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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亢龙劫-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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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玲珑眼看透他的真面目,所以怕他。“你怕我么?”
  “咦?”
  “我真那么可怕,让你怕得说不出话?”
  话里的孤寂如此明显,阴沉的另一面往往意味着不被了解的孤独。
  这声音、这疑问,让她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下,好疼。
  “我怕你……真的怕你,但是……也许是我看错也不一定,你并不——”
  “你没看错,我的确可怕。”一朝兴亡系于他一身,这种人不可怕么?
  就算不想入世、不想拨动天命,光是这样一个存在的本身就是可怕。
  否则他何必离开郡王府和师父入山,又何必一别就是十年?
  用山林野趣冲淡他心中对名利权势的渴求、远离王府权位的斗争,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要恬淡他的心性,以期能舍去世俗名利的羁绊,不至于萌生改朝换代的野心么?
  这些,师父是做到了,然骨子里的阴邪却是怎么也灭不去,他很清楚。
  她怕他,怕得有理。
  “凤公子——”他突然不说话,好奇怪。“怎么了么?”
  “你知道我?”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初次相见时,你报过自己的姓名。”
  “你还记得。”
  “呃……”屏障那头传来困窘的虚应声。
  “你方才唱的可是易安居士的《行香子》?”
  “是的。”
  “很好听。”这是真心话。
  “谢谢。”
  片刻,又是一片化不开的沉默。
  这时候,说说话比较好吧?殷若瞳暗忖。
  深吸口气,她缓缓开口:“凤公子怎么又到钟宁山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说话。”他还在想该怎么诱她开口,好再听见她轻柔的嗓音,而她的主动让他暗喜。“我不知道,也许是心烦意乱,才想看看美景让自己释怀。”
  “若心仍有悬念,就算眼前景色再怎么美,也无法释怀不是?”
  凤骁阳挑了眉,望向隔开两人的衣袍。“姑娘,你的心倒是挺通透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么你呢?到山中来又是为什么?”
  “美景总是引人驻足再三、流连忘返,我不常出——出门,这儿是离家最近的美景。”
  “听起来,你好象是笼中鸟?”
  “笼中鸟?”头一回听人这么说她。“囚禁在笼中的鸟儿么?”
  “男子被喻为笼中鸟是因鸿鹄大志因于无法展翅的处境,女子被喻为笼中鸟则是指因于闺门不得出,你难道不是?”
  笼中鸟么……比起千回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的确是笼中鸟,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毕竟她的身分并不容许她恣意妄为,而她也不曾有过怨怼。
  人各有命,自该各守其分。“我不觉得自己是只笼中鸟,我只是爱美景当前,所以流连于钟宁山,如是而已。”
  “容易知足是件好事。”听出她话中的真诚,凤骁阳叹息。“倘若天下人都能像你那么容易知足该有多好。”而他凤骁阳——若他的知足并非自欺欺人的佯装,而是出自真心,也不会像今日一样进退维谷。
  “你并不知足?”
  “我不知道。”这姑娘问倒了向来自傲学识渊博的他。“怎么样才算知足?怎么样又是不知足?我不知道。知足么?为什么知足?我明明一无所有,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不知足么?又为何不知足?我毋需担忧三餐不继,又拥有许多人羡妒的才能,可是——”
  “你并不快乐。”在凤骁阳迟疑的当头,一边聆听一边思忖在心头而不自觉说出口的话,意外衔接上他的。
  “你说什么?”
  “呃?”她说了什么么?“我、我说了什么?”
  “你方才说了一句话。”
  “是么?”她、她有说话么?
  “我没听错,你说我——”懊恼被这个二度相见的姑娘看透,凤骁阳的语气有一丝不甘。“并不快乐。”
  啊?她方才好象真说了这话……“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你也许不愿让人……这么说。”
  不愿?“或许是,但也或许是从未有人说过。”没有人能发现他的不快乐,她是第一个。
  解语花、知心草——她会是么?
  霎时,脑海闪过一瞬间的错觉!
  时常出现的梦境在眼前晃动,烈焰炽烧的焦土中那抹纤细的身影——
  是她么?会是一袍之隔的她么?
  他想起当日为她卜算的结果。
  莫非,她命数另一头系的人是——
  同样也算不出天命的他?
  这究竟何解?
  第四章
  他——和她一开始所想的不太相同。
  望着白袍透出的黑影,殷若瞳这么想着。
  初见时,她怕他,因为一瞬间的四目交错,害怕藏在他眼眸深处的血光和阴邪;然而此时,她却不像先前那么怕了。
  为什么?
  是因为听出他话语中不同于眼眸的孤独么?
  “姑娘?”
  还有,这突来乍起的揪心又是为何?
  “姑娘!”
  “赫!”陷入思绪的她因这声叫唤而震了一下。
  凤骁阳好笑地摇头。真的是很容易受惊吓的姑娘,像兔子似的。
  隔着外袍,凤骁阳将拿着她衣裳的手伸了过去。
  真窘。殷若瞳烧红了脸,伸手接过。“呃……多谢凤公子。”人家不过是要拿衣物给她,瞧她吓得跟什么似的。“我、我不常这样。”
  “没有人会常常尖叫。”这样的对话方才也有过。
  “呃……我在想些事儿。”她说,一面穿上被火烘干的衣裳,身子与衣物相触时,殷若瞳讶然。
  干透的衣裳就像未跌落湖中前一样。
  这需要多少细心才能做到啊?
  她……的的确确错看、也错怪了他。
  这位公子——并不可怕。
  “能告诉我么?”凤骁阳突然开口。
  “咦?”
  这姑娘似乎很容易神游物外、飘魂于大虚之间呵。“你想的事。”
  “嗯……上次对公子有失礼之处,还望你海涵。”
  “你有什么失礼之处?”他倒不明白。
  “我……你救了我,我却没有好好谢你。”
  “举手之劳。再者,这事也算因我而起,你毋需挂怀。”
  “不,我还错怪你。”
  “错怪我?”他不解。
  “你并不可怕。”
  “……”
  “凤公子?”怎么没了声音?“凤公子?”能掀开外袍了么?殷若瞳伸手欲掀,又迟疑顿住。“你整好衣裳了么,凤公子?”
  “……”还是没声音。
  “凤公子?”那头始终没有出声,殷若瞳的心像悬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知该不该掀那外袍。
  就在她迟疑时,外袍突然被人扯下,让她发出一声惊呼。
  “你不该说这话!”除了充当屏障仍然湿漉漉的外袍无法穿上,一头湿发仍显狼狈的凤骁阳,目光灼人地瞪着同样湿透青丝的殷若瞳。
  逼得她连退数步,当日的恐惧又浮上心头。“为、为什么?”
  “因为我——”激昂的口气在发觉她的害怕时,不自觉地缓了下来,伸手掬起她的一撮乌发,握出剔透水珠。“因为我的确可怕。”
  手中的青丝晃摇出细微波浪,他抬头,只见黑发的主人一脸不赞同。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与我何干。”他笑,笑得既寒且冷。
  “凤公子!”见他转身欲走,殷若瞳跨步追去,生怕来不及留人,匆忙之际伸手拉人,可惜,在碰到他腰巾的同时也被石子绊了脚,跌倒在地。
  逐渐移远的背影没有回头,扬长离去。
  “凤——”地上一抹红光敛住殷若瞳慌张的声音。
  那是一块如血般红的玉佩!
  殷若瞳拾起,再移眸,已不见玉佩主人的身影。
  一杯薄酒,一勾弦月,对影成三人;
  一处纷乱,一地空茫,喟叹陷两难……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面前狼狈地逃离。
  不为什么,只为她一句“你并不可怕”。
  短短的一句话,说者无心,却令他这个听者有意。
  足堪倾城倾国的柔美绝色下,那两片艳红如血的菱唇吐出他从未听闻的字句,要他怎么不受撼动?
  从没有人说他不可怕——不,该说从没有人不怕他。
  就连师父,也会因为他背负的天命而心怀畏惧,只是藏得极好。然而,他的洞悉力又高上一等,想装迷糊也难。
  不信星家命数的亲爹表面虽不动声色,实则也对他的命数怀忧,十年不见的父子要有多深厚的感情自是不可能,整座王府……根本无他立足之地。
  而她,只不过是二度相见,却说出那样的话。
  一开始怕他、惧他甚深的娇柔女子竟说他不可怕!
  初时的错愕、惊讶是真的,可下一刻备受撼动的心绪也是真的!
  她无心的一句话,让他兴起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动起搂她入怀、强取豪夺的欲望。
  他再不走,只怕会付诸行动,平稳表相下压抑住的阴邪非他所能掌控,一旦疯狂的念头涌起,会做出什么事,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那姑娘——怕是再也见不得了。
  仅仅两次,便发现她有影响自己的本事;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因为算不出,所以深怀忧虑。
  抬头望月,凤骁阳叹了声。
  难得知心人,他却不能伸手去要,只因为背负的天命注定他孑然一身的遭遇。
  习惯性地探向腰间,空空如也的暗袋惊得他立时起身。
  凤凰玉不见了!
  该不会……
  一扇绮窗,一弯新月,斜倚映单影,
  一室静谧,一夜愁绪,凭栏照孤心……
  彻夜无眠,殷若瞳时而抬头望月,时而低头看着在雪白掌心陪衬下更显火红的玉佩。
  心中点点轻愁,凝聚成一道银白色身影,凝聚成一张令她心头紧缩的俊逸面容。
  这份相思,来得突然,来得出其不意。
  仅仅两度相遇,她竟将他镂记在心!
  人说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便是这么一回事么?
  “好烫!”掌心突生的灼热骇着她。
  低头看去,手上的血玉隐约散出热度,衬着月色,红光如血般冶艳诡丽。
  她怕,恐惧的感觉就像初次见到他时的心惊胆战。
  然而,散出奇热的玉仍在她掌中,可玉的主人却离得突然。她跌了一身疼,还是留不住人,狼狈地离开钟宁山,她难过得直想掉泪。
  回宫后,心头像压了千斤重的大石似的,任凭千回说了多少江湖趣事,还是无法教她释怀,脑子里装满了他离去时的冷笑与——
  冷笑背后的凄然。
  是她多心?还是真的看透了他?
  照理说,她应该害怕才对,凤公子看她的眼是如此冰冷绝情,但是,为何她又觉得那笑满怀不欲人探知的凄楚?
  明知不该,但她就是为他揪心。
  “若瞳?”入房探看的季千回发现窗边的身影,唤了声。“这么晚还没睡?”
  “我睡不着。”她回头,绝色秀丽的娇容上,双雁眉蹙着难过的情怀。
  “怎么了?”
  “我……”她低头,将玉佩紧贴在胸前,心下作了决定。“千回……”向来温和的柔美线条凝出坚定的意志,美目望向好姐妹。
  这眼神,让季千回涌起不安的预感。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现下,她觉得瞳妹妹这一唤肯定没好事。
  “我可不可以拒听?”
  “我想出宫。”
  来不及了!呜呜……
  装傻可以吧?她想,没志气地捂住耳朵。“我没听见。”
  “你不陪我,我也一样要出宫。”
  她想见他,就算是拿还他玉佩作为借口也罢,她就是想见他。
  季千回哀叫在心里。
  没来由地,她就是愈来愈觉得不安。
  从未来过繁华热闹的街道,所见的不论是人、事、物,在殷若瞳眼里都是全然的新奇与惊讶。
  兴奋地左逛右停,东市上每一摊小贩都可见她的身影穿梭其中。
  这也让跟在后头守护的季千回直叹气。
  一个倾城倾国的丽人,就算女扮男装还是倾城倾国啊。她暗叹,又气又笑天真地自以为女扮男装就能安全的殷若瞳。
  这个单纯的小公主定不知就算是男人也会被轻薄的吧?
  “千回!”兴奋得红了俏脸的殷若瞳回头拉住她。“这就是父皇统治下的北都城么?如此繁华景象,父皇定是个好皇帝对吧!”笑眯的眼带着得意与崇敬。“我好佩服父皇,能把这里治理得如此繁盛。”
  季千回僵了表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出宫的一路上,她刻意不让若瞳有机会听见百姓的耳语,避免让她看见不该看的场面。
  在北都城内,巡城的行走不单单只是巡城而已,同时也在监视百姓谈话,一有谋反或贬抑皇帝者,一律当众处死。
  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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