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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九爷吉祥-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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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尽是懊悔与颓丧。
  “收到朝廷这笔赈银时,我心想赈灾暂时还用不了那么多银子,于是先挪了一部分来填补藩库亏空,接着又挪一部分出来用在那些肯和含羞相亲的应酬上,还有一部分是给含羞置办嫁妆,就是怕她嫁出去后,娘家即使走到穷途末路的道上,至少她还有嫁妆当本钱……”
  “爹——”苏含羞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她扑到苏承应膝前跪倒,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承应凄然地抚着她的头发,两行清泪簌簌流了满面。
  “含羞,爹命中无子,只有你这个女儿,爹费尽心思想把你嫁进豪门贵胄,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谁知百般算计,反倒铸成大错,把你也给连累了。”他的语气哀切,双手不住轻颤。
  苏含羞泪流不止,抿紧嘴唇不住地摇头,无声地哽咽着。
  她从来不知道,当她任性地和父亲作对时,父亲原来都一直在苦心经营她的终生幸福,全心全意都是为了她,这份恩情,教她如何回报得起,她无法责怪父亲,只怪自己不曾体谅过父亲的一片苦心。
  听着苏承应这番恳切、无奈的坦承,霁华也感到震惊不已,虽然他不该挪用救灾的赈银,但所作所为却都是为了爱女着想,这份为人父的苦心霁华听了不禁为之动容。
  “身为封疆大吏,怎可没有爱民之心,竟然为了自己的女儿挪用赈银,可曾想过那些灾民的女儿要怎么活?”霁华正颜厉色地斥责,再怎么同情父爱至切的他,也要公私分明。
  苏承应神情黯然地跪倒在地,边揩眼泪、边在砖地上连连叩头。
  “卑职忘记圣人教诲,忘了要爱民如子,辜负朝廷和皇上的一片深恩厚望,如今后悔莫及,卑职已知罪孽深重、罪该万死,只求王爷惩处卑职一人,保全家人的性命,求王爷开恩。”
  苏含羞陪着父亲跪在霁华面前求情,霁华深深望着她苍白似雪的脸庞,她眸中的焦虑、担忧和酸楚,激起他内心强烈的保护欲。
  “你们都起来吧,岳父大人用不着求我,其实含羞为了救您才会答应我的求亲。”他突然顿了顿,随即挥开盘旋在心中那抹不对劲的怪异感,继续说道:“含羞嫁入豫王府后,豫王福晋的身分就能成为苏家的护身符,皇上纵使降罪于您,也会看在本王爷的面上从轻量刑的。”
  苏承应感激涕零地直淌泪,而苏含羞对霁华除了感激之外还有感动,她不知如何将内心的感动化成言语告诉他,原先在心中筑起一道高墙抵御他,如今这座高墙已让心头阵阵的暖流冲蚀、融化了。
  霁华此时正忙着盘算该如何筹措出一百二十万两来填补这个大洞,忽略了苏含羞眼中一闪而逝的真情流露。
  “到哪里生出一百二十万两呢……”他捏着眉心苦思,这么大的数目,苏承应居然流水般地花完了,这门花钱的功夫实在无法不令他感到万分钦佩。
  这对父女静静坐在一旁茫然失神地呆望着霁华,苏承应是因为惭愧而不敢吭气,苏含羞则是被霁华的稳重沉练慑得恍惚失神。
  她一直以为霁华是个空有一张俊俏脸孔、整日沈浸在温柔乡里的浪荡王爷,肯定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什么大本事的斯文贵公子,想不到他为了她肯一肩扛下她家的一本烂帐,流露出她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精干睿智,他毅然、坚定的大丈夫气魄,让她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气势逼人的男人,彻底令她着了迷。
  “九王爷……”苏承应猛咽着口水,战战兢兢地开口。“那些钱理当由卑职自己去筹借,怎么敢让王爷去担……”
  “好了好了。”霁华不耐地打断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打官腔,而且说到底,他也该为这件事负担起一半的责任。“事已至此,说这些客气话都于事无补,我既然决心迎娶含羞,当然不会置身事外,这一百二十万两我会想办法替岳父大人补上,您什么都不用担心,眼前最要紧的就是先将城外的灾民安置妥当,我负责借钱,您负责安置灾民,等这件事圆满完成后,再来操办我和含羞的婚事。”
  “是、是、是……”苏承应点头如捣蒜。
  “明日我就动身启程回京一趟。”他暗暗盘算着该向谁下手借这笔钱。
  一听见霁华说要回京,苏含羞的心突然紧紧一缩。
  “你、你要走了?”她仓卒地起身,愕然呆望他。
  苏含羞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依恋和不舍,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女娃,让霁华暗暗雀跃得意了起来。
  “你这反应是不舍还是开心?”霁华慵懒地挑了挑眉,有意逗弄她。
  苏含羞蓦地胀红了脸,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
  “我当然开心呀,开心得不得了,现在就要去放鞭炮庆祝!”
  她红着脸开门跑了出去,一跑她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干么那么娇羞万状,一副被人说中心事的窘态。
  不过……
  她在桂花丛前停下,两颊绯红地瞅着桂花,心中漾着又甜又暖的感受,好奇怪,她不再讨厌和霁华之间那种暧昧的气氛了,难道……真的心事被说中?
  这一醒悟,她的一颗心顿时狂跳不止,捂着红唇呆怔着。
  忽然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从远处凝视着她,她怔然回眸,呼息瞬间停止。
  纵使两人之间隔着一丛桂花树、一座凉亭,她也能清楚看见他那双清澈透亮的黑眸。
  她相信,他已经将她看穿了。
  “你居然回京两日才来见朕?”
  养心殿内,玄武帝盘膝而坐,一手支着下颚,语气疑惑地质问霁华。
  霁华淡淡地笑说:“皇兄体谅臣弟长途跋涉太累了一点,不过是休息一日再来请安,皇兄就别太计较了。”
  “谁跟你计较这个。”玄武帝轻哼一声,抽出压在奏折下的一封纸,摊开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东西?你看清楚!”
  霁华才瞥一眼,就懊恼地垂下头,低声哀叹。
  “你可真行啊,才从江南回来就开始典当珍玩和收藏,敢情去一趟江南欠下一屁股债?是谁吃下熊心豹子胆了,敢剥光咱们堂堂豫亲王?”玄武帝好不惊疑地大喊。
  听着皇兄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霁华不禁毛骨悚然,他感觉得到皇兄非常、非常的不悦!
  “来,咱们看看你当了些什么好束西。”玄武帝一派悠闲地开始念那张“当票”。“六颗大东珠、一对绿玉扳指、一串珊瑚朝珠,咦,这不是朕赏给你的东西吗?才当了三十万两,这么不值钱?”
  “好了,皇兄,臣弟知道自己当了什么东西,不用再念了。”霁华起身,深深一揖。“臣弟向皇兄赔罪,求皇兄息怒。”
  “朕先听听你的说词,再决定要不要息怒。”玄武帝把当票扔在御案上,双眸锐利地盯着他。
  霁华揉揉额角,一脸伤透脑筋的表情。
  “皇兄,如果我即将娶进门的妻子背负了庞大的债务,我该不该负责替她偿还?”他冷静自若地反问。
  玄武帝浓眉一皱,冷冷地说:“如果你爱她,那么就应该。”
  “好,皇兄,我解释完了。”他耸耸肩,潇洒坦然地一笑。
  “臭小子,你以为我是个白痴皇帝吗?”玄武帝跳起来怒骂。“苏含羞的娘家为何背负庞大的债务?她的爹是谁?是两江总督!那笔庞大的债务是什么?是朕从国库拨出去赈灾的银子!苏承应贪了那笔赈银,却要你来替他还给国库,你是疯了还是怎么了?”
  “皇兄放心,我没有疯,神智也很清楚,那笔赈银确实是被苏承应挪用了一半,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有他的苦衷……”
  “苏承应是封疆大吏,有再多苦衷也不可挪用赈银,一品大员岂可置朝廷的政令于不顾,置灾民的死活于不顾!”玄武帝不容置疑地说道。
  “臣弟明白。”霁华深深地吐息,他无法再替苏承应文过饰非,只期望皇兄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对苏承应重刑轻判。
  “苏承应罪证确凿,理当处斩,以为天下贪官者戒!”玄武帝冷然说道。
  霁华怔了怔,默默与玄武帝对望,良久,轻轻撩起袍服跪了下来。
  “皇上,苏承应罪该万死,但请念在他一切愚行都只为了爱女心切,并看在臣弟将娶苏含羞的分上,法外施恩,赦免他的死罪。”
  玄武帝不可置信地看着霁华,他给他御前免跪的恩典,然而他此刻竟为了替苏承应求情而下跪。
  “你在逼朕?!”
  “臣弟不敢,臣弟愿用这个亲王的爵位换苏承应一条性命。”
  玄武帝惊愕地瞪视着他,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怒气冲冲地在他面前焦躁地踱步。
  “你还不承认你疯了,居然拿亲王的爵位去换那个贪官的命,到底苏含羞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让你的脑子不清楚到这种地步!”他指着霁华大骂。
  霁华不动不语,恭谨地聆听。
  “还说不是在逼朕,你根本就是在逼朕答应你荒谬的求情!”玄武帝难得这般厉声斥人。
  霁华依然跪地不动,静静地听骂。
  “你、你——”玄武帝“你”了半天,实在也骂不下去了。“被你气死了,还不快站起来!”
  霁华眼睛一亮,乖乖地起身抱拳一揖。
  “多谢皇兄。”
  “谢什么谢,要谢去谢你的皇嫂吧,朕现在只想宰了你!”他气犹未消,抓起御案上的当票朝霁华扔过去。“你当掉的东西朕都命人赎回来了,看清楚,你欠朕四十万两。”
  “四十万两!”霁华怀疑地瞪着当票上的数字。“可是这上面明明写赎金三十万两啊!”
  “亲兄弟明算帐,你以为利息不用算吗?”玄武帝斜瞟他一眼。
  “光利息就十万两!”他惊呼得更大声。
  “怎么?不高兴借就不要借。”玄武帝作势要把当票抢回来。
  “不、不、不!高兴借,当然高兴借——”
  霁华呵呵浅笑,把那张当票珍宝似地收在怀里。
  “你完蛋了你,就快要被人给生吞活剥了。”玄武帝满脸不屑地嘲笑他。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
  在玄武帝会意过来,爆发另一场怒火之前,霁华早就风也似地悠悠哉哉扬长而去了。
  他倒是很期待,苏含羞会用什么方式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第六章
  头上戴着沉重的凤冠,凤冠上罩着红绣头巾,苏含羞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自己身上那件艳红、花团锦簇的新嫁衣。
  真的嫁了——
  都走到了这一步,她还不太敢相信自己这辈子真的嫁得掉,嫁的还不是什么守宫门侍卫,而是她曾发下豪语不嫁的那个观音菩萨样的王爷。
  哈哈,真是好极了!她在心底低咒。
  虽然嫁进豫亲王府,成了京中多少女子艳羡的豫王福晋,可是她打从心底瞧不起自己,从前不齿父亲攀权附势的行径,此刻自己却心甘情愿,还芳心窃喜地披上新嫁衣嫁给豫亲王。
  真不知豫亲王会怎么看待她?
  是不是会觉得她很虚伪,三番两次拒婚其实都只是在作戏而已?
  也可能觉得她假装自己很清高,其实是个表里不一、装腔作势的势利女人?
  指天咒誓地说不嫁给他,结果当他祭出权位、财富的法宝,让她清楚看见他是如何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就救活她们全家上下几百条人命之后,她立即五体投地伏倒在他跟前,如供奉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那般虔诚地膜拜他。
  哈哈,真是太好了,她自嘲地冷笑。
  为什么到了洞房花烛夜,她才开始想这些?为什么豫亲王一句“你是第一个令我动情的女人”,就让她从此神魂颠倒不已?为什么他一回京,也把她连人带魂给勾了去,害她日日陷在无法解释的茫然中?
  自他回京那日起,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虽然每隔个一、两天,父亲就有从京里来的贵客要招待,不过那些人里头有的是奉旨前来下聘的,也有专程替她裁制嫁衣的绣匠,还有小四会秘密带银子来交给父亲偿还赈银,有时候带来三十万、有时候是四十万,直到把父亲的亏空补足。
  除了试嫁衣,演练成亲当日的礼仪以外,她整日几乎无事可做,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偷偷地想他。
  想他那双仿佛能将她看得通体透明的俊眸,还有他那张吻得她昏头转向的薄唇,他炽热的拥抱、独特的冷冽香气、慵懒温存的嗓音,想得她成天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然后越想越多、越想越深入,把该想和不该想的都一起想了……再然后,便有坐在喜床上这一大篇的胡思乱想。
  新婚之夜的女子,对于婚后不可测的未来,通常都会有着迷惘和不安,苏含羞除了迷惘不安以外,还被一股莫名的焦虑和矛盾严重侵扰,止不住脑中漫天漫地的胡思乱想。
  不知何处传来阵阵笑闹声,独坐房中的苏含羞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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