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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聂十郎-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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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妻子,说不定赵嫂子另想法子,到头还是害了你,不如让你逃走。」
  黑夜微风,酒气醺热了两人的体温。聂拾儿并没有答话,只是神色平静地饮酒。
  西门庭笑道:
  「而奉兄,我猜他会出现在破庙里,纯属碰巧。你没有求救,他只当你不需求救,自然也不会特意赶来;他像他的那把剑,得知你危险,就不会让剑留在鞘里,他连宫万秋是什麽样的人物都不清楚,却在听见你的名字之後出剑。聂兄,你的知己真的不少。」
  「挺之,你真会想像,还是,这也是我在信里告诉你的?」
  「信里。」
  「我还真写了不少啊,怎麽我一点记忆也没有……」聂拾儿微微一笑,白皙的俊容有难得一见的认真,他平静直视西门庭,清楚地说道:「挺之,如果你真是男子,那麽,你一定是离我最近的知己,而且,这一切都是我不小心让你走进来的。」
  「好可惜哪……」
  「是啊,真可惜。」这句话有点言不由衷。有点希望她是男的,但若她再回男身,他又有点不是滋味。
  西门庭唇畔绽笑,神态自在。
  「……挺之,今日一别,从此各有各的生活,想来再聚非得靠缘分了。」他很潇洒地说。
  「是啊。」
  「我还记得在宫家茅厕里,我当著你的面放了一个响屁是不?」
  「……嗯。」
  「那时,我不知道你是女孩家。」
  「我明白。」
  「请你忘了这件事,好吗?」
  「好。」
  「可是……在你忘记之前,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聂兄请尽管说。」
  「我腹痛如绞,来不及取纸,麻烦你了,挺之……我要去茅厕了!」聂拾儿怪叫,终於忍不住,抱著肚子一马当先冲向黑暗深处。
  「……」
  ※        ※        ※
  五天後——
  「阿庭?」人群里,忽然有人叫她。
  西门庭一转身,瞧见老顺发的同事。她上前微笑:
  「高大哥,你的伤好点了吗?怎麽可以在外头逛街呢?」
  「我好多了,不出来走走会闷死人的。」高朗少喜道:「你没事吧?我听顺叔说,你中途丢了马,回来的时间会搁晚,怎麽不跟著分局一块回来,多方便?」
  「局里的马都是分配妥当的,我怎麽好意思霸住一匹?何况,我信里有提到我要请假二十来天,跟好友聚聚。」
  高朗少本想追问到底是怎样的好友让他浪费二十多天的假期,後来觉得好像在探问人家私密,便及时住口不语。
  「高大哥,你出来吃饭?」她随口问道,与他一块走向老顺发信局。
  他应了声,道:
  「不是我要说,你不在了,左右街坊没人送饭来,要我吃局里的伙食,我宁愿自讨腰包,自付食费。」
  「高大哥,你太夸张了。」她笑。
  「不管夸不夸张,你总算回来,正好,早上来了一个贵客……」才轻轻拍了她的肩,就发现她脸色表情没有什麽变,肩却痛缩了下。「你的肩头怎麽啦?」
  「我从马上摔下来,不小心扭伤了肩,没什麽大碍,过两天就好了。」
  「那可不成,我带你去推拿一下……最近,局里不知道走了什麽霉运,常有人受伤。顺叔虽然去庙里求了几次平安,但我跟局里的同事都怀疑,是本地驿站搞的鬼。」
  「驿站啊……」那可麻烦了。
  当初她在驿站做事半年,对官僚受贿转送私人货物虽然无所谓,但做久了总被人逼著收贿金,加上大哥持反对态度,总觉人心不正,谁知她哪日招祸?於是,她只好转向一般民信局做事,同时藉著收发信件货物之便,寻找适合恩弟的药方。
  本地有一间老顺发民信局,也有一间驿站。一私、一公,本来互不相干,後来老顺发愈做愈发达,民间货运多转向合理的民信局,抽取暴利的驿站逐渐失利,也难怪会挑中老顺发作乱了。
  「那咱们可要小心了。谢了,高大哥。」她淡笑道。
  「哪儿的话,走吧,快回局里,有个人在等著你呢。」
  「等我?」
  「而且托你的福,很多杂货零食都一箱一箱的来呢。」
  「……我心里有底了。」
  「哈哈,阿庭老弟,很少看见你流露为难,这位贵客也是为你好啊,三不五时来看你。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以为你还是三岁大的小孩呢……」
  偶尔几句的对话,西门庭渐渐回神,有著已经回到过去生活的感觉。她微微一笑,自认自己的适应力真是不错。
  两人逐渐消失在熟识的人群里。





  第五章
  「大哥!」
  「小六!」一名男子搁茶起身,十分高兴地迎向西门庭。
  在旁的高朗少见这两人兄弟面露喜悦之情,料想兄弟情深,互相拥抱诉别情是避免不了的,他这个局外人最好是避开,哪知两人相差一步,彼此忽然停下。
  西门家的一家之王西门笑,笑容满面。
  「小六,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啊。」正欲出手轻拍她的肩。
  高朗少连忙阻止,叫道:
  「西门家的大哥,阿庭他右肩扭伤,碰不得啊。」
  掌才到她的肩头又及时停住。西门笑讶道:
  「怎麽会扭伤了呢?」
  「大概是没睡好,扭到了吧。」她笑。
  「阿庭,你不是说你摔下马才扭伤的吗?」高朗少道。
  西门庭暗叫不妙,没看向自家兄长,笑道:
  「一定是我记错了。瞧我,大概受了惊,记忆一时错乱了。」
  「小六,你很少受惊,这一次你一定遇见了十分可怕的事。」西门笑道,看了高朗少一眼。
  後者自知这眼的含意,便找了托词离开。
  「小六,我来了半天。方才那位高兄说你请了假,我本以为你是回南京去,但後而一想,你要回家一定会先捎信,要我近日别来找你。」顿了下,西门笑坐回椅上,注视著她,很随意地问:「你上哪儿啦?」
  西门庭看著他,眸里带趣,浅笑道:
  「大哥,我今年二十了吧?」
  「是二十了。」他记得很清楚,她是在十四年前来到西门家。
  「既然我年纪不小,大哥就不必再为我担心。」
  「我没有担心,我只是好奇,你可别误会。」西门笑朗笑道,小啜了口茶。
  「大哥,你的茶杯是空的。」
  西门笑一愣,随即面露尴尬地笑了笑。
  「我听说这年纪的姑娘,大多心思敏感,容不得人家探东探西。」
  「大哥何时看我生气过?要问什麽直问吧。」西门庭跟著坐下,笑道:「大哥又不是外人,实话一定跟大哥说。大哥,记不记得前几年我曾捎信给你,说我与一个人通信,那人挺有趣的。」
  「好像有这麽一个人物。」
  「这几天我是跟他在一块的。」见西门笑努力掩饰脸上表情,她真的很想笑。「大哥请别多想,我跟他,就像大哥跟我,像兄弟。」
  「像兄弟啊……」这句话令西门笑百味杂陈。明明是个女儿身,偏偏她当人人都是兄弟,就算是兄妹也好啊……有时真觉他不是西门家的兄长,而是爹,唉。
  「这几日,我过得很有趣。」
  「有趣?」
  「是啊,大哥你也知道我与其它义兄弟算不上亲近,尤其我离家在外,有的甚至好几年碰不上一次面,全赖大哥各报平安。可,这一次,我总算知道什麽是生死至交,什麽是男人间的友情。」
  「小六,你终究是个姑娘家啊。」
  她浅浅一笑,点头:「我知道。」
  知道却是无所谓,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性别,这一点才让他烦恼啊。
  这几年,他已完全摆脱西门家「远亲」的纠缠,仗著其他义兄弟的支持,支撑起整个西门家,她不必再扮男装,他也有意无意四处注意有关女儿家的讯息,好比女孩吃甜食、吃零嘴,他每年必送来一箱的甜食,以为她会喜欢,哪知她只吃三餐,除此外,甜食全送人,有意暗示她年龄到了,该换女装嫁人,初时她以恩弟未康复为由,坚持以男装在民信局里继续做事,四处询访药方;後来恩弟这两年好了,他旧话重提,她也就不拒绝,只道他怎麽安排,她就怎麽做。
  这……是不是太随遇而安了?
  说她从骨子里想当男人,与男子争锋,她也不会,说她委屈扮男,她也不会痛苦,反而混在其中颇为自得。
  他还记得,她未离家前,他曾带她出门见见世面,她就像是个优雅的小公子。如果她真是男孩,他必定很骄傲有这麽个兄弟,可她是女的……
  「我要找个武大郎论婚嫁,只伯你也只会看我一眼,就嫁过去吧。」不是逆来顺受,而是太淡然。
  「什麽?」
  当兄长怎麽这麽辛苦?有时候真怨西门老爹为何先收他当义子?他宁愿当老二、老三都好啊,就不必心里隐藏这个秘密长达十多年。
  「我说,你有没有考虑回南京?不,你先别说话,我不是要你回家混吃等死,而是,西门家在南京开了一间东西信局。」见她微讶,西门笑知道挑起了她的注意,连忙道:「之前没告诉你,是想给你惊喜。既然西门家有民信局,万万没有自家人在其它信局做事的道理。」
  「大哥,我来老顺发才没多久……」
  「你孤身在外,我始终不放心啊。」西门笑再道:「其实,我并不是为了拉你回南京而开民信局。民信局是你义三哥的主意,後来没想到他眼里的死对头就在隔壁也开了家民信局,两家就这样卯了起来。」说到最後不由得叹口气。
  「义三哥的死对头不少吧,大哥,你何必担心?」
  「我记得我在信里也提过义弟的脾气。」
  「嗯。」而且还提的不少,如果要她说,她必须承认当大哥报各义兄弟的平安时,提到这个三哥的次数最多,可见大哥真是深深烦恼三哥的事啊。
  「唉!」说到这个,西门笑果然又开始烦恼:「你三哥谁都可以原谅,偏偏就是一定得仇视聂家人……」
  「聂?」太耳熟了吧。
  「啊,对了,你少回南京,不知道在南京城口耳相传,西门与聂家是死对头,一开始,我原以为是外人无聊硬拟了件流言,哪知无风不起浪,原来你三哥,不知打何时起,跟聂家人有了过节,从此成仇人。」让他这个大哥真的很难做人啊。
  「……大哥,南京城有几户姓聂的人家?」
  「有几户我是不清楚,不过有名的只有一户,就是义弟的死对头。他们兄弟也不少,十二个人吧?至今我也不过看见几个,我猜八成与西门家一般,多是离家在外的。」
  「……」她沉默半晌,露出饶富兴味的笑来。
  西门笑迟疑了下,又道:
  「最近,南京城里还有一个新的谣传,我本来不当回事,但无风不起浪,你听听就算,将来你若回南京,总会知道的。聂家老十,嗯,唔……」瞧小六专注聆听,他压低声音道:「听说,他曾受了重挫,不能传宗接代了。」
  话方落,就见西门庭的身子定住。
  「小六?」
  「大哥,你说的真是聂家老十吗?他的本名呢?」她沙哑道。
  「人人都叫他聂拾儿,不知是叫习惯了,或者本名真叫聂拾儿。怎麽了?小六,你的表情不太对啊。」看起来很想笑,可是又好像为谁留面子憋著不笑。
  「没有,大哥,我只是觉得一个男人被传成这样,他大概一辈子也不敢回南京了。」
  「是啊,姑且不论是真是假,他回南京只会遭人指点而已。」西门笑再回转话题,道:「那麽你呢?南京城居民对你的印象不深,只知你长年在外,即使我说你本来就是女孩,是他人错看,谁敢当我面前吭声?若你计较,那麽我安排你是西门家的远亲也可以,这麽一来,你总有理由以女儿身回南京老家……」
  说来说去,就是要她恢复女装回老家啊……西门庭唇畔含笑,很有耐性地聆听兄长的计画。
  这计画又长又续密,简直让她怀疑起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反覆推演,绝不容许失败。
  如果她说……她根本没有仔细听,那麽大哥一定很烦恼吧?想想他也烦了十多年,没有提早苍老真的是老天眷顾,嗯……悄悄地闪神一下好了。
  任由西门笑继续分析种种她扮女装的好处,她开始四处神游,忆起才不久之前曾有过的新鲜经历。
  知己啊……人生不过转眼,百年到头一场梦,她还算不赖,有个打算笑闹过一生的知己开了她的眼界,闯过一番小小的冒险,够回味了。
  「小六?」
  「有,我有在听,大哥。」她很爽朗地笑道。
  ※        ※        ※
  一名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坐在矮铺子里,埋头吃著甜瓜拌饭。
  他看起来很普通,就像是街上中低阶层干劳力的上进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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