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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悍马帮主-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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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肚子咕噜咕噜叫。”她呐呐道。
  “我饿了。”他平静解释,神情极其自然,不见半点赭色。
  “啊?”她紧紧盯住他,这时才发现他双手仍为她持碗。
  “我原想,咱俩可以共用一只大碗进食,所以方才多盛了好几勺……”
  男人话未说尽,但石云秋也能知晓,他后头的意思是说——她抢了木匙,结果只顾着填饱自己的小肚皮,把他残忍地干晾在一旁!
  许多时候,肢体动作往往抢先在脑子思考之前。
  她一怔,来不及多想,手中木匙伸近过去,而玉铎元也相当配合,嘴乖乖张开,让她把食物送进口中。
  “嗯……”他点点头,眉宇间显露出极度饥饿时、尝到食物后该发生的感动。他以往没玩过这种把戏,是与她相识、相处、受她“调教”后,才渐渐体会捉弄人是件多么愉悦的事儿,尤其捉弄的对象是她。
  咀嚼,吞下第一口,他也不说话,眼睛盯着她手里的木匙。
  石云秋觉得有哪边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略蹙眉心思索,待意会过来,已往他嘴里送去第二、第三匙、第四、五、六匙……
  等等!他四肢健全得很,没病没痛,为何要她喂食?
  猜测他是有意戏弄,她胸房悸颤,有些羞恼了。
  想她石云秋何许人也?能教她一时不察、耍得她团团转,还不都得怪他那张好皮相,让她瞧着、瞧着,人便懵到九重天外去啦!
  “你……拿去啦!”把木匙硬塞进他手里。
  玉铎元神情仍淡,与寻常时候无异,一切心绪起伏锁在黝瞳底,若有心去瞧,定能分辨出丝缕不寻常的玩意儿。
  “好。换我喂你。”脾气真好。
  “我又不是真有伤!”她叹气,双手悄握成拳,内心暗暗决定了,明日启程她便要跨上枣红大马,没谁能阻挡!
  “你没病没伤,我就不能喂你吗?”
  “呃?”她瞠着眸。“嗯……也、也不是这样说……”
  “那就是我想喂便能喂了。”他自个儿下了注解,温温朝她勾唇,再次喂起她来。“张嘴。”
  这一回,石云秋又被迷了魂似的,乖乖吃掉他送上的食物。
  窥看到这儿,三五成群散坐在营地里的大小汉子们终于收回视线,你瞅着我、我瞧着你,越看越得意。
  “唉,咱们头儿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没想到也有这么乖顺的时候,瞧她都能坐直了,这些日子全赖玉爷细心照料啊!咱‘霸寨马帮’全体上下铭感五内,不敢忘怀啊!”马帮汉子说得感慨万千。
  玉家的手下忙道:“别说你家头儿,我家主爷也不是好对付的人物,寻常时三拳打不出个闷屁,冷僻得紧,下决心要做的事,九头牦牛加十匹壮骡都拉不回。唉唉,现下竟也懂得待姑娘好,若非亲眼所见,打扁我都不信!是咱们该谢你‘霸寨马帮’,没让咱家主爷落得一生光棍儿呀!”
  马帮汉子忙再道:“该道谢的是咱们,你家主爷好胆量,眉头皱也没皱就‘走婚’过来了,英雄啊!真好汉是也!”
  玉家手下哈哈大笑。“在你们那儿,叫作‘走婚’,可这事要拿回‘江南玉家’,总得放开手来办,风风光光一场亲哪!届时,咱们这些人可得好好喝上几盅,替新郎倌和新嫁娘庆贺庆贺,来个不醉无归!”
  马帮汉子也跟着大乐。“那就大大恭喜了!”
  “呵呵呵~~同喜、同喜啊!”
  任由两边的汉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地搅和,莫老爹背对汉子们坐着,慢条斯理用过饭,再慢腾腾地点了水烟袋,半眯老眼,抽着烟。
  “莫老爹,您老儿要不要说个几句?咱们何时才能吃到头儿的喜酒啊?”
  “唔……”老人风干的瘦脸略偏,沉思似的,也不答话,就嘴角抿了抿,像是在笑。
  吃喜酒吗?
  确实等到一场,喜主也确实是“江南玉家”,可惜跟石云秋八竿子打不着。
  走域外的事儿在秋高气爽的时分大成,算了算,从去年冬至今年秋,前后约莫一年时间。
  回西南后,众人又一分为二,马帮归马帮,玉家归玉家,但总归情谊长存。
  分道扬镳的时刻,大伙儿本想给自家的头儿和主爷留个私密所在,好好话别。虽然仅是暂时分离,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绵绵情话当众说不出,压在心里要闷伤的。
  没想到,两边的当家半点也不领情。
  石云秋潇洒上马,把乌辫子往秀颈缠圈儿,银叶坠在天光下闪烁。
  她吆喝着马帮众汉子收拾好自个儿的家当,再次查看货物和骡马的状况后,跟着踢了踢马腹,准备掉头走人,脸容却下意识地选在此时淡淡抬起,与几步前伫马静立的男人对上眼。
  玉铎元身后亦是一大批手下,有货有马,但该准备出发的活儿全做尽了,大伙儿还装忙,东摸摸、西摸摸,偏偏没谁敢催自家主爷开口对姑娘说说话,但心里其实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唉唉,当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他们此时不说,就得等上许久才说得上话啦!
  能说什么?玉铎元心里一时也没个底儿。
  当初,他将玉家内务和生意上的事暂且交给族中几位兄弟打理,执意要亲自走这趟西南域外,整整一年,他与她朝夕相处,对她的感觉一向复杂,从原本的厌恶到兴味盎然,演变再演变,到最后才知晓,一旦从厌恶变成情动,那力道足可毁天灭地,坚不可摧、牢不可破地往心中扎根。
  此刻离别在即,他忽而体会那番滋味,格外能体会。
  他们都肩负着责任,无法任性为之。
  他不能留,她也不会随他走。
  所以,能说什么?
  说他胸口有些空、有几番落寞?说他其实对她……对她……
  “玉铎元。”她轻唤,眼角微挑。
  “是。”一凛,他不禁坐直,目光一瞬也不瞬。
  “回‘江南玉家’后,你可以多瞧瞧江南的美姑娘,尽情瞧不打紧,爱瞧谁便瞧谁,我允你。”
  抚着马颈,她闲适笑着,男人倒眯起深眸,英俊脸庞绷了绷。
  “不过嘛……”她拉长音,晃着脑袋瓜,惹得在场众家汉子也跟着拉长耳朵。“只能看,不能碰。听见没?”
  意气风发的麦色小脸极快地刷过嫣赭,就凭那抹可人颜色,玉铎元心情蓦然间大好,酱唇显笑了。
  “我不看,也不碰。”他淡道。
  这话一出,他身后此起彼落一阵吁喘,八成觉得主爷终于狗嘴……呃,是金口吐出一句像样儿的话来,颇感慰藉啊!
  这一方,石云秋点点头,尽管枣红大马甩着长鬃、发出呼噜噜的喷气干扰,像是好不耐烦了,她仍笑望着他。
  “那……就这样。”小脸又晃晃。
  他沉吟了会儿,颔首。“……就这样。”
  一旁的力头忍不下去,张声便嚷:“玉爷,别这样、那样的,若得空,就上咱们‘霸寨’来,头儿在寨子里等着和你‘走婚’呢!多走走有益身心,总搁着不管要生锈的——喔!”好痛!被那条乌辫子扫到脸啦!
  玉铎元忍着笑,与半边面颊隐约出现红痕的力头、以及其他马帮汉子们一一抱拳别过,而那女子已不再回眸。
  她策马在前,一踢马腹,领着众家好汉扬长而去。模模糊糊地,他胸口沉甸甸,想重重吐出闷气,又觉里头空空如也……
  石云秋按捺住一再想回头的冲动。
  她真要嘲笑自己了,如此婆婆妈妈、欲走还留,哪里像她?
  别离就别离,人家还说“小别胜新婚”呢!
  他和她暂别三、五个月,让他想昏了她,想她想得心痒痒,嘿嘿,多好!暗自胡笑,她如此安慰自己。
  然后,这一分离,秋尽冬来,西南域方已飘起丰雪……
  冬天的最后一次远行,“霸寨马帮”的大小汉子们为西南几家商号例行走货,所采办的仍以茶叶和棉花为大宗,走完这一次,赚饱荷包好过年。
  隔日便要往西南返回,马帮汉子们在当家头儿带领下,大大方方上“江南玉家”设在川境的行会借宿。这是当初玉家为了“走域外”,向“霸寨马帮”许下的条件之一——马帮在外行走时,玉家行会任其使用。
  原本一切寻常无奇,石云秋一干人也非首次在川境的玉家行会落脚过夜,引人好奇的,是搁置在行会前庭上的那顶大红花轿。
  花轿子红彤彤,红得亮眼,八名轿夫正绕着喜轿或坐或站地歇息着,陪嫁小丫头紧挨着轿子小窗,然后是那位体形很有看头的胖媒婆挥着红帕,扯尖嗓子冲着行会的老总管喊——
  “是玉大爷亲口说的,怎么可能有错?所以咱们才赶着把姑娘送来呀!……玉大爷?唉唉唉,当然是你家主爷玉铎元玉大爷啊!要不还有哪一位?他昨儿个才同涂老爷敲定,要涂家把闺女儿送过来这儿,说是回程时要一块儿带回江南主宅的!”
  涂得厚厚一层粉的胖脸忽然凑近老总管,自以为用气音说话就是压低音量,其实也清楚可闻。
  “告诉您啊……听说是用来抵债的!涂家快垮了,玉大爷有什么收什么,涂家闺女儿生得也水灵娇美,恰好教玉大爷收进房、抵了债,还能跟着吃香喝辣,想想也算福气喽!您老儿说是不?”
  蓦然间,脆而冷的女音乍响——
  “是玉大爷要娶的姑娘吗?哼哼,那可当真要开开眼界,教我后头几个弟兄们也一同评鉴评鉴了!”
  闻声,前庭的几个人一怔,不约而同地望将过来。
  前庭入口处,石云秋笑得眸眉皆弯,两臂盘胸,身后跟着一群刚翻身下马的黑汉子们,盛气凌人啊!
  第十章  相思最好尽清狂
  “啊!原来是石大当家和众位‘霸寨马帮’的好汉!稀客稀客,外头的坐骑咱立时吩咐底下人照料,大伙儿快入内喝杯水酒、取取暖!”认出石云秋后,老总管的倒三角眼陡然一烁,忙掠过胖媒婆趋前相迎。
  见状,胖媒婆不痛快了。“老总管,这成什么事啦?轿子里可是玉大爷看上眼的姑娘,要收作房里人的,若得宠,往后说不准得称她一声大少奶奶!您把咱们挡在前庭不让进,说是要等玉大爷回来再定夺,老身也没话说,可是那些人一来,您态度就这么天差地远的,不觉过分些吗?再有啊,咱告诉您——咦咦咦?姑、姑娘,想干嘛呀?!住手!不可以啊!哇啊啊——”
  轿帘子突然被横霸霸的姑娘一把掀飞,不是掀开而已,是真的整面掀扯掉,飞了出去!
  老总管加上那群马帮汉子,没谁敢上前阻拦,就让石云秋大步走去,格开胖媒婆和小丫鬟,如入无入之境,扯飞人家轿前的喜幛帘子。
  怒吗?恨吗?
  气恼到无以复加吗?
  石云秋不太能描述当下心情,太混乱了,即便许久后平静下来,仍无法追溯。正因为如此混乱的思绪,让她理智的那一方猛地坍塌,恶狠狠地只想看清楚轿里的姑娘。
  那姑娘啊,肯定生得温柔又娇丽,美若天仙,如江南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的女子,直搔天下所有男人的心窝。
  那样的姑娘……与她全然不同。
  劲瘦臂膀探入、陡握、扯出,不教对方有丝毫反应能力,她把那位一身喜红的新嫁娘拖出来,那姑娘惊呼了声,纤细身子撞上她。
  她尚未出手,新嫁娘的头帕已被撞开,露出一张白润澄透的玉容。
  美。
  人家长得确实美。
  五官细致如画,雾雾的眸,嫩嫩的颊,娇娇的唇,那对水汪汪的大眼教她突如其来一瞪,瞳仁颤了颤,连她都要为这新嫁娘心疼起来了。
  她不是有意对这姑娘使坏的,错不在人家身上,只是……只是……她是自惭形秽了吗?所以心才这么难受,仿彿要被剜出一般,而喉中涩然不已,被无形硬块堵得几乎不能呼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这是在干什么?!”
  僵持的场面终于有机会化解开来,微绷的男嗓突地穿透过人群。
  闻声,占据前庭入口处的马帮汉子们一致往两旁退开,让出一条小道予玉家主爷走进。
  玉铎元完全没料到会见到如此场面。
  即便他见过的世面不知凡几,迎过大风、闯过大浪,早练就一身铜墙铁壁,但目睹眼前景象,他仍是怔住了。
  瞠大双眼,目光来来回回地在石云秋和那个教她扯紧的女人脸上转移。
  这……究竟怎么回事?
  再有,她竟然在这儿,来到他身旁,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当内心填满一个人的名字与身影,那样的意念只要够强、够悍,思之又思、遍思不忘,便会把心心念念的人儿带到他身畔吗?
  但,她为何要欺负一个弱质女子?
  那模样和姿态,真像强抢民女的山寨主。
  “你抓紧这位姑娘干什么?”好不容易收敛心神,他疾步趋近,劈头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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