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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节

惊雷逐鹿-第3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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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官船,就是给蜀王府运送柴炭、蔬果、牛羊猪肉、活鸡活鸭等生活必需品的船只之一,每晚三更开始,由金河转入玉河,最后驶入蜀王府宫城卸货交割,第二天一早再由执政府指定的专人,点算清楚,逐一按品秩分发给王府上下主仆人等。

官船驶过水道转弯处,船工都专注于划桨、使橹、操舵,根本没有察觉一个窈窕人影从官船上纵身飞起,宛如大鸟腾空,无声无息地横越水面,跃到岸上,借着夜色掩护,贴着墙根奔行,迅快无比的闪入一条街巷。

黑影忽动忽停,如同一缕轻风,七拐八弯之后闪入一条巷子。

前无去路,但一侧高墙底下有一道门户,想是这户人家平时出入的小门。

黑影闪到门边,倏然潜入,原来紧合的门扉只是虚掩而已,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后花园,山石嶙峋,花木扶疏,点点流萤映照,显得影影绰绰,宛如鬼怪,蛙声虫鸣的细碎合奏则因了黑影的进入,打乱了原有的节奏。

“拿到了吗?”

在突兀奇异的假山石后,一个低沉沧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男人的嗓音,年纪不会太年轻。

“拿到了。”

自外而入的黑影答道,软媚轻柔,自是女子无疑,显然黑暗中问话的声音是女子所熟知,丝毫不显惊诧。

“后面没人跟着吧?”

“我搭顺风船进的城,不会有人跟在后面的,放心啦,我江湖上的字号可不是白叫的。”女子似乎很有把握,“哦,你肯定那人会来么?”

黑暗中的男人回答:

“以那人的脾性,我的举动迟早会引起他的注意。如果他来了,你拿到的东西,就是他的阎王催命符。如果他不来,那只能说他命不该绝,气数未尽。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能以后再找机会。这次你从汉中南来,正是八方风雨汇聚成都的时候,又赶上了眼下这档子事,正要借重你的本事。诗经有云‘远客来矣,维风及雨’,或许真能一击得中亦未可知。”

“不要信心太足,这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女子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

“好啦,不说这些了。把东西给我。”

男子在黑暗中说到,并没有察觉女子的异常。

在黑暗中接过女子递过的物事,男子又道:“你先歇息吧,我从地道过去那边院子。”

“真的要致那人于死地吗?”女子在黑暗中问道。

男子稍稍停顿了一下,“你怎么了?此人一身系军国之重,最适宜偷袭暗杀,一旦身死,军心必乱,其手下乌合之众肯定作鸟兽散。哦,对了,刚好得了一样东西,你看看趁手与否?”

说着话的当儿,火石击刀,铮的一声,黑暗中亮起一团微弱的火光。

男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个物事来,递给女子:“看看。”

女子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是一支短小的匕首,鲨鱼皮鞘子做工精致,红铜剑档上镶嵌了一颗重碧猫眼儿宝石,极之珍贵华美。

匕身短小,堪仅六寸,女子一见心儿便有些喜欢,忍不住握住匕首把柄,只觉分外趁手,便顺手一抽,卡簧轻响,拔匕出鞘,微弱火光映照下,短匕青光幽幽,涟漪流淌,旋转如螺如晕的奇异纹路在镜面般的匕身上煞是特别,锋刃尚未沾手,森森冷气已是沁人肌肤!

“好!”女子在幽暗中低声赞道。

“大概古人所谓的百炼钢、缅铁、镔铁、玉钢所打造的稀世兵刃,也就是这种了。好了,我先过去了。”

声音未落,男子已然身形一转,倏忽已失踪影,那点微弱火光自是一闪而逝。

女子在黑暗中轻叹一声:“这口匕首会沾上谁的鲜血呢?”

声如游丝,袅袅消散。

一切重归平静。

2007-2-6

第六章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真珠帘下晓光侵,莺语隔琼林。

后花园中鸟语喧阗,一觉睡醒的雷瑾,看看天色明亮,已是近午时分,这时才自个儿起身梳洗装束,也懒得唤人侍侯了——

栖云凝清、倪法胜、翠玄涵秋、倪净渊、凝霜几个妾婢,虽是早已起身,却是因夜里喝高兴了,不胜酒力,起身时兀自浓睡不消残酒,这会儿都在后园中各自扎起功架,凝神运气,使劲发力,活动筋骨,藉以发散发散酒气,清醒清醒头脑,这时也自不便打扰她们。

通宵达旦的宴饮,烈性烧酒、葡萄酒、金华酒轮番下肚,混杂使酒,翻江倒海起来,即使以雷瑾的胃肠久经考验也难消受,即使以雷瑾晋身天道的修为也觉得难以支撑,在独孤岳、雷水平、阿顾都不胜酒力逐一醉倒之时,雷瑾也在薰薰醉意中回到客房安歇,直到这时才醒转起身。

在房中做得几个导引曲伸,雷瑾浑身的骨节噼里啪啦犹如爆竹般连珠价响,直到气海黄庭中骤然提起的一口真气周天盘旋,砥砺消磨殆尽,倏然尽而复生,无中生有,运转这一口新生真气,使内息达于四梢,气机活泼泼汪洋恣肆,便算补上今日的早课,自又神清气爽。

独孤岳早已将造访执政府右参议何健府上的事安排妥当,就在晚间。

当下便是梳洗、午膳等事,自也不须多说。云南、贵州一干文武大员奉命述职,这时都还在路上,尚未抵达成都,雷瑾还有足够多的闲散时间。

白驹过隙,暮云四合。

蹄声得得,两乘外观不甚出众的驷马轻车从独孤岳别业的车马轿厅驶出,车马上的徽章标识和商家幌子,表明这是四川最大的车马行“麻城约车马行”对外出租的马车。

西北幕府所有衙门官署,一律不备官用车马,亦无廪给银钱。军中武官自有军马以供乘骑,至于文官胥吏,无论公私事务,则一概使用自备车马,只是在公事上所支应开销的车马费用可以据实呈报核销,另每月支领相应的车马津贴银钱而已。就算是独孤岳这样的幕僚高官,使用车马轿子代步,亦无非租赁或是自养,都需要自掏腰包预先垫支,扣除了核实报销的公务开支后,因私使用车马部分虽有津贴补助,但总归是要自费开销,人皆自利,自家的财物总要爱惜许多,这一来自然是没了滥用官用车马的弊病,并且还相应的刺激了民间私营的车马轿行以及载客船行的兴旺。

这一条规矩,在初行之时虽屡遭官吏士绅讥刺怨言,道是鄙陋无礼,公私不便,但西北幕府却是坚持至今再没更动过,亦渐渐成了西北一种风习,再也少人说这是鄙陋之事了。

“这车马不错,看来麻城约车马行很是兴旺发达嘛,你这执政大人都照顾他们的生意了。”

雷瑾倚在大靠枕上,大坐褥上还垫了四川有名的水竹凉垫,凉爽舒适,便轻松地笑了笑,对同坐马车的独孤岳说道。

这车马行走起来轻快稳便,雷瑾自是合理推知车马行的资财实力很强。这般时时租赁给人使用的车马,一直保持良好的驾乘车况比较难,而且驾驭有术的驭手车夫也不是那么易得,在在需要充足的人手予以保障,这便是无庸置疑的需要有雄厚资财后盾。再则这车内装饰布置看似平常,却无一不显匠心,无论坐卧,都尽最大限度的让人觉着舒适,这便极不简单,独孤岳命人租赁这家的两乘车马,自非无因也。

“呵呵,麻城约车马行,大概太宗时就开始兴办了,信誉很不错,远至湖广,南到云南,西上松潘,北达关中延绥,都有他们的车马。早些年因战事频频,生意萎缩了些,这几年又重新振作奋发,生意向好。公事使用车马十之七八是租用他们车马行的。他们载客运货,并捎带收寄书信,生意红火得很。”独孤岳笑答。

“哦,这么说‘革新邮政’的条陈里,建言官方专营邮政,开放收寄黎庶私人信件和包裹,不得准许民间随意私营收寄邮递信件包裹业务,就是从这上面得到的灵感吗?”

雷瑾思忖着问道。

这麻城约车马行,雷瑾通过《政务简报》、《形势汇纂》等约略也知道一点它的过去史,据说因皇朝太祖实行移民实边屯垦驻军之策,湖广麻城等地有大批移民迁徙移居于四川,这些湖广移民恋栈乡土,渐渐自发形成了同乡会馆,每年同乡集会,都会公推代表,返乡探亲,这自然在去时捎带信件、礼物,回时捎带家乡特产和亲友信件、礼物等等,久而久之,在太宗时,已形成载运货物、捎带书信的帮派会社,俗称为“麻城约”。这等帮派会社的存在,自然不会受官府待见,一则官府疑惧其聚众不法,总是设法抑制、限制;二则官吏兵丁的勒索卡拿,不但使车马行积聚资本财富缓慢艰难,也使得这等车马行帮众非常抱团和排外,虽然勉强保证了车马行能继续生存,但是这也使车马行与江湖上的黑道帮派区隔模糊,有的官员甚至就视其为黑道帮派而加以打击,因之数十百年以来,麻城约车马行也不过发展到现今的规模,主要在四川、湖广等地载客运货。

雷瑾甚至也坐过麻城约车马行的马车,正是想到了麻城约车马行还收寄私人信件和零散包裹,所以雷瑾才联想到独孤岳与刘卫辰联署的“革新邮政”公事条陈上去,故有此问。

“哦,是与之有关。不过这事,侯爷还是听听何健会怎么说吧。”

雷瑾听独孤岳如此说法,默然思忖片刻,忽然又说道:“看来得与刘长史商量商量,如何将载客运货的车马船行纳入长史府的议事日程,或许应该由长史府参股其中,合营控制,单凭〈契约合约则例〉〈新订会社则例〉、〈通商则例〉、〈贸易则例〉还不足以管治疏导,还得需要〈合伙合营商社条例〉、〈商社合股法条〉制约。先生之意,这是否可行?”

独孤岳默默思索雷瑾的新想法,说道:“照理是可行,但还需商榷。嗯,先提上长史府议事日程,由众人计议一番,并与西北几个大的车马行商社通通气,有商有量,官民皆大欢喜是最好了,免得争执动荡起来,乱了大局。”

“也好。”雷瑾无可无不可,便是概然应允。

说话间,两乘驷马轻车已到何府,提着灯笼的使女引领前行,马车辚辚,慢慢驶进车马轿厅,何府家仆早已通报进去,右参议何健已携夫人、小妾、子女一行华服盛装趋迎,华灯初上,一番行礼寒暄,亦是热闹。

右参议何健是个面皮白净,风liu倜傥的儒雅之人,一身月白底子弹墨梅花皂色镶边交领罗褶子,乍见之下,令人迥乎看不出他身上有丁点的铜臭气,更看不出他因长年执掌钱粮出入,过手银钱无数而举止谨小慎微,这种在某些事务官员身上常见的痕迹在这何健身上似乎没有一点。

其人举止谈吐皆是不同俗流,洒脱自如,有种飘逸离尘的风华气度,令人一见忘俗,为之心折不已。这也令雷瑾完全无法推测何健是因何缘故,才以‘贪酷’的一语考评而被上司奏本弹劾遭到免官罢职,雷瑾甚至于有些疑心这何参议免官,仅仅只是因为官场上甲科乙榜相轻的陋习。

这何参议的乙榜举人身分,在官场仕途上向来就属于等外之选。帝国铨选官员,积久成习,有一定格式,譬如同一外选,繁要之缺,必待甲科进士,而乙榜举人仅得边远简小之缺。州县正印堂官,以上中之州县为进士缺,中下之州县为举人缺,最下之州县为贡生缺。以举贡身分进入仕途,历官虽至方面大员,一般非广西、云贵等贫瘠之省,不以处之。甲科进士即使担任同知、通判或知县,也视为仕途过渡,并不以政事为重。中央抚按诸臣遇地方州县官员,皆重甲科而轻乡举。所谓‘同一宽也,在进士则为抚字,在举人则为姑息。同一严也,在进士则为精明,在举人则为苛戾。是以为举人者,非华颠豁齿不就选’,即是帝国官场以科甲论优劣的真实写照。

雷瑾之疑心,即本于此,也许这何健经手钱粮,确有中饱私囊之事,但若是搀杂了甲科乙榜相轻的官场陋规,或许所谓的‘贪酷’之名也是有言过其实的地方。

不过,雷瑾不是一味相信眼见为实,易为表象迷惑的人,这刻虽是有此疑心,也只是藏在肚里,喜怒不形于色。

这何健到底是否堪当大用,虽有独孤岳荐举,雷瑾也不会轻率的加以重用,还得继续甄别考察;当然何健若仅仅在独孤岳手下办事,雷瑾是不会说什么的,他不太会去干涉独孤岳的用人行事。

这就是说,雷瑾虽然信任独孤岳的才能品性,但并不等于他就会顺理成章的也信任独孤岳所荐举的任何一人。

在用人选拔上,雷瑾甚至连自己都不会完全相信,他只相信长期而连续的甄别考察,表里不一之人即或能蒙蔽一时,绝不可能蒙蔽久远;即或能蒙蔽少数人,绝不可能蒙蔽所有的人,大奸巨滑之人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说话间,何健向雷瑾拱手说道:“侯爷请随我来。”

众人便跟着何健,绕过一座将门厅视线完全遮挡的镶玉瑗落地紫檀插屏,雷瑾注意到插屏中所嵌玉瑗,温润古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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