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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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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比她高上多少。
  小小一个观音堂内,明暗交界之处两方世界。观音立在莲花座上面朝四方,千手千眼注视众生。烛火之下观音手持宝器法相庄严,烛火之后观音垂首敛目面带慈悲。
  不知过了多久,堂前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呼救声、蹬地声、指甲划拉地面的刺耳声响……一切重回宁静。夏修言终于稍稍松开了捂着秋欣然耳朵的手,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若不是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简直要让人疑心她也死去了。
  侍卫收回腰带,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用脚尖将她翻了个个。另一边嬷嬷松开了捂着徐嫔口鼻的布团,一刻之前还云鬓花颜的女子,此时脸上的神色只剩下一片空洞,连哭叫的力气都失去了。
  忽然外头传来破门而入的声音——有人闯进了观音堂。满屋子的人皆是一惊,就连原本蜷缩在夏修言怀里的女孩都忍不住动了下脑袋。
  “母妃——你这是在干什么?”李晗台又惊又怒的声音炸雷般响起。
  原本瘫在地上已经了无生意的徐嫔见到来人,忽然眼里迸现出一丝光芒,她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竟一下推开了身旁的嬷嬷,手脚并用地跪爬到来人身边,拉住他的衣角,泣道:“大皇子……大皇子救我!”
  李晗台不可思议地看着堂内的景象,忙合上身后的门,忙弯腰搂住了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淑妃见他二人这副情态,不禁冷笑:“我在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在干什么?”
  李晗台抱着徐嫔哀声道:“我同书怡早已没有什么,母妃何必非要置她于死地?”
  “将她置于死地的是你!”淑妃忽然间拔高了音量,指着李晗台尖声道,“你当真以为小九一死,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再没有人会发现你俩的事情了吗?我怎么教的你,今日你不斩草除根,他日必要酿成大祸!”
  这一声不啻于一道惊雷,不光叫堂前的李晗台霎时间哑口无言,也震得佛像后头的夏修言同秋欣然二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李晗台像是想起了那日的场景,面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声音微弱地哀求道:“小九已经不在了,这宫里……”
  “这宫里就再没有人知道了是不是?”淑妃冷笑一声,斩钉截铁道,“我告诉你,只有她也死了,才能确保这宫里再没有人知道了。否则若有一日你父皇知道了,你想没想过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李晗台叫她这话吓得瑟缩一下,面上露出几分挣扎。淑妃直起身,施施然道:“何况你是大皇子,这两年圣上对你的重视有目共睹,你身后背靠母家,往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当真要为了个女人自毁前程?”
  “我不会!”徐嫔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梨花带雨惹人生怜,“我同大皇子的缘分早在三年前就尽了,我入宫之后你我之间清清白白,我怎么可能害你。”
  李晗台闻言低头轻轻抚上她的脸,三年前他随两江总督梁大人下江南巡查,路遇大雨染上风寒,梁大人要事在身继续南下,留他在一所道观寄住养病,也正是这时,他结识了陪母亲在观内小住的徐书怡。
  那段时间二人在观中相处甚欢,渐渐生出情愫。不久梁大人回京,经过道观接他回京,走时他与徐书怡交换信物,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徐家也是江南名门,二人约定三年后徐书怡趁着选秀的机会入京。
  三年一晃便过,他听说徐家今年果然也在侯选之列,心中欣喜万分,私下去求了淑妃提出想要将徐家的女儿纳入府中。可谁成想,因为徐书怡送上的一副心经,先叫圣上看中,至此宫门重重,二人再无可能。
  “书怡……”李晗台颤着声音拥住了怀里的女人,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在她脸上。徐嫔也紧紧回抱着他,脸上已是满面泪痕。
  淑妃冷眼看着这对苦情的鸳鸯,并不催促。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见他二人如今这副情状只在心中冷笑。
  果然又过一会儿,李晗台苍白着脸松开了搂在怀中的女子。徐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等他退开身才反应过来慌急地伏在地上想去拉住他。可这一回,李晗台却含泪咬着牙一把扯回了衣摆,决绝地背过身去。
  淑妃见状终于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她朝身旁的人微微示意,那老嬷嬷立即上前将地上的徐嫔拉起来,捏着她的脸将药丸塞了进去。徐嫔满目泪光,还不肯信地伸手朝着昔日的情郎迭声喊道:“晗台、晗台——”
  李晗台却如同失了魂魄的木偶,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无论如何不肯转身看她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徐嫔服下毒药,自知已无生机,终于脱力似的向后倒去。她躺在了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的男子,目光之中满是怨恨。往日娴雅文静的女子,此时却如同叫地府厉鬼附身一般痴痴笑了起来。
  “好、好一个李郎——”她望着他一字一顿低声咒道:“我徐书怡咒你从今往后不得安宁,咳、咳……我咒你母子终有一日不得好死!”她睁着眼嘴角咳出一口血溅到身上,如此直到最后一句话消失在空气里,还不曾将眼睛合上。
  李晗台终于转头,瞧见她的模样却是大骇,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淑妃却冷笑一声,命人将两具尸体抬出去处理好。
  “你看见没有?”妆容精致的女人拿指甲划了一下眉毛,慢条斯理地同自己的儿子说道,“弱者只能在死前说说这样没用的威吓,活着的才有锦绣的前程。”
  李晗台站在灯下低低应了声是。
  躲在佛像后的少年感觉到手上一痛,低头才发现是怀里的人紧紧攥着他的手,一不小心将指甲掐进了他的手心里。秋欣然眼角发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她紧紧反握着夏修言的手,像是不这样,就止不住发抖。二人用力拽着彼此,好像都试图从对方身上寻求一点点的暖意。
  前面淑妃还在说:“好,这才是我的儿子。只要你争气,这世上什么都是你的,天大的事情,母妃也会为你摆平。”
  “多谢母妃。”李晗台声音低哑道,“儿子想独自在这屋里待一会儿。”
  淑妃脸上的笑凝固在脸上,但到底还是叹一口气:“莫要在这儿太久,免得叫人起疑。”
  等这观音堂内只剩下李晗台一人,他往佛像前走了两步,夏修言侧头看见他的影子落在佛台边,只要再走几步便能看见躲在佛像后的二人,不由眸色一沉,全身肌肉也紧绷起来。
  但好在李晗台走到观音像前,再不往往后走了。他朝着蒲团跪了下去,冲着佛像磕了个长头,久久没有起身。
  夏修言在佛像后屏气凝神又静待一刻,才听他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观音堂。


第35章 宜许诺    秋欣然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等观音堂内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 夏修言靠在佛像背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像是全身上下几百块骨头又一块块拆开来重新有了能动弹的缝隙。秋欣然眉眼耷拉着,神色消沉又沮丧; 全然没了往日的机灵样子。夏修言看她一眼; 拉她起来:“走吧; 先离开这儿。”
  二人从佛像的坐台上跳下来,悄悄翻窗出去; 四周静悄悄的; 屋内也没有一点痕迹,恍如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一个梦罢了。
  山间传来寒鸦的鸣叫声; 在这种夜里格外渗人。二人离开观音堂,绕到一处枝叶繁茂的灌木后,确保四周无人; 终于坐下喘了口气。他们盘腿对坐着; 夏修言在心中盘算了一阵,开口道:“我们得想想接着要干什么。”这么一点时间,他好像已经迅速调整好情绪,开始有条不紊地根据事态变化进行布局了。
  秋欣然坐在对面看着他的嘴唇在月光下张合; 他大概说了什么; 但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只茫然地看着他用石子在地上划线,想一会儿又涂抹掉,接着重新画给她看。等他说完; 抬眼看过来问她:“懂了吗?”
  秋欣然突然觉得很丧气; 她想起一年前在行宫的山上发生的事情; 一年过去了她似乎毫无长进。她低着头,冷不丁地开口道:“我离宫前九公主给过我一个白玉指环,说是在花园里捡到的。”
  夏修言一愣; 但很快反应过来:“李晗台的?”
  秋欣然默认道:“她当时不愿告诉我指环的主人是谁。”
  “那指环现在在哪儿?”
  “在我这儿。”
  夏修言神色严肃起来:“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
  秋欣然摇摇头:“没有了。”
  他松了口气,告诫道:“别告诉任何人,也不要想着拿指环做文章。”他看她一眼,又重复道,“起码现在还不行。”
  “什么时候可以哪?”秋欣然喃喃道,“等我有一天成为老师那样的人吗?”
  “你想做司天监的监正吗?”夏修言问她。
  秋欣然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只想做个算命先生。”
  夏修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会成为领兵的将领。”那是他第一次对人诉说自己的野心,尽管那时候,他的野心也不过是成为军中一个能够领兵的将领。
  “像你父亲那样吗?”秋欣然小心翼翼地问。
  这一回夏修言沉默许久才回答道:“我或许不能像他那样。不过——”他停顿一下,朝秋欣然看过来,露出一点笑:“总要有人能替我们讨回公道。”
  秋欣然叫他目光中那点浮光掠影似的笑意晃得心中微微一动,夜风一吹,提了一晚上的心好似就放下来了那么一点。
  这么一会儿工夫,夏修言又低下头,将方才的话重新和她说了一遍:“我一会儿回厢房去装作很早就在屋里歇下了。你要自己下山从大殿后面绕到广场上去,你坐到殿外的诵经的僧人后,夜里四周昏暗,没人会注意到你。等天亮的时候,你要闹出点动静来,这样才会有人记得你昨晚一直都在广场没有离开过,明白吗?”
  “明白……”
  “好。”月光下少年露出个赞许的微笑,他拉着她起来将她带到长廊上。“去吧。”他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少女,用一种难得轻柔的语气同她说,“别怕。”
  秋欣然看了眼一团漆黑不见尽头的长廊,抿着嘴往前走了几步。廊上没有灯笼,四野一片寂静,空荡的只能听见她自己的脚步声。她走了十几米,忍不住回头朝身后又看一眼,发现黑衣的少年还站在原地目送她。
  秋欣然攥紧了手心,扭头朝着山下小跑起来,夜色中周遭的一切景物都在快速地后退。不久前还冰冷的手心忽然冒起热汗,风一吹又消失了。直到她一口气跑到了大殿后的放生池,才敢扶着柱子急促地喘息起来。
  前面就是大殿,僧人的诵经声回荡在广场上,她勉力平定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溜到了诵经的僧人背后。其他人早已离开了,她随意找了个蒲团坐下,奔跑后剧烈跳动的心脏像要随时跳出胸腔,没人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在这儿坐了多久。
  天蒙蒙亮时,广场上的僧人们疲惫起身,法会结束了,钟楼撞响晨会的钟声,回荡在整个寺院之内。
  殿中捻了一夜佛珠的妇人睁开眼,平春姑姑忙上前搀扶她起身:“娘娘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皇后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倦容,她靠着身旁宫女的搀扶起身,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喧闹,不由皱眉。平春忙冲一旁的宫婢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那宫婢回来禀报:“是秋司辰昨晚在殿外守了一夜,方才起身时晕过去了。”
  皇后微微一愣,露出些许动容之色:“找太医去看看,难为这孩子有心。”
  ***
  迷迷糊糊之中,秋欣然醒过来一次,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外面隐隐传来谈话声,其中一个是原舟,像在问什么人:“我师姐她……为何还不醒?”
  另一个声音则较为陌生,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耐心道:“司辰惊惧……忧思……染上风寒……好好休息……”
  “多谢包太医……我送你出去……”
  过一会儿外头又安静下来,只听见屋内炉火中烧炭的“噼啪”响声,她便在这样的安静中再度昏睡过去。
  秋欣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始终在一条不见尽头的漆黑长廊上奔跑,试图摆脱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她不敢回头,却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一会儿是李晗园焦急地问她:“欣然,你看见我的白玉指环了吗?”一会儿又变成了小松绝望地问她:“秋司辰,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捂着耳朵,还是能听见指甲划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粗粝又尖锐,每一声都像划在她的心口上,叫她喘不上气来。
  “别怕。”
  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轻声说,抬起头时有人站在长廊的尽头,月光落在他身上,看不清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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