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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节

惊雷逐鹿-第3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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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雷瑾来说,这些都是蕞尔小事,他真正所关心的还是西北军国大计、长策大略。

前不久,独孤岳除了与长史刘卫辰联名呈禀‘邮驿合并’和‘革新邮政’的重要策议之外,还单独呈上手折建言,他所陈说的政务,其中有关于重新析分陕西、四川地方,新设数个行省或独立的行政区划,以利统辖治理之议,亦引起雷瑾高度重视。

独孤岳的见识胆略,雷瑾早已了然,以往但凡是独孤岳呈禀的建言策议,如非紧急迫切,他每每都要揣摩深思,权衡利弊后,才作慎重决断,便见得他是相当的看重独孤岳任事用谋上的卓识大才。

尽管如此,决断大事,定夺策略,处置军国政务,雷瑾仍然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凡事之利弊,必心中反覆揣摩熟之,兼听而独断,即使是幕府中如刘卫辰、蒙逊、独孤岳、杨罗这等核心幕僚的建言策议,也必是深思而后决,谋定而后动。如独孤岳这次所呈禀的关于‘析置新省、区’策议建言,即需在全面辨析利害之后,方能尽早定案适时推行,此为军国大事,断不可轻忽视之,故须尽快与独孤岳面谈。

至于莺羽黄之事,他即或判断有所错谬,在他也是无关紧要事,何劳挂心哉?一笑带过可矣,对此自是丝毫不以为意!

这一夜,独孤岳别业的会客花厅上席开两桌,场面虽嫌简省,便也权当是给雷瑾一行接风洗尘了。独孤岳亦是知道雷瑾不喜繁文缛节的脾性,再则又是秘密莅临,不宜铺张,所以索性只按寻常家宴的规格摆酒设席,也不分什么男席、女席,料雷瑾必不在意的。

花厅之中,这会儿已是十分的酒酣耳热。

“圆纠纠紫葡萄闸得恁俏,红晕晕香疤儿因甚烧?扑簌簌珠泪儿腮边吊。青丝发,系你臂,汗巾儿,束你腰。密匝匝相思也,淡淡的丢开了……”

调丝弄弦,独孤岳府上的家班女乐,十来个清秀女孩儿或坐或站,在六扇屏风前箫管琵琶齐奏,琴瑟笙笛合鸣,编钟悠扬,牙拍轻敲,家伎口中浅吟低唱的并不是士人们雅好的昆腔南曲,而是时下的市井小调《桂枝儿》,如今大江南北到处传唱的俚俗曲子。

这倒也正合刻下的宴饮气氛,若是吟唱昆腔南曲,反而很不搭调,扦格不通了。

烹羊宰牛且为乐,席上酒水,金华酒、惠泉酒、血珀葡萄、荔枝绿、水井坊、剑南烧春、泸州大曲等应有尽有。席间男男女女,吃酒之人,各取所好,只求尽意痛饮,放浪形骸,不论尊卑男女,都拿出会须一饮三百杯的劲头,饮如长鲸吸百川,不使金樽空对月,彼此言笑甚欢。

在座的除雷瑾、独孤岳之外,尚有‘执政同知’雷水平、驻成都的骑兵军团节度阿顾,独孤岳的正室钱氏夫人和侍妾王氏、张氏,还有栖云凝清、倪法胜、凝霜亦同在这一桌,其他人则合共另外一桌。

世宦大户之家的旧俗风习,是所谓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宅女眷向例是不令与外客见面的,家中但有外客到访,家中女眷即须回避。

反过来,主人若令家中女眷出见外客,往往包含着‘你我之间并非外人’的一层意思。若非主客之间的关系确实相当亲厚,就是主人以此来暗示客人,他对来客非常重视,彼此间的交情非其他人可比!

当今天下,风俗以奢靡为上,礼崩而乐坏,仍然严格遵守这等旧俗风习,完全规行矩步的人早已不多。即便是如此,过于放肆的蔑视礼法,仍然足以令人侧目,招致恶评。

独孤岳如此设宴,便是因为这在座的几位确实与他都关系匪浅,不比寻常外人。然而,以这花厅中在座诸人的身份地位而言,在酒宴上如此的不论尊卑男女,共桌宴饮,若被外间一干道学儒生知悉,怕是又要口诛笔伐一番,恨不能以道德杀人了。

独孤岳回头看看花厅中各色空酒坛子,未及搬出去的,竟是满满当当码起了两层,不禁笑道:“侯爷果是海量,卑职怕是难于奉陪到底了。”

雷瑾不由大笑,转而低声说道:“论喝酒啊,先生却是差些。嘿嘿,要想纵横花丛无碍,这喝酒上也得有些本事才行。小子当年狂荡荒唐度日,尽日纵鹰放犬走马射猎,又在风月渊薮中行走厮混,名声虽是不佳,这酒量上却是练出了几分本事不假。”

说罢竟是喟叹一声:“昔时种种,犹在目前,却是此生再难寻回当时当日之肆意情怀也。”

独孤岳不禁默然,谁无青春年少头角峥嵘的岁月啊,干将发硎,鹰隼试翼,肆意挥霍,弹铗狂歌,豪饮达旦,快意恩仇,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气吞万里如虎!都是一般的锋芒毕露,豪情万丈,算而今年华老去,无复少年狂,忆往昔峥嵘岁月,几缕惆怅生。

心念至此,独孤岳也便是一声感慨:“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射杀山中白额虎,步行夺得胡马骑,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却道,天凉好个秋!”

陪坐一旁的雷水平呵呵大笑,端起甜白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的‘泸州大曲’,接口说道:“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独孤大人正当盛年,何出此言?”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阿顾虽是回回,却亦曾进学,遂笑说道:“末将粗陋,只依稀记得东坡翁最后这句豪气干云。”

雷瑾哈哈大笑,随口评点道:“独孤先生似有几分‘昔时飞箭无全目,今日垂杨生左肘’的感慨呢。嘿嘿,‘愿得燕弓射大将,耻令越甲鸣吾君’,阿顾的豪情壮志,倒是恰与先生‘天凉好个秋’一呼一应,莫非天意乎?”

“呵呵,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人老即不以筋骨为事,谈不上什么感慨喏。阅尽沧桑后,处之自淡然,再无什么可抱怨可烦恼之事,灭却心头火自凉,便是好个秋。”独孤岳说着端起酒杯,笑道:“壮岁旌旗拥万夫,阿顾将军赶上了好时候,今秋射猎定可大获成功,满载而归斯可预期。燕兵夜娖银胡簶,汉箭朝飞金仆姑,老夫在这里预为之贺,来!满饮此杯。”

“阿弥陀佛,独孤先生已通禅机,菩提妙心,佛果可证,善哉!”倪法胜嫣然笑道。

这厢阿顾忙起身回敬独孤岳一杯酒,推杯换盏,一通儿热闹。

雷瑾亦笑道:“此秋非彼秋,天凉好个秋。‘赫赫我车,一月三捷’,今秋射猎,若能凯旋,便是借得独孤先生今日吉言也,大家满饮此杯!”

说着径自举杯汩汩饮尽,席上众人亦陪饮一杯。

雷瑾放下酒杯,对独孤岳道:“先生的建言,卓识深远,小子揣摩于心,亦以为然。只是先生的手折中,屡屡提及四川执政府右参议何健,先生有以教我乎?”

独孤岳拱拱手,说道:“右参议何健,乙榜举人,籍贯四川叙州府,系留用的前巡抚衙门僚佐。此人在洪氏幕府中,职掌钱粮出入。洪正任浙江藩司(即布政司)左参政时,何健以乙榜举人的出身任职浙江督粮道,少年得志,时人视为仕途异数,后终以‘贪酷’免官回乡,永不叙用。到洪正主政四川时,才延入幕府,为洪正麾下重要幕僚之一。

何参议在洪氏幕僚中以任事见长,谋划献策却是不多见。倒是留用之后,他在实务上多有建言献策,卑职衔命执政四川,能得今日之治绩,何参议与有力焉。其人虽有瑕疵,但瑕不掩瑜,尚属可用之才。

奖掖贤能,荐举人才,卑职职责所在,分所应当,故尔不惮烦琐,向侯爷荐举此人。

此次析分陕西、四川的提议,即为何参议倡议,卑职亦曾在官署与同知大人、左右参政、左右参议等会议商讨,但兹事体大,故卑职仅以个人名义上手折建言,以供侯爷参酌。

另外,‘邮驿合并’暨‘革新邮政’事,大要纲目虽是刘长史、蒙长史以及卑职等人反覆商榷敲定,但其中亦有何参议最初条陈献策之功,至于一应规条、施行方案的草拟亦经其手,卑职不过稍事润色而已,蒙长史自认此事上他着力不多,不愿掠美贪功,所以呈禀到侯爷处,只有卑职和刘长史的联署。蒙长史固是不愿掠美,何参议之功卑职却不能隐匿而不报。”

“哦?”雷瑾眉尖一耸,“这何健在洪氏幕府为何谋划献策不多?倒是留用之后,便茅塞顿开了吗?”

“这——”独孤岳没想到雷瑾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知道雷瑾这位侯爷阅人历事已多,用人任事自有一定之规,对僚属贤能与否、事理原委,无不博访周咨,平日默识于心,不大宣之于口,却是以备他日用人任事之时参酌决定。而且随着他阅世愈深,观察愈微,举凡相貌、言语、举止、呈WWW.KANSHUBA.ORG、行事、待人等等,俱在眼目之中。僚属的才能优劣、品性脾气,等等,平日即已展开不动声色的内查外调,对多方面的情况加以参互质证,比对核实,对僚属的才能品德考察结论,总是在不断的评估、修正、完善,因之这种详实缜密的甄别考察,绝不仅仅局限于一般惯例的考核、考绩、考成等官方正式程式。

稍作思忖,独孤岳笑道:“卑职推测,是因前巡抚洪正本人颇有谋算,且为人多少有些刚愎自用,较少向幕僚讨教机宜,故而何参议谋划献策较少,便也不难理解了。”

“这样么?”雷瑾目光炯炯,悠然一笑:“四川官属僚佐,小子自不如先生熟悉。此番南来,倒要见上一见。这何参议既是才能卓异,大可不必在乎其品性上的瑕疵,不过——本侯先得见上一见,异日任用其人,才能心中有底。”

独孤岳一听,便知自己的荐举已经得到雷瑾大体上的认可,顿时大感宽慰。但也了然雷瑾在酒宴上说起此事的用意,这事儿便无形中也是对他的一种考验。诚所谓‘臣不密,失其身’,但凡是这酒席上谈及的政务,尤其是与这何参议有关之事,若是提前泄露出去,他可吃罪匪轻。今晚这酒宴一散,就得饬令家人守口如瓶才是。

想到这里,独孤岳便朗声大笑,说道:“侯爷即有此意,不如明日造访何氏府上?侯爷意下如何?”

“呵呵,”雷瑾颔首一笑,“先生但去安排,小子无不从命。”

“那就如此了。”

独孤岳说到这儿,想起一事,又道:“锄奸营的谍情通报说,近期因为侯爷南下四川,各方秘谍纷至沓来,云集成都。其中还说到京师司设监宦官张玉私入四川,已露踪迹,锄奸营正加派人手比对追查。如此形势,侯爷出入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司设监的张玉?他来四川干什么?”小说下载

雷瑾皱了皱眉头。以张玉的中官身分,若非奉旨入川,雷瑾这等独霸一方的封疆大吏真要想名正言顺的对付他,抓住张玉这一条私自离京的罪状已经足够。

毕竟宦官不奉旨而私自出京是犯了皇朝大忌的,皇朝太祖太宗时所立的祖制,至少在目前还没有谁胆敢公然的违逆,虽则天下早已呈现瓦解之势,但究竟还是皇甫家坐着龙庭不是?

张玉身为内廷宦官私自出京,潜入四川,定当小心隐藏不为人知才是,这么容易就暴露了形藏,必是其中有诈。

张玉身为畸门高手,并非仅只武技高明而已,自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绝活,可资隐藏和保命;何况其人久处宫廷权争漩涡,不会不知自保全身是第一要义。这宦官私自出京,变易形貌以避人耳目,应是一般而言的常识,凭张玉的出身、阅历、武技修为,哪里是那么容易被锄奸营发现踪迹的?

“这事有些蹊跷,”雷瑾说道,“怕就怕,他是蓄意暴露形藏,以自身作饵,吸引锄奸营的注意,从而掩护暗中进行的诡谋。张玉此人来历非同一般,锄奸营不要被他蒙蔽了。告诉锄奸营,要他们特别注意这点。另外,铁血营要加强警卫,注意防范可能针对执政府重要僚属的袭击、刺杀。大家伙出入都要小心了。”

独孤岳微微点头,“侯爷说的极是,这事卑职今晚就交代布置下去。”

“那就好。来,满饮此杯!”

雷瑾举杯,座中诸人齐声应诺,花厅中一片笑语喧阗。

玉河水静,桨声灯影里,一条官船悠悠滑过水面,荡起涟漪。

国朝初年,蜀王府宫城修建时,挖土筑城,高垫地基,隆然居于成都重城的中心,又疏导开挖环绕宫城的河沟,广设明渠暗沟以宣泄大雨洪水,使宫城之内免受洪涝之害。

环绕蜀王府宫城,外通金河,内连摩诃池的河沟,由于河面甚宽,建造宫城时,可以船只来往运送木料砖瓦。王府既成,王府生活所需之物,亦可由船只运入,民间俗称为玉(御)河。

这一条官船,就是给蜀王府运送柴炭、蔬果、牛羊猪肉、活鸡活鸭等生活必需品的船只之一,每晚三更开始,由金河转入玉河,最后驶入蜀王府宫城卸货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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