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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精选-第5节

小说: 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精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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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就是,”他指着红头发男孩说道,“就是我荣幸地向您恳求……”。

  “啊?”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回答着,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常态。

  “是教我孩子的家庭女老师的儿子,”男主人继续用恳求的语气继续说道,“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寡妇,丈夫原是一名忠实的公务员,因此……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如果可能的话……”

  “啊呀,不,不,”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急急忙忙叫了起来,“不,请您原谅,菲里普·阿列克塞叶维奇,怎么也不行。我问过了,没有空缺,即使有一个,那也会早有十个人去补缺了,而且他们比他更有权……非常遗憾,非常遗憾。……”

  “确实遗憾,”男主人重复说道,“不过,这孩子很谦虚,文文静静……”

  “我发现他是个顽皮鬼,”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歇斯底里地歪着嘴巴。回答道:“去,小鬼,你站着干吗?快去找你的伙伴!”他转身对着孩子说道。

  好像他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用一只眼睛瞟了我一眼。我也忍不住了,直对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马上转过身去,向主人问这个奇怪的青年人是什么人?显然是指我说的。他们开始悄悄耳语,从房里走了出去。我随后看到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一边听男主人说话,一边露出不相信的神情,连连摇头。

  我笑够以后,回到了大厅里。那位大人物在那里受到孩子们的父母和男女主人的包围,正在同刚刚向他引见的一位妇女,热烈地交谈。那位妇女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十分钟以前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同她在客厅里有过一次不愉快的谈话。现在他满口称赞这位可爱的小姑娘长相漂亮,才华横溢、姿态优美、富有教养。他显然是在小姑娘的妈妈面前献殷勤。母亲听着他的奉承话,高兴得差点掉下泪来。小姑娘父亲的嘴边也露出了笑容。男主人对这皆大欢喜的场面,也感到高兴。所有的客人都深表同情,连孩子们的游戏也停了下来,免得妨碍大家谈话。整个空气都充满仰慕之情。长相漂亮的小姑娘的母亲,内心深处都受到感动,我后来听到她用精心挑选的词汇,邀请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大驾光临他们家,成为他们高贵的客人。她认为这将是给予他们家的特殊荣耀。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怀着真诚的喜悦心情接受了这一邀请。后来,客人们按照礼节的要求,纷纷散开,我听到他们彼此用十分动人的语言,赞扬承包商夫妇和他们的小姑娘,特别是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

  “这位先生结婚了吗?”我几乎是大声地问我的一位熟人,他站的地方离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比谁都近。

  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恶狠狠地向我投过来审视的一瞥。

  “没有!”我的熟人作了回答。他对我故意这样不知趣地提问,打心底里感到不快……

  前不久,我从某某教堂走过。那里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使我大吃一惊。周围的人们都在谈论这盛大的婚礼。那是一个阴天,而且开始下起濛濛细雨来了。我跟着人流,走进教堂,于是我看见了新郎。那是一个个子矮小、衣着极其讲究的圆脸小子,大腹便便,身体保养得很好。他跑来跑去,忙忙碌碌,不停地发号施令。最后,有人说新娘坐车来了。我拚命挤进人群,看到了一位绝妙佳人,她大概才进入妙龄的第一个春天。但是这位美人的面色却是苍白的,心情是忧郁的。她心不在焉地望着。我甚至觉得,她的眼睛因为前不久流过泪,而显得红肿。她脸部每一根线条的古典式的严谨,都使她的美具有某种庄严肃穆的神态。透过这种庄严肃穆的神态,透过这种忧郁的心情,仍然可以看出她最初的、稚气未退的天真无邪的容颜。某种天真到不能再天真的、尚未定型的、年青的东西,不断表现出来,似乎在默默无言地为自己哀求怜惜。

  有人说,她刚满十六岁。我注意看看新郎,突然发现他正是我整整三年不见的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我又望了望新娘……我的天哪!我赶快挤出教堂。人群中有人说新娘很有钱,有陪嫁五十万,还有许多衣衫……

  “他这算盘真打得精明!”我这么一想,就挤到外面去了……
03 别人家的妻子和床底下的丈夫  ——一件罕见的怪事  (1)

  “劳驾,先生,请允我向您打听……”

  一个过路的行人浑身一抖,有点吃惊地望了穿浣熊皮大衣的先生一眼。这位先生开门见山,向他提问,时间是傍晚七点多,地点是在大街的中间。大家都知道,要是一位彼得堡的先生在大街之上,同另一位完全陌生的先生谈点什么的话,那另一位先生肯定会吓一大跳的。

  这位过路人正是如此:他浑身一抖,有点害怕。

  “请原谅我惊动您了,”穿浣熊皮大衣的先生开口说道,“不过,我……我,确实不知道……您一定要原谅我,您看,我的心绪有点不佳……”

  穿一件腰部带褶子的旧式大衣的青年人这才发现,那位穿熊皮大衣的先生的确情绪不好。他满布皱纹的脸庞,相当灰白,声音不断地颤抖,显然,思想纷乱,前言不搭后语。看得出来,说出这一恳切的要求,他是作出了巨大的努力的,因为对方在官阶和地位方面都比他低,而对方却又不得不向他有所要求。再说,这种要求,从一位穿着这么昂贵的大衣,这么深绿色的考究的燕尾服,衣上还戴着五颜六色的装饰物的先生方面来说,这种要求,至少是不体面的、不合身份的、甚至是反常的。很明显,所有这一切使得穿熊皮大衣的先生感到尴尬,最后,这位心绪不佳的先生终于克制不住了,决心压住自己的激动,体面地掩饰他自己造成的令人不快的场面。

  “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我心境不好。不过,您确实不了解我……打扰您了,请原谅!我改变主意了。”

  这时,他出于礼貌,把帽子稍稍抬起,然后就朝前跑去。

  “不过,请允许我……您请便!”

  但是,那个矮个子在黑暗中消失了,让穿腰部带褶子的大衣的那位先生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这人真怪!”穿腰部带褶子的大衣的先生想道。后来,他在着实大吃一惊以后,终于摆脱了麻木状态,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开始来回徘徊,同时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栋楼层无数多的楼房大门。烟雾开始消散,青年人有点高兴了,否则,他在雾中漫步更加看不清楚,尽管有一位整天站在那里失望的马车夫可能看见他。

  “请原谅!”

  过路人又浑身一抖:原来又是那个穿浣熊皮大衣的先生站在他的面前。

  “对不起,我又……”他开口说道,“不过,您,您肯定是一位高尚的人!请您不要把我当作有很高社会地位的人看,其实我语无伦次,不过,一定要请您从人道主义的角度……

  先生,站在您面前的是一个非常有求于您的人……”

  “到底是什么事?如果我能办到……”

  “您或许以为我向您要钱吧!”这位神秘的先生歪着嘴巴,歇斯底里地笑着,但面色惨白。

  “哪能呢,先生!”

  “不,我看得出来,我给您添麻烦了!请原谅,我无法克制自己。就算您认为我神经错乱,几乎发疯了也好,但您千万不要作出什么结论……”

  “还是谈正事吧,谈正事吧!”青年人作了回答,鼓励性地但很不耐烦地点了一下头。

  “啊!原来是这样!您,一个这么年轻的人,居然提醒我谈正经事,好像我是一个多么不懂事的小孩子!我真糊涂到了极点!我的自贱,您是怎么看的,请您坦率地告诉我?”

  青年人感到很不自在,没有说话。

  “请允许我坦率地问您:您是否见到过一位太太?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穿浣熊皮大衣的先生终于果断地说了出来。

  “太太?”

  “是的,先生,是一位太太。”

  “我见过的……不过,老实说,从我身旁走过去的太太很多……”

  “正是如此,先生,”神秘人带着苦笑回答道。“我言语混乱,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请您原谅我。我想要说的是您见没见过一位穿狐皮外衣,披着黑色天鹅绒斗篷、戴着黑面纱的太太?”

  “不,这样的没见过……不,好像没有发现过。”

  “噢!既然如此,那么请您原谅,先生!”

  年轻人想要问点什么,但穿熊皮大衣的先生又已经消失了,又把自己耐心的听者呆呆的扔在那里。

  “他一定是见了鬼了!”穿带褶子大衣的年轻人想道。他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他懊丧地竖起海龙皮衣领,又开始走来走去,同时小心翼翼地从楼层很多的大楼门前走过去。他生气了。

  “她怎么还不出来呢?”他想道,“都快到八点钟了!”

  钟楼上响了八下。

  “啊呀!您到底见鬼啦!”

  “对不起,先生!……”

  “请您原谅我这么把您……不过,您这么悄悄地走到我跟前,使我吓了一大跳。”过路人一边说,一边皱眉头,同时表示歉意。

  “我又找您来了,先生!当然,我一定使您觉得我是一个不安份的怪人吧,先生!”

  “请您行行好,别绕圈子,快点说清楚。我还不知道,您到底要求什么?……”

  “您有事吧?看得出来的,先生!我把一切都坦白告诉您,不说废话!有什么办法呢?!环境有时会把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硬拉在一起……不过,我看得出来,您很不耐烦,青年人……您看是这样的……不过,我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我在找一位太太,先生!(我已下定决心,把一切都说出来)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位太太到哪儿去了?至于她是谁?我想您不必知道她的名字,青年人!”

  “嗯,嗯,继续讲下去。”

  “讲下去!这是您同我讲话的口气!对不起,也许我叫您年轻人,伤害了您,不过,我丝毫没有……总而言之,如果您乐意帮我一个大忙的话,是这么回事,先生,一位太太,先生,也就是我想说的是一位正派的女人,出自高贵人家,是我的一位熟人……我受人之托……您看见了吧,我本人还没有成家……”

  “嗯。”

  “您设身处地,替我想想看,青年人,(唉,我又说错啦!真对不起您,先生,我老是叫您青年人!)每分每秒都很珍贵……您想想吧,这位太太……您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人住在这幢房子里?”

  “这……这里住的人很多。”

  “对,就是说,您说的完全正确,”着浣熊皮大衣的先生回答道,他为了挽回面子,淡淡地笑了起来。“我觉得我是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您说话干吗用那种口气呢?您看,我是诚心诚意承认我言语混乱的,如果您是一位高傲的人,您一定看够了我的自我作贱……我说,一位太太,行为高尚,也就是举止轻浮,对不起,我的思路混乱不堪,好像在说一部什么文学作品。比方说,您以为是在说波尔·德①柯克内容轻佻的作品,而这位作家的全部可悲之处就在……这里……”
  ①波尔·德·科克(一七九四——一八七一)法国浪漫派作家。

  年轻人怀着遗憾的心情望了望穿熊皮大衣的先生。这位先生看来思路已经彻底混乱,他沉默下来,直望着年青人,毫无意义地微笑着,同时无缘无故地用颤抖的一只手,去抓青年人的大衣翻领。

  “您问什么人住在这里吗?”年轻人稍稍后退了一步,问道。

  “对,您说过,有许多人住在这里。”

  “这里嘛……我知道,索菲娅·奥斯塔菲耶夫娜也住在这里。”年轻人悄悄地说道,甚至带有一点同情的味道。

  “唔,您看,您看!您一定知道点什么,年轻人,是吗?”

  “我向您保证,不,我一无所知……我是根据您心烦意乱的神态来判断的。”

  “我刚才从厨娘口里打听到,她常来这里。不过,您没说对,也就是说她不是来找索菲娅·奥斯塔菲耶夫娜的……他们俩互相并不认识……”

  “不认识?唔,那就请您原谅了,先生……”

  “看来,您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年轻人,”古怪的先生带着辛辣的嘲讽口气说道。

  “您听我说,”年轻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造成您心绪不佳的原因,大概是有人对您背信弃义吧,请您直率地说出来,行吗?”

  年轻人赞许地微微一笑。

  “我们起码能做到相互理解,”他补充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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