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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白面相公-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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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织女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秦三娘,再想想自己,最后又与陈娘子比了一比

    她原本光彩的眸子略显黯淡,垂下眼帘,心里悄悄怨了句老天。

    沈默个糙汉子哪里能知晓身旁女子的复杂心思,他将鱼肠剑插进靴边袋子,偏头笑道:“秦行首,我有个兄弟对你们群芳院里的美人倾慕无比,不知可否劳驾秦娘子从中撮合一二,长卿便在此替我那弟兄先行谢过”

    秦三娘静默片刻,随后停下步子,冷眸偏视,朱唇微张,冷冰冰道:“男人通常都会把自己的事情推去兄弟身上你方才替奴家解围,还以为你真如传闻里说的那样,没曾想,你沈长卿也没好到哪里别急着否认!你摸过哪里,又抱过谁,你自己最清楚!你跟蔡贤一样!”秦行首说完就走,只留下沈默和织女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对方。

    织女听出了她话中的重点,好奇道:“秀才,你跟她是不是有过一段?”

    “啥?”

第115章 知愁断白首(三)() 
神舟航行十里出了金陵,要去入江口处转舵回行,全长大约三十里的航程,这一个来回的工夫就是诗会的时长总计。

    河中的船速不快,留给人们充足的时间来挥手致意,两岸边也不乏有人随着航路追寻,到了高耸黑墙附近才停。

    城外风光多以丘陵、岗地为主,远不及城内渲染夺目、风光绮丽,所以,知秋诗会也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今番诗会出题,不外乎“团圆”、“仲秋”、“圆月”三类,这千百年来早已被无数诗人雅士咏烂了的曲调,也是最为经典的命题。

    对于这一类由官府举办的文会而言,通常情况下都会选取一些较为常见的题材,既保守,又应景。

    不需要出好文,只要好出文即可。

    若是取材稍微生僻了些,难免会让场面冷清,也使得半天无人出列回应,岂不是坏了众人节日里的雅兴,又落了官府的面子不是。

    毕竟那七步成诗,八步作赋的天才百年难得一见,而那些考验急才、学识功底的临时起意,还是留给诸位私下里去交流好了不适合摆上台面。

    既然诗题已经定下,众人便开始打磨腹稿,说是打磨,或许还不够贴切。

    只说号称江北第一词人的刘庆琮,这时候正凭栏望月,眯着眼好似月光太过耀眼,伸起一只手放去船外,究竟是抚摸江上夜风,还是吸收夜间灵气,旁人看不仔细,只觉得他在找寻灵感,琢磨字句。

    刘庆琮此时的内心,远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淡定。

    那一双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一会向左瞥瞥,一会再向右瞧瞧,目光里既有找寻身影的目的,也有摆足腔调的意图,只因那词文早已在三天前定稿完毕。

    据他估计,这些船上的才子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在登船以前就已完成了诗词全文。现下一个个装腔作势又摇头晃脑,那一副副苦思冥想,又或是故作轻松的姿态,在刘庆琮看来,表演的痕迹太过明显,实在是有些拙劣。

    刘庆琮作为一名参于了近千场文会的词人,自然懂得如何设置悬念,何时登台表现,怎样出人意料,又令人仰视佩服这是一整套非常完整的表演,中间但凡有一处出了纰漏,便会使整场表演的精彩程度大打折扣,这对于刘庆琮来说无异于失败,令他无法接受。

    关于今夜要在知秋诗会上表演,他格外的小心仔细。私下里演练了无数回提步、回首、喟叹等一系列动作,甚至连走几步,回头时的角度,先迈哪一只腿脚都经过精心的设计,不可谓不是用心至极啊

    他虽然对自己的表演极有自信,然而最让他担心的却不是自身的发挥,而是那个变数,那个江南地区人尽皆知的秀才

    他现在何处?

    依旧是一身浣洗的掉了颜色的书生袍,白兮兮的露出了粗布本来的样子,上面没有了色泽,少了装点纹饰,陈旧而又普通。

    这件旧儒袍好干,干的快,所以它就是沈默的最爱。

    于是,当这件旧衣闯进锦罗玉衣里的时候,所引起的一连串指指点点和侧目观望,也就不意外了。

    织女没有经历过万众瞩目的场面,她原本并排的步子慢了下来,往后退了半步,落在他身后。

    沈默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丝毫不在意那些好奇、窥探、不善的目光,稳着步子朝向场中方向。

    一路走来,诸多才子佳人向他拱手致意,因而沈默双手抱拳放于胸前,迟迟没有放下。

    他的目光在场中搜寻,脚下的步子没停,距离场中主座方向不到两丈时,苏知州、何通判与另一中年男子同时起身。

    苏知州笑容满面,如同看见了自家子侄般和蔼可亲,高声道:“长卿啊,这位是”

    沈默忽然抬手打断知州的话语,“稍等。”

    随后,沈默就在众人的瞩目下,转去了左侧桅杆后,在那里拉扯了许久,终于在完成了一个倒地翻滚的动作后,牵着红妆女子再一次回到场中。

    途中,沈默的嘴上不停,像似自说自话,又像是在解释。

    “哎呀——江上风大,这船真是颠簸,闪了腰!”

    不明缘由的人们左右张望一番,完全听不懂沈默的话,甚至有人伸出了手掌去试一试风力,小到连薄衫都吹浮不起,何来风大,颠簸一说?

    这个时候就有人窃窃私语,替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们解释怪异。

    “几位从外地来的兄台,可能有所不知,沈秀才惧内的传闻也是在最近几日方才流传开来听人说啊,沈秀才月初去逛青楼,与那秦行首在房内探究诗词精髓要义,正到了关键时刻,却被陈娘子踹开房门,惊得沈秀才立马从三楼上跳了下去这不,秦家大郎秦有德昨夜效仿秀才跳楼之举,摔得可是不轻”

    “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听说秦大郎坠楼了,原来是跟这沈秀才学的?”

    “可是沈长卿堂堂一男儿,又是位大才子,惧内,就有些”

    “呵——你们是不了解这里面的内情。跟你们说啊,沈秀才这人你不能光看表面,他背地里坏了多少黄花闺女的清白,那简直数都数不过来,要不说怎么在城里常不见他身影,准是成天混迹在那些懵懂少女的闺房里”

    “不会吧,没听说啊”

    “怎么不会,你方才没瞧见在桅杆背后的陈娘子踢了他一脚,他连还嘴都不敢,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

    沈默哪里能知晓旁人背后的非议,那简直是要把他冤枉到江底,摁住他,掺进淤泥里。

    现下再一次步入场中,夫妻二人同时施礼。

    “沈长卿见过知州、通判,这位是”

    苏知州微微抬眉,并没有因为他之前的失礼举动而表现出不满,仍笑道:“这位是朱节度使,掌应奉局。”

    吾艹!

    朱勔?

    东南王?

    六贼二字,险些脱口而出,悄悄往陈映容身侧靠上半步,沈默皮笑肉不笑的说:“曾听赵太子说起过,朱节度使名下有田三十万亩,园林数百顷,府中护卫过万长卿当时便替朱节度申辩,奈何太子不听在下所言,没奈何啊,没奈何”

    朱勔听后脸色大变,一手拉住沈默,另一手拉着苏知州,悲切道:“朱某在东南为官家搜寻珍奇,这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免不了遭人构陷,致朱某于险地。敬亭啊,他日若是为兄遭人陷害,还请贤弟出言几句,不至于让为兄死无葬身之地沈舍人,朱某虽与你不过初识而已,但素闻长卿为人仗义,一见便是投缘,他日若有闲情逸致,不妨来苏州一叙”

第116章 知愁断白首(四)() 
身为六贼,总要有点特殊的地方。

    譬如那童贯,虽是个宦官,但下额留须,可谓是惊奇。

    单就朱勔此人来说,坏事做绝、恶贯满盈那只是基本操作。民间私下称朱勔为东南王,朱节度掌管整个东南地区,这一带刺史、郡守多出自他的门下。

    苏杭应奉局设在东南,当地官员无人敢不从命。这家伙三天两头的往京城里送急报,报上说今日费尽千辛万苦找来朵奇花,明日仙人托梦再从哪哪哪挖来个异石。

    随着这一件件贡品送往京城,所用的官、商、客船不计其数,一度影响了漕运,而导致江南一带物价飞涨,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这些还不算什么。应奉局借着替官家搜罗珍奇为由,去百姓家里贴黄条敲诈勒索,逼得百姓卖儿鬻女、倾家荡产,却捞的自家腰包鼓鼓大发横财。

    要说朝廷里不知道?

    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管?

    对,没错!

    我天完朝廷就是不管。

    沈默也曾被应奉局敲诈过,哪里会对他有好脸色,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却冒出别的想法。

    难怪书上会将朱勔列为佞幸,长得还真是有几分姿色,也难怪会有那一条传闻——

    朱勔他爹叫朱冲,在苏州城里整日瞎混就是个泼皮无赖。今天去王家偷个鸡,明天去酒楼里白吃一顿,没事就找人打打架,有事就去偷个钱进赌庄,后来实在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终于被人赶去城外。

    就在这时,遇见一游方道人咳传闻里说,估计几度后庭,老道爽极,送那朱冲几个药方至于药效如何,有没有用,其实不重要,反正找人当托,赚一个是一个,便由此发迹。

    朱勔如今虽是上了年纪,但也能看得出他年轻时那也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只是那举手投足间夹杂着的一丝阴柔,便让沈默颇不畅快,心里直犯恶心。

    如此番想着,沈默急忙将手抽了回去,含糊道:“朱节度好意,长卿心领了。只是时常听知州提及苏州园林,长卿心中不免好奇,知州每每赞不绝口,称节度家的园林美伦美奂,倘若能置身其中如登天台仙境,直逼东京皇宫里的艮岳啊!”

    沈默可是张口就来,嘴上说的是煞有其事,甭管你朱勔跟苏敬亭是什么关系,反正先恶心你们一下,只要能引起二人心里的嘀咕就成。

    他的小伎俩一旦使出,却收获了很大的效果。

    朱勔先是拿目光询问了一下苏知州,随后又满脸委屈,再次伸出手来要拉沈默

    “节度使啊——朱节度可要替下官做主,下官”

    此时,从船舱中跑出一男子,那男子衣不遮体,浑身上下狼狈不堪,且有恶臭四散。因此,周围的人们避之不及,纷纷向着两边退去。

    男子脚步匆忙,一路上跌跌撞撞终于到了近前,他抬眼见了沈默,好似见了杀父仇人般,嘶喊道:“快来人,来人啊!将此人拿下!拿下!!!”

    沈默平平淡淡地盯着他,砸吧了几下嘴,笑呵呵道:“蔡一手,要将沈某拿下,你还不够格吧?况且,沈某犯了何罪,为何要将我羁押?”

    “你!你殴打朝廷命官!”蔡贤手指沈默,慌不择言道:“朱节度,此人方才在船舱内无故偷袭,下官一时大意,竟让他得手朱节度可一定要替下官做主啊!”

    沈默听后大笑起来,径自走入场中,面向人群高声道:“我,沈长卿今日应邀前来参加知秋诗会,说是请长卿做评委,实则自知才学不佳,因而在心里打鼓,本不愿前来。我长卿怕露怯啊,但怕有什么办法,我家娘子要来,总不好叫她失望这一路走来,承蒙金陵百姓错爱,自是收获了不少瓜果点心,蜜饯月饼哦,对了,方才还在岸边时,人太多了,进不来,长卿一着急,擅用了古公子、苏小娘子、秦行首的名号”

    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几乎看不见沈秀才的身影。船上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见他,目光里满是好奇,想他这个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居然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明说自己露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后,纷纷竖起耳朵来静听。

    也有一些金陵本地的才子佳人习惯了他这般。沈秀才这人最爱说怪话,算得上是对他有所了解,或为表亲近,抬手高声发问,接过话茬。

    “沈秀才嘿,说重点,你再跟我们绕弯子,小心我手里的酥饼!”

    “长卿兄,莫忘了百家姓一事,你可要小心些”

    “哈哈哈”

    好嘛,眼看着气氛高涨,近乎一半以上的人笑作一团,整艘船上呈现出一派祥和局面,加上朱节度使、苏知州站在那儿无动于衷,蔡贤心中暗道不妙。

    蔡贤不知沈默是何人,方才被他强行拖进了茅房,之后就被摁进了马桶,不堪回忆

    而今听到了“沈秀才”三字,听到了百家姓,这使得他不禁想起一人

    看看沈默,再看看他身旁的红装女子

    莫不是沈家夫妻?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慌乱,仰后大退两步,将将稳住身形,不至于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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