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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收获 2007第6期-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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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复杂的,牵扯的东西太多太多。就他自己吧,仅和符驮村的牵扯就已经复杂到 了说不清也想不通。他挣扎过,或者说一直在挣扎。他没给妻子说谎。他无数次 下决心要和刘西奇一样,可他做不到,也说不清想不通为什么做不到。
  他甚至憎恨自己,因为他没法憎恨别人。别人都是有理由的,甚至是天经地 义的,比如符驮村的人,比如妻子,比如拉他去“双规”的人。所以,他只有憎 恨自己,也只能憎恨自己。
  在他妻子拨开他的手不让他动她的时候,他想过自杀。这并不夸张,人在想 不过的时候,拿别人没办法的时候,尤其是拿自己的亲人没办法的时候,就会有 这样的念头,用消灭自己以惊醒和惩罚亲人,让亲人后悔。但生命是一次性的, 死了就不会再活过来。就算亲人惊醒了后悔了,愿意让你动她了,而你已经死了, 没法动了,也就没法享受自杀的成果。你说我已经死了也就没欲望也不会想去动 谁了,后悔让她后悔痛苦让她痛苦去吧我管不着了,那你算人吗?自己解脱了把 永久的痛苦留给亲人你还能算人吗?你说死了的人是无所谓人不人的我还是自杀 吧,那你就得有自杀的勇气。事实证明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因为他没有自杀。
  他拧过自己的大腿,很疼,就不再拧了。在皮肉之苦和精神折磨之间,人更 愿意忍受后者。
  他也揪过头发。揪过两次。第一次揪下来二十三根,第二次揪下来十三根。 查出喉癌住院化疗以后,他还有过揪头发的冲动,手伸止去,却没有头发可揪了。 他很后悔他没保存那三十六根头发,要保存下来就好了,可以拿出来看看。可是, 那时候他怎么能知道他会化疗呢?就算知道要化疗要掉光所有的头发,一个正陷 身于纠缠的人,一个因纠缠而让自己和自己也纠缠着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雅兴 呢?有雅兴会这么揪头发么?
  关于两次揪头发的数量问题,即第一次多第二次少的问题,他是能想通的。 第一次的揪在上世纪的九十年代,他四十多岁,头发还算茂密,一把揪去,揪下 来二十三根并不算多。第二次揪已是跨世纪之后了,十几年的时间,日复一日的 人狗变换,符驮村的这个那个,肉体关系的时有时无,诸如此类的因素再加上年 龄的原因,头发由密而疏,由蓬勃而蔫软就是自然的了,除了自揪下的那二十三 根,其它的均为自行脱落。到第二次揪的时候,他的头发几乎已到了要“地方支 援中央”的境地,每次去美发店洗头理发,他都会委婉地提醒服务生要小心对待 他的头发。如此境况下的自揪,数量的减少该在情理之中。当然,揪的时候本就 潜存着怜惜,也是可能的一个原因。
  他想不通的是,自揪头发是因为纠缠而情急,情急之下能自揪头发,为什么 就不能从那个使他情急的纠缠里自拔呢?
  还有,大部分的头发是自行离他而去的,各类的纠缠为什么就不能和头发一 样呢?
  还有,可揪的东西还有许多,比如鼻子,比如耳朵,为什么不揪鼻子耳朵而 要揪头发?尤其是第二次的揪,头发已经很少了,怎么揪的还是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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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两次揪头发之后为什么要一根一根地数呢?
  硬要解释的话,只能是:头发可以揪下来,耳朵和鼻子则不可以;头发是能 自行脱落的,那些纠缠则不能。至于为什么要数那几十根头发,似乎是硬解释也 解释不了的。
  七木牌战略 第一次揪头发和他侄子有关。第二次是因为符驮村的请愿谈判团。 他侄子叫万利,长身体属于那种偏重横向发展的类型,长智慧也有些特别,
  处理人事往往会想出一些出人意料且行之有效的点子,但念书却不太灵光,考试 成绩总在及格不及格升级留级的边沿上徘徊。以他哥他嫂子的判断,这孩子不是 念书的料,但可以做事。基于这样的判断,在儿子考大学落榜之后,他们就不想 让他复读了,就给万利说万利万利你别复读了复读还是个考不上你干脆做事吧你 说呢?万利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到西安找我大大去。
  他哥和他嫂就提了二斤菜籽油,去了一趟西安。 他哥他嫂子去西安找他总要提一些挂面菜籽油一类的东西。这一回是菜籽
  油,二斤,不算多,但挂面菜籽油一类的东西是不能以斤两论轻重的。也不以他 妻子给不给脸色决定提不提的,因为:“我是提给我兄弟的。”
  自然,他知道他哥他嫂子是有事要说的,给他嫂子倒上茶水给他哥递上纸烟 点着后,就等他们说话了。
  “我和你嫂子是为万利来的。”他哥说。 他嫂子正吹着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赶紧抬头给他一个笑。
  “就是就是。”他嫂子说。 他问万利咋啦?他哥说你看你咱娃今年高考你都不关心。他嫂子说就是就是
  你是他大大你不关心。他说噢噢事情太多都晕头转向了考得咋样?他哥说落榜了。 他说噢噢。他哥说没考上。他说噢噢。他哥说我和你嫂子就是专程为这事来的想 听你个意见。他又说了一声噢噢,然后想了一会儿,说:
  “要问我的意见,就让娃复读,明年再考。” 他哥连摇了一阵头,说,不成不成不是念书的料复读也是浪费时间浪费钱。
  他嫂子说就是就是万利也不想复读。 他说:“让万利来我和他说。”
  他哥和他嫂子一起摇头了,说,他愿意来我们就不来了他狗日的不愿意来他 想让你给他找个工作。
  他说:“噢噢,找……” 他哥没等他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他哥说万利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他不爱念
  书但能做事你就给他找个工作我和你嫂子就省心了你也省心。他说噢噢那我就想 办法托托人找找关系看看。他嫂子的脸立刻开放成了一朵花,说:
  “你把万利的事情办了,嫂子把你顶在头上到县城南什字转一圈。” 要说送礼,这就是符驮村人心目中最大的礼。在符驮村人的心目中,县城南
  什字就是奉天县的天安门广场,不但把你放在了高处,而且是用头顶着,在那样 的地方转一圈,世上有比这更重更大的礼么?这样的大礼只在求人办事的时候才 会送,当然,是预送。事成之后会兑现么?好像没听说有谁要求预送者兑现,真 要求兑现,那一定是神经出了毛病。
  两个月后,他哥打电话说母亲病了,让他回去。他回去了。母亲确实病了, 感冒加咳嗽,吃点药就会好的。他哥说咱妈病是让你回来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 原因就是想问问你咱万利的事。他说噢噢万利的事我记着哩太忙还没顾上这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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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来。这就听见了厨房里马勺的响声。正在厨房做饭的嫂子扔了马勺,不做了,
  回屋里去了。他哥冲进屋里,给了嫂子两个耳光,然后踩着嫂子的哭叫声走回来 安慰他,让他别和女人一般见识。他喉咙里一阵一阵发堵,给他哥“哦”了两声。 他妈要去厨房给他做饭,他拦住了。他让他妈好好养病,过一阵他再回来看她。 他哥送他出门时还在劝他别生气。他说不生气不生气真生气的是我嫂子你赶紧回 家宽解我嫂子去万利的事我会想着的。万利说大大你光想着是不行的你得行动起 来啊!
  然后就到了春节,他是值班的带班领导,要值两天班,就没回符驮村。大年 三十晚上吃完饺子,他和妻子儿子看春节联欢晚会,电话响了,是嫂子。嫂子说 兄弟你真不回来啊我们等了你整整一天你是不是给嫂子记仇了?他说嫂子你误会 了我不是打电话给我哥说过我要带班吗?嫂子说可是你在家看节目你没带班啊你 吃过年夜饭了吧?他说吃过了谢谢家里也吃了吧?嫂子说家里吃不吃无所谓只要 你和你媳妇你儿子吃了舒服了就行了你看你的节目吧——啪啦,电话挂上了。他 拿着电话半晌缓不过气,喉咙又一阵一阵发堵了,然后又牵连到胃和肺以及胸膛 里边的所有器官。手似乎也在发抖。他仰头对着虚空眨了几下眼。
  “我没有撒谎啊!”他说。
  “确实要带班啊!”他说。 他妻子把遥控板甩给儿子,说:
  “就是不带班不回去又怎么了?这不是存心不让人过节吗?恶心!” 然后,回屋里躺下来,脸朝着墙壁。很明显,他们的肉体关系又要发生问题
  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不回符驮村的春节,他本想着要好好动动她的。 正月十五是可以回符驮村的,原来也有这样的打算。但妻子不回了。
  “不去。我和儿子不去,你也不许去。” 自从进入“恶心时期”以后,他妻子就把“回符驮村”改为“去”了。
  “事先说好的嘛。”他说。
  “说好的也可以改变。你嫂子不让咱过节,偏要过。春节没过好,十五好好 过。”
  他听得出来,他妻子的“好好过”里是包含有肉体关系的。 是啊,嫂子的一个电话为什么要剥夺我的节日呢?是啊,从初一到十五,除
  过带班的几个夜晚,其余的夜晚都是和妻子在一个床上挨着的,和欲望与冲动艰 苦斗争着的,身心煎熬着的,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或者连续几个好好的肉体关系 呢?
  妻子已有安排了:
  “白天去兴庆公园,听长安县的唐韵锣鼓表演,陪儿子滑冰。”
  “好的好的。”他说。
  “晚饭后上城墙看灯展。”
  “好的好的。”他说。 去兴庆公园了,很好。长安县的老年锣鼓队敲出的是否唐朝的宋朝的韵是无
  关紧要的,管它什么韵呢!儿子也滑冰了,虽然摔了几次,但很好。 上城墙了,也很好。不但看了灯展,还猜了灯谜。然后,抱着一堆灯谜奖品
  的儿子说“我累了我要回”。这就更好。妻子的安排也许正是要让儿子早说“我 累了我要回”的。
  回家后到上床前的一段可以略去不说,只说上床以后。妻子很主动,没等他 拨她的胳膊,她已经把他的手往她身上拉了,很好很好,往下会越来越好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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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虽然恶心了十几天,但现在不恶心了。不恶心了的妻子自然就有了冲动,何况
  还有嫂子的电话这一人为因素的加入,就是没有冲动,妻子也会让自己冲动起来, 她把他的手往她身上拉就已经证明她有了冲动或者要制造冲动。这也就是所谓的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吧!很好很好,嫂子的电话…… 叮铃铃铃——电话响了。就在这节骨眼上,电话真响了! 他们被吓了一跳,正在动作着的都停了下来。
  “不会是嫂子吧?”他说。
  “不接!”妻子说。 他不能不接。万一有突发性事件和风波呢?上边有通知的,节日期间每个单
  位不但要安排值班,也要保证所有的通讯二十四小时畅通。正月十五也是节日啊。 他下床接电话时看了妻子一眼。妻子脸上刚刚泛出的红潮正在消退。但不要 紧,如果没有突发性事件需要处理,如果不是嫂子的恶意骚扰,回到床上,红潮
  还会再泛起来的。 不是单位打来的,也不是嫂子,是侄子。
  “是万利。”他扭头给妻子说。 妻子立刻把头扭向了墙壁。
  万利说大大我知道你已经睡了也许没睡正看电视可我睡不着全家都睡不着 都在想我的事。万利说大大事实证明你对我的事是漠不关心的我必须采取行动让 你关心。万利说我所说的行动很简单我做个木牌子写上你的名字也写上我的名字 并写清这两个人的关系我挂在胸膛上去西安啊。万利说大大我知道这么做有些丢 人现眼可我已经丢人现眼了也无所谓了。万利说大大你在西安做官我在符驮村没 事可干符驮村的人怎么看我怎么看你这不叫丢人现眼吗?万利说我没准哪天就提 着木牌子来西安了大大你可听清了我说的是提不是挂。万利说我先提到西安让你 看看挂不挂就看你嫌不嫌丢人现眼了。万利说人活脸树要皮伤我的脸也就是伤你 的脸因为你是我叔父你要觉着无所谓不怕伤脸我就真挂在脖子上每天在你家院 子在你单位门口转悠直到你把我的事落到实处。万利说大大你要生气了硬狠着心 不落实我就一直转悠下去我说到做到哪怕转悠到死也不后悔。万利不紧不慢心平 气缓地一连串说了许多。
  电话听筒是怎么放回去的,怎么回到床上的,和妻子有没有发生肉体关系, 他一概记不得了。能记得的只是喉咙一直被什么东西堵着的那种感受。
  许多天以后,万利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万利说我没去家里是怕我婶子不给 我开门我知道你家门上装着猫眼。万利提着一个包袱,解开来是一块牌子,确实 写着他说过的内容,只是把“大大”写成了叔父。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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