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一九九九年,我十八岁。6月份的时候,我坐在南下的火车上,担心自己找不到可下的车站。窗外是清晨,雾气迷蒙,我看不见平原,只看见了平原上的雾。但是我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收割过的荒凉的麦田。以前,它是金色的。再以前,它是绿色的。现在,它距离哪种颜色都很远。 广播里放的是英国乡村歌曲,一个声音唱道:“躺在金色的麦田里……”这个歌手在扯蛋,没有人能躺在金色的麦田里。俗话说,针尖对麦芒,没有人的皮肤粗糙到针都刺不穿…… 回想4年前,绿皮火车一路南下,我提防有人突然跟我招呼。窗外越来越亮,又越来越黑。我趴在桌子上睡。醒的时候,两颗门牙酸痛不已,已经松动。我是被尿憋醒的。在南下的火车上,我环顾四周,看哪里方便排泄。火车很挤,空中横七竖八,站立的人身子直着,脑袋耷拉,活像吊颈而死,只差舌头没伸出来;地上则七零八落,一双腿在某人胯下,头和身子却不见踪影,满地都是这...
一 一九五七年八月。 奇热的天气。P城气象台预报说,这一天的最高气温是摄氏三十九度。这是一个发烧、看急诊的温度,一个头疼、头晕、嘴唇干裂、食欲减退、舌苔变黄而又畏寒发抖、颜面青白、嘴唇褐紫、捂上双层棉被也暖和不过来的温度。你摸一摸桌子、墙壁、床栏杆,温吞吞的。你摸一摸石头和铁器,烫手。你摸一摸自己的身体,冰凉。钟亦成的心,更冷。 这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下子就冻结了。花草、天空、空气、报纸、笑声和每一个人的脸孔,突然一下子都硬了起来。世界一下子降到了太空温度——绝对零度了吗?天空像青色的铁板,花草像杂乱的石头,空气液化以后结成了坚硬的冰块,报纸杀气腾腾,笑声陡地消失,脸孔上全是冷气。心,失去血色,硬邦邦的了。...
去年六月份一个炎热的下午我不得不去电信大楼补交电话费。在此之前我因为一举补交了拖欠达半年之久的电费和滞纳金而一时没钱去交电话费。 电信局警告了我两次,然后掐了我的线。当终于得到一笔够我交电话费的钱时,我希望这个月的电费通知单最好慢点来。什么是日常生活中的矛盾?电费和电话费就是一对矛盾。在鼓楼大桥上我被一个夹着黑包的衣衫褴缕的外地人截住。他两眼放光,说我的面相非同一般,一定要为我算一卦,不要钱。天桥桥面上的塑胶被太阳晒化了,踩上去粘乎乎的,像吐出来的口香糖,也像老烟鬼的疾,也像鼻涕或者精液,也像刚拉的狗屎。这些都是不算讨厌的比方。你如果想到脚下踩着的是一块活的肉时,相信你立刻就会吐出来的。我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去你妈的。这个外地人完全懵了,没能作出任何反应。直到我走到大桥的尽头准备下台阶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冲我咬牙切齿地大喊了一句:今年你会走运的!我一边机械...
(宋)范坰、林禹提要 《吴越备史》四卷、《补遗》一卷,旧本题宋武胜军节度使掌书记范坰、巡官林禹撰。载钱鏐以下累世事迹,据旧目卷首列《年号世系图》,《诸王子弟官爵封谥表》,《十三州图》,《十三州考》,今唯存《十三州考》一篇,其图表俱佚。後附《补遗》一卷,则不载作者名氏。考陈振孙《书录解题》,载钱俶之弟俨,著《吴越遗事》,有开宝五年序。又谓《备史》亦俨所作,托名林范。今是书四卷之末有跋二首,一题嘉祐元年四代孙中孚,一题绍兴二年七代孙休涣。如据书中所记而言,则当从钱鏐起算,不当从钱俶起算。所称四代、七代,显据作书者而言,则振孙以《备史》为俨撰,似得其实。钱曾《敏求记》云,今本为鏐十七世孙德洪(案《吴越世家》疑辨作十九世孙,未详孰是)嘉靖间刊本。序称《补遗》为其门人马荩臣所续,序次紊乱。如衣锦城建金籙醮及迎释迦等事,皆失载。今是书於此数事,咸备无阙,则非德洪重刊之本...
第二十一章 謙退之道 有登龍之術,也有謙退之道,而蘇東坡不愧為謙退大師。現在蘇東坡的情況是,不追求政治,而為政治所追求,頗為有趣。當年王安石得勢之時,他在政壇坎坷不達,不足詫異;可是如今他的同黨既然當政,他仍然失敗,則確屬可驚了。蘇東坡永遠不夠為一個好黨人,因為他過於孤高,非常人可及。現在他的同黨當政,他自己有聲望,受人愛戴,有皇太後佩服他的學問人品,可是他卻一直想擺脫一個頗為人羡慕覬覦的政治地位,卻沒有立即如願。但是了解他氣質的人,都知道他的宦海生涯不會太久的。延緩年老展長青春的第一條規矩,是避免一切情緒上的煩擾,可是蘇東坡現在,在他所謂『奸小之境』的官場,卻有過多的情緒上的煩擾。政治這臺戲,對有此愛好的人,是很好玩;對那些不愛統治別人的人,喪失人性尊嚴而取得那份威權與虛榮,認為並不值得。蘇東坡的心始終沒放在政治游戲上。他本身缺乏得最慘的,便是無...
1918年9月底,我作为一个年青的潜艇艇长和施泰因鲍尔海军上尉(他因功曾荣获骑士勋章)各率一艘潜艇在亚德里亚海岸奥地利的普拉军港今属南斯拉夫准备启航。我们要出海协同作战,到马耳他附近海域等待英国穿过苏伊士运河从东面驶来的大型护航运输队,利用朔月时光在水面对其发起攻击。我们打算利用潜艇侧影小,不易被发现等有利条件,先从水面穿过敌人的驱逐舰护航兵力,然后驶近护航运输队的核心,对多列商船纵队实施水面袭击。我们约定在西西里岛东南50海里、方位315°处的帕塞罗角会合。据我们所知,两艘潜艇协同作战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之前,潜艇一直是单独作战的;他们单独出航,单独行进,单独自卫以对付反潜兵力,并单独搜索和攻击敌目标。那时,潜艇的通信手段——无线电报还无法使潜艇实施协同作战。当时尚无短波和长波通信,潜艇一下潜即失去任何无线电联络。在水面状态通信时也必须在两根桅杆之间架设一部天线,以便能...
一只芦花大公鸡从柏油码头的货堆上跳下来,像一个绅士不慌不忙地走到小木屋前迎接它的早餐。半碗籼米盛在青边大瓷碗里,公鸡用一条脚爪在碗里划动了一下,碗里的籼米便有了复杂的地形,公鸡先啄食丘陵,然后在平原上又做出一些丘陵,半碗籼米很快就剩下了几星粉屑。普山的公鸡食量惊人,因此它的晨啼声响彻柏油码头附近的街区上空。河对岸香椿树街上的睡眠者听见普山的公鸡叫了三遍,普山的公鸡叫过三遍,早晨确凿地就来临了,热爱劳动的人们就该起床劳动了。 阳光照耀着柏油码头上的人和船,肩扛货包的男人光裸上身,只在肩上垫一块粗纱毛巾,他们来回穿梭于船板与货堆之间,每一个来回都要绕过一个衣冠楚楚的人,那个人坐在椅子上,穿着深蓝色中山装和黑色猪皮皮鞋,他的罗锅腰给中山装造成了几条不必要的皱褶。他的手臂也似乎短了一些,但十根手指却显得强壮,它们既要抓着纸和圆珠笔,还要向搬运工收取一根根涂着红漆的...
第一章 万历皇帝 公元1587年,在中国为明万历十五年,论干支则为丁亥,属猪。当日四海升平,全年并无大事可叙,纵是气候有点反常,夏季北京缺雨,五六月间时疫流行,旱情延及山东,南直隶却又因降雨过多而患水,入秋之后山西又有地震,但这种小灾小患,以我国幅员之大,似乎年年在所不免。只要小事未曾酿成大灾,也就无关宏旨。总之,在历史上,万历十五年实为平平淡淡的一年。 既然如此,著者又何以把《万历十五年》题作书名来写这样一本专著呢? 1587年,在西欧历史上为西班牙舰队全部出动征英的前一年。当年,在我国的朝廷上发生了若干为历史学家所易于忽视的事仲。这些事件,表面看来虽似末端小节,但实质上却是以前发生大事的症结,也是将在以后掀起波澜的机缘。其间关系因果,恰为历史的重点。...
威尼斯日记五月 公元第一千九百九十二年第五月第二日 写好日期后,分别添了“第”字,缘因我从未写过日记。这次呢,是要去威尼斯写上两个月。 洛杉矶连日暴乱。浓烟自西边掩来,日光黯淡,站在院子里,呛得有些咳嗽。寄居之处离暴乱地区不远,却隔着一座小山,山顶有洛杉矶道奇棒球场,上去西望,广阔的黑烟静静向高空翻动。 到今天为止,据报导四十五人死亡,伤一千九百人,七千四百五十九人被捕,起火三千七百处。维持治安的有五千七百多名警察、民兵和联邦执法人员,再加上一千两百名海军陆战队士兵。 据报导,有八百五十家韩裔人的商店遭焚毁。电视画面里,韩裔人持枪上房压顶,保护自己的商店。时光倒流两百年,好像又在开发西部。...
Author :Issue : 总第 43期Provenance :Date :Nation :Translator :吴 溪 一年半是漫长的 一年半,各位也许要说是短促的,然而我却说是漫长的。如果要说短,那末,十年也短,五十年也短,一百年也短。因为生时是有限的,死后是无限的。拿有限和无限相比,这不是短,而是根本无。假使有事情可做,并且过得愉快,那么,这一年半岂不是足以充分利用的吗? 我应该加快步伐,争取能够做到:多起草一页原稿,多骂倒一个人,多破坏一件事。……也许老天对于我这个顽固的骂人的脾气,也不能够不感到惊异呢?哈哈! 我不是反对自杀的人。只是觉得,在犯了违背道德和人情的严重罪行以后,自己悔恨,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自杀寻死,借以忏悔罪过,象这样的自杀,就不一定是坏事。...
一个微雪的傍晚,我由东向西从火车站进入这个城市,走在西区空寂的街道上。我披着一件土黄色底角结满油垢的军大衣我肩背桶形帆布包对这个城市东张西望。街灯在5点30分骤然一闪,房屋与树木呈现出浑黄的轮廓,我看见地上的雪是薄绒般的一层,我的脚印紊乱地印在上面,朝城市的中心浮游过去,就像一条鱼。 我头一次见到了环形路口。人们骑着自行车或者坐在电车上朝四个方向经过组成一种陌生的生活规则。我绕着西区著名的环形路口走了一圈。我看见了巨大的花坛和美丽的雕塑耸立在路中心,矜持而静穆。喷泉在雪中溅出淡色水雾,冬青树蓊郁繁盛。你没有来过这里所以你来了这里。我听见一个蜂鸣似的声音在对我说,紧接着我低头发现了一只旧鞋子,是一只70年代初流行的解放鞋,它大模大样然而又是孤零零地躺在环形路口上,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后决定把这当作城市的第一个奇怪现象来研究。...
您所在的位置:登陆网站>阿信>正文回目录第38节:今年多亏有了阿信作者: 赵玉皎 译 [日]桥田寿贺子 阿藤紧紧地抱住牌位:"阿信只有七岁啊!她又是个女孩儿,直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呢?我每次梦到阿信,都难过极了……至少也得给她上个供,我心里也好受些……" "可是……" 阿藤愤怒地说:"他爹,你就那么可惜那升米吗?所以你才愿意相信阿信还活着吗?" 作造一听大怒,抬手又向阿藤打去。阿仲慌忙叫道:"作造!" 阿藤说道:"那么,我不吃饭好了。我就算饿死,也要让阿信……"说着,阿藤紧紧地把牌位抱在怀里。 作造再也忍耐不住,转身走了出去。阿仲劝慰道:"阿藤,作造他也一样疼爱阿信,所以他才愿意相信阿信还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