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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聂十郎-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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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我有在听,大哥。」她很爽朗地笑道。
  ※        ※        ※
  一名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坐在矮铺子里,埋头吃著甜瓜拌饭。
  他看起来很普通,就像是街上中低阶层干劳力的上进青年。
  「兄弟,外地来的?」矮铺子里就几张桌子,很快就挤满了与他打扮相仿的人。
  「是啊。」青年说话不忘埋头苦干,嘴角还沾了饭粒。
  「你找到工作了没?瞧你晒得挺黑的,身强体壮,要不要来码头帮忙啊?一个月的薪饷够你寄回家养老婆了。」
  「我还没有老婆呢。」那青年答道。
  「没老婆?那就寄钱回家养高堂父母吧,你放心,这儿有问老顺发信局……兄弟,你喷饭了。」
  「抱歉抱歉。」那青年很痛心又很尴尬地笑,捡回那条喷出去的半条甜瓜,很节省地塞进嘴里:「我只是没有想到这种地方会有民信局的存在。」
  「那倒是。老顺发是这两年新开,很便民的,不管是家书还是银子寄回家,比起街尾的驿站牟取暴利,老顺发算是合理许多。」
  「原来如此,我会记在心里的。」那青年原本挺腼腆的,逐渐被对方开了话匣子,好奇问道:「我有同乡曾在这镇上工作,他说这儿的工作环境不错……」
  话还没设些兀,被对方抢话:
  「是不错,可惜就是有那些驿站官员搞鬼,仗著天高皇帝远就欺压咱们小老百姓!」
  青年很巧妙地带回话题,接道:
  「是啊是啊,这年头那些官都一个样儿。我同乡说他有个同事离开现在的工作,在这小镇上混吃等死,那同事长得很邪气又坏,我很想知道他这人现下……」
  还没形容完,又被对方抢白:
  「说起坏,谁还能比驿站那群家伙更坏!」
  青年眯起眼,然後从包袱里很俐落地拿出画轴,也不多话,很乾脆地摊开来。
  「老伯,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麽坏的人?」
  「我才三十几,哪叫老伯……这画中人看起来果然很坏啊……又坏又邪气,我这辈子还没碰过这种怪脸少年呢。」
  「那就是没看过了。」青年很快地收起画轴,放下铜板,准备离去。
  「兄弟,我就在码头那儿,要找事做就来找我吧。」看起来一肩可以挑十个沙包,够本啊。「对了,你记得谁都可以惹,就是别惹驿站那些家伙,连正面看都别看他们一眼。现下,他们可是找机会对付老顺发呢。」
  正走到门口的青年,闻言赫然停住,然後缓缓地转身。
  「驿站的人要对付老顺发?」
  「没错!兄弟,你要找工作,暂时别找老顺发,现下他们专扯老顺发的後腿。没法子,自民信局一开,驿站榨财机会大减,要我,我也会去对付老顺发。」
  青年沉默一会儿,搔搔头,很无辜地问:
  「请问……老顺发只此一家吗?」
  「好像在其它城里有分局吧,不过本地的老顺发里有一个很好认的特产。」
  「特产?」
  那汉子咧嘴一笑:「里头有个小伙子,一像我这样笑时,我眼睛差点瞎了呢,你说这算不算特别?」
  那青年闻言,很无力地垂下肩,嘴里不知咕哝什麽,分神地往街上走去。
  真没想到……缘份还来得这麽快啊,快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可怕。他也不过是听著奉兄所提的地点,来玩玩顺便探探那个很像是自己老爹的少年啊。
  想著想著,他暗地抹了抹唇,为了配合这种苦力身份,还得吃甜瓜拌饭,又要捡起地上的甜瓜往嘴里塞,他真苦命,呜……
  眼角瞥到一个人,差点定住。然後,他慢吞吞地往後退,退退退,退到一名高大的男子身边,假装注视墙上的徵人启事。
  「小六,这里的确不如南京城发达啊,很多我送来的甜食腌果,这里都没盛产。」
  咦,原来她爱吃零嘴啊……青年偷偷地瞄,瞄到那男子身边有个稍矮的年轻男孩。才多久没见啊,她好像变得很容光焕发,至少应该像他半夜睡不著吧?太过份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会烦恼想念……
  「是啊。」她随口应道。
  「这儿的生活岂不困苦?」
  西门庭失笑:「哪儿苦?大哥,你心知肚明这种生活要算苦,那咱们以前还没到西门家里的生活,岂不是像在地狱里了吗?」
  原来是她大哥……啊啊!那就是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然後常被她挂在嘴上的帮凶义兄啊!
  青年忍不住再偷偷地瞄去,正好对上那男子的眸。
  他著实愣住,然後不著痕迹地说:
  「不好意思,兄台,你挡住我的路了。」瞄到西门庭看向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要认得出,才有鬼呢,哼,现下她眼里满满都是她的义兄,哪容得下他这粒小小小小小的沙子!
  西门笑点头示意,对西门庭道:
  「小六,咱们再走走吧。」
  「大哥,你要走完这镇才肯回去,是不?」她无奈笑道,仍是陪著西门笑往另一头走去。
  青年目送,视线只锁住她的背影,双脚很不听话地要跟踪,忽地,他眯眼,看见一名少年与她错身而过。
  他心里惊骇莫名。
  这少年……简直是老爹再世一般,奉兄的话果然不假!无由来的,青年额冒冷汗,隐隐有感这少年若非易容,那对老家兄弟必有影响。而要易容到如此相似的,很难,真的很难。
  青年瞧见西门笑微微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仿佛也对少年散发邪气的容貌,感到有些防备。
  西门笑的手搭上西门庭的右肩,将她拉近点,遭来她讶异的一瞥。
  那青年来不及咬牙切齿,见那少年愈走愈近。愈近,心里愈感骇颤。兄弟之中,说要说外表最像亲爹的,大概就属老五,可五哥虽邪气却不算坏;有一种人的面貌明明生得好看,但既邪又坏,这少年简直是承袭了老爹的容貌……
  青年撇开视线,避开与少年正面对视的可能。
  奉兄说得没有错。这少年跟他老爹十足十的像,而且绝非易容,更不是私生子。
  因为,奉兄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元巧他娘的长相,而他看过。
  即使只是幼年的模糊记忆,也从这少年看出七娘的影子来,即使很淡……
  跟……元巧是双生子?还是,七娘家中有其他神似七娘的人与老爹……
  再推敲下去,永远也敲不到真相。青年回头看了西门庭一眼,决定要先跟踪这少年的同时,又见转角有人对他身後指指点点,很像是对著挺之指点,尤其这几人看起来很不怀好意的样子——
  「就剩这小子了,高朗少被咱们害到跌下马,现下还没法送信呢,再除掉这小子,还怕人家不来找咱们驿站送货吗?」
  飘过耳际的交头接耳,让青年顿了下。见那少年愈走愈远,他连忙追上去,然後回头看那几个獐头鼠目往反方向离去,他又情不自禁地倒走回来;再看那少年快消失,他转身再追,就这麽来来回回、反覆反覆在同一条路子上跑来跑去,少年与驿站的人渐行渐远……
  青年暗咒一声,终於卸下了他看起来很老实的表情。
  「混蛋!」不再考虑,反身追向驿站的驿夫。
  ※        ※        ※
  驿站宿舍里,数人密谋——
  「依我说,不如趁他出来吃饭时,蒙了他的头,打断他一条狗腿,让他从此无法上马。」驿站之首张大有道。
  「哇,这麽狠啊?」朱天飞叫道。
  「这叫狠?你上次还说,不如在他送信途中给他一刀,就地掩埋,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知道咱们干了这种事?」其他同事道。
  「不会吧,驿站本来就是官方所有,不得私递信件,现在要抢人家生意已经很没理由了,没必要这麽心狠手辣吧。」
  「老朱,你在胡说什麽?什麽叫只不过抢生意?」张大有哼声道:「连朝廷都摆明,管不了咱们驿站,驿丞也跟著压榨咱们的薪饷,如果咱们不自救,只好流亡当盗匪了!」
  「……说得也是。」朱天飞双臂环胸点头,忽然瞧见同夥之一搬来文房四宝,开始著笔画人像。朱天飞讶道:「不是说这是密谈如何害人吗?你在做什麽?改行卖字画吗?」
  「我将他的脸画下,兄弟们才不会搞错人。」那负责画人像的同伴解释。
  「……」朱天飞观望一会儿,内心拼命忍忍忍,忍到最後终於拍开那同伴的头,抢位坐下,骂道:「你在画什麽?画鬼吗?他有这麽丑吗?我来!」快笔画下「即将成为被害者」的相貌。
  数名同事聚集,啧啧称奇。「老朱,跟你相交多年,咱们怎麽都不知道你画功这麽好,简直是唯妙唯肖啊!」
  「这当然……我是说,这一直是我隐藏的兴趣,怕你们见笑嘛。」
  张大有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西门庭的确是这模样……只是,老朱,你把他画得太俊俏了点吧?」
  朱天飞瞪著画像。「有吗?」记忆中是长这样的嘛。
  「随便啦,兄弟们知道就好。依我说,老顺发能送信的,被我们解决的差不多,除了高朗少外,其他几个人不是肚泻就是不小心中毒,有手有脚还有力气走路上马的,只剩西门庭。可要想个法子彻底解决老顺发,老朱,你还有什麽意见?」
  朱天飞想了想,摸摸鼻子,又敲敲头,最後沉吟:
  「既然你们都说我心狠手辣,那就心狠手辣个彻底。我找人在他们水井里下毒。」
  「下毒?毒死人的那种?」
  「当然不。」朱天飞阴阴冷笑:「不止打断西门庭的腿,还要老顺发一夜成死人屋子。我买人在他们水里下迷药,让他们昏迷不醒,再让我雇的人开後门,让你们进屋一一解决老顺发上上下下所有人。」
  「老朱……老顺发上下差不多有十多人,咱们要杀光了,这……」好像背了很多血腥,会有点良心不安。
  朱天飞不以为然:「杀一个人跟杀所有人有什麽差别?反正你们也是想动手的,正所谓斩草不除根,它日老顺发卷土重来,咱们还不是没饭吃。何况,你们不想泄恨吗?」
  「这倒是……咱们忍了老顺发许久。再这样混下去,没有收入,薪饷又老被上头贪污的官员吞,不如……你确定不会被官府抓到吗?」
  「铺好了後路,谁会抓咱们?谁不知现在朝廷腐败,官官贪污又没良心,世道乱七八道,死囚都能找人顶,这种小事谁管?老顺发信局里还不知存有多少银子呢……」
  「是是是!」众人双目一亮:「今年他们生意好,说不定局里还有现银,到时就当强盗杀人,没人怀疑到咱们头上。」
  朱天飞击掌,鼓吹道:
  「没错,好事赶快,我立刻就找人潜进老顺发下药。对了,你们有没有瞧过一名很出色的少年,嗯,有点邪气的少年?」
  「有谁会比咱们还邪的?这镇上都是普通人,除了西门庭那小子,上回我瞧他一笑,真他娘的吓死老子了,老子差点以为我对他有感觉呢。」
  「……」那表示那邪气少年不住在这镇上,只是路过了?朱天飞小心收起西门庭的画像,见众人有点吃惊地看著他,他理所当然道:「我得让人认认这小子的脸,要确保他也在其中才行。」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吩咐:「记得啊,到时我会捎讯过来,只要我後门一开,你们就可以拿刀进来泄恨了。对了,我刚才在房里来不及就拉了一坨屎,谁要不嫌臭就进去帮我清清啊。」见众人一脸避之不及,他心知房里那地被五花大绑的「假屎」是不会有人救的了,他放心走出房门。
  他的脸庞还是很阴沉著,至少双眸显得很阴,然後他暗暗深吸口气,用力抹了抹脸。
  「不要怪我啊,每个人都有属於自己最禁忌的地方,只怪你们妄想动我的家人……」他哺喃著,下意识摊开那张画纸,阴沉地注视画上的青年。然後明明很阴沉的脸庞,开始扭曲抽搐不自然,最後嘴角上扬,笑嘻嘻地道:「哎啊,终於恢复过来了!我怕我入戏太久,下次见了你,你还当我是陌路人呢……咦咦,家人?你是我的家人吗?不会吧,你在我心目中的层次已经跃升这麽高了啊?」
  他捧著头哇哇大叫。叫了两声,惊觉身後驿站里的同事要出来看个究竟,连忙小心把画像放进怀里,跳进後山,再跃出墙外。
  他一向完美的易容,绝不能教几个瘪三给破坏!
  挺之啊……「咚」的一声,他满脑子西门庭,不小心撞上墙外大树,直挺挺地倒下。





  第六章
  天一亮,西门庭起身,如同以往,缠上白布再换上底衣跟外衣,随即跳下床洗脸。
  老顺发的早膳不定时,员工自动到厨房取用。今天大哥要回南京,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再共同用早饭。
  一打开,她微愕。
  「早啊!」一名少年郎很活泼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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