上,提着嗓子开骂。

    两个人骂一句,底下燕军就叫一声好,最后都来不及叫好了,光是提着雁翎刀刀背,一遍遍敲击着盾牌鼓噪示威——城上的盛庸气得眼睛鼻子都歪了,因为女人骂人的话实在是太毒,如果说燕军那边笑得前仰后跌,那么官兵这边几乎都气炸了肺。

    张昭华听到“狗攮的贼囚根子”这一句,也憋得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寒英那里以为张昭华示意不让骂了,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腔,擦了一把口水走过来邀功。

    陈懋笑得从马上掉下去两次,又一次爬上来的时候全身都在抖着:“好骂!好骂!当真是领教了!以后惹谁都不敢惹了娘娘!你们也都见识了,今后见着娘子军,该怎么办?”

    燕军一起鼓噪道:“躲着走!”

    张昭华臊地不行了,却忽然看到前方城门开了,官军一涌而出,顿时道:“快准备!”原来城中守军不胜气愤,便打开城门,派五千人追击燕军。

    按照计划,燕军先冲上去和官军厮杀成一团,然后便退边走,将他们引诱至河边。

    陈懋见火候差不多了,就挥旗示意,燕军掉头就跑,他从腰间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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