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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乱神馆之蝶梦-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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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驱鬼的。”
  “每次我见到前一种人,都觉得仙乐盈耳;而碰见后一种人,眼前仿佛群魔乱舞。偏偏这一天之内,两种人全让我遇上了……”
  离春嘴角含笑,转身负手向前厅走去,衣袂飘动:
  “要说我这乱神馆,开得真正有趣啊!”
第02章


  四方的坊,街边的排水沟渠,十字路口的架桥,宽阔的林荫道,恢宏壮美的长安。
  街上并排走着两个人,约莫六七岁的白衣男孩并不出奇,他身边那人却引人侧目。
  一头青丝没有用幞头束起,也没有盘髻,只是用一条黑绸在脑后扎起一缕,与余下的一起披在背后。一身墨黑衣衫,宽袍大袖,没有显得肥大臃肿,反而纤细飘逸。配上她被服色一衬更显苍白的脸色,和愈加赤红的胎记,一派阴森鬼气。
  离春低头对封亦然说:
  “你是偷着跑来找我的吧?”
  亦然不禁讶异:
  “你怎么知道?”
  看你衣衫的质料,可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该是富家子弟吧。如果你家人知道你到乱神馆来,必然遣仆从跟随,也会给你足够的银钱,就不用你拿那玉来抵了。
  离春心里这样回答,脸上却只是神秘一笑,果然换来这孩子的崇敬与赞叹。
  “馆主你真如传言所说有神力呢!不错,我确是偷偷摸摸出来的。”亦然眼色一黯,“我也明白,这样去求你太过轻率,实在不像样子,可是,就算我与家里人说了,只怕也没人有心思管我。”
  “怎么?”
  “自从我娘出了事,家里就乱作一团了。大理寺的差役每天都来;爹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足不出户,一切事务都交由赵管事处理;莫成和以往一样劈着柴,看来却很焦虑;红羽她本应最清闲,却整天自找事情做,做完了又背着人去掉眼泪……大家都已经这样愁云惨雾的了,我还要去麻烦他们吗?”
  “刚才你说的,莫成和红羽,是你家佣人?”
  “是。莫成是家里的长工,主要干些力气活儿。红羽是娘的贴身丫鬟之一,除了伺候娘,其他事都不用她做。”
  “贴身丫鬟‘之一’?这么说,还有其他?”
  “是,还有一个叫红翎的,在我母亲横死那天失去了踪影。大理寺的人说,她多半与这凶案有关。”
  “那么,你请我叫你母亲出来,是要她亲口指认凶手,替她伸冤?”
  “不是。我并不清楚,横死与正常亡故有什么区别,但我知道,将凶手绳之以法,是官府的事情。很多人说,现下主持大理寺的杜大人,断案如神,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奇才。如果是他,一定可以把凶徒绳之以法。”
  “听说近日杜大人家中有事,他请假回去探望,目前不在职位。如果要指望他,恐怕得再等些日子了。”
  “那倒是不怕。早一日晚一日又如何?我娘也不能再活过来了。”
  离春凝思片刻,似乎不敢尽信:
  “你找我,就真的只为了想见上一面?”
  “还有,向她道歉。六天前,娘来责备我不好好念书,整日胡思乱想,还胡说八道吓唬她房里的丫鬟。可是,我真的没有说谎编故事,觉得委屈,心急起来顶撞了她。中午时我还在赌气,她亲自送来的饭菜,我一口也没有吃。到晚间已经后悔忤逆,但是天早黑下来,我不敢走出房门去认错,就睡下了,想着明日一早就去。第二日早上,我起来后,先往厨房走,想拿了早点送到母亲房里,求得原谅。经过柴房附近时,听到一声大叫‘夫人,您怎么睡在这里?’。我跑去看时,娘躺在水井边,莫成正在探她鼻息。刚伸手到鼻端,就缩回手去,人也坐到地上。我当时还不知怎么回事。后来一些人聚拢来,人丛中有人说‘报官吧’。很快来了许多穿着差官制服的,他们把娘的尸首抬起来时,娘的脸正好歪向我这边,一股清水自她口中流出,划过嘴角,直滴在地上……”
  亦然正说得出神,听见离春冷哼一声,似乎十分不悦,立刻不再述说:
  “实在抱歉,你讨厌听这些吧?”
  “放心,我没有气你,只是在想,那些差役来办案时,就没有一个人过去把你带开,任凭你在旁边这么看着?”
  “是啊,怎么了?”
  “我就是在‘哼’这个!”
  封家宅院门口,可不是一般的人多。
  一名身着孝服的男子站在门前阶上,身材魁伟但容色憔悴,俊秀的五官与封亦然有几分相似。他身后站着个略低着头,瘦削得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他们对面,站着几位大理寺的差官。为首一人抱拳招呼道:
  “哎呀,封爷,您今天总算是出来了。”
  那男子没精打彩地点头道:
  “是啊。这几日闷在屋里,做什么都没有心思,实在招待不周,怠慢各位了。”
  “封爷说哪里话?倒是我们每日来来去去的,给府上添了不少麻烦。”
  男子摇头表示不碍事。那满脸的哀戚,连见多了苦主的差官也不禁动容:
  “说句冒昧的话,您也听我一声劝:中年丧妻确是人间惨事,但人死不能复生,您可要节哀啊。”
  “我自知人死不能复生,但是节哀……”男子凄然一笑,眉宇之间尽是愁苦。
  差官见这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儿,男子像是猛醒过来:
  “看我糊涂的,就让大家在这里站着,快请进吧。”
  正在这时,街上缓缓走来一群身穿乌黑短衣的汉子,用木头吊了什么东西担在肩头。还没有走近,其中一人就大声吆喝:
  “是封家吧?您定作的墓碑,给您刻出来了!”
  正在张罗差官进宅的男子,一见他们,露出迫不及待的模样:
  “我一早起来,就是为了等这个。快,快抬进去吧。”
  他身后的瘦脸人,探出头来说话:
  “院子里已经腾出一块地方了,麻烦各位再多走几步。等放下了东西,辛苦钱是少不了的。”
  这人的话,本来殷切周到,但封家主人一听,却勃然大怒:
  “什么院子?难道,这样重要的东西,也可以摆在院子里的吗?抬到我现在的卧房去!”
  所有站在门外的人,闻言都一阵惊愕。先前说话那人,更是受到惊吓:
  “老、老爷!墓碑这东西,放在屋里,大大不祥啊!”
  男子霍然转身,凝望着他,眼色迷茫不解:
  “这哪有什么不祥的?”说着眨眨眼,眸中透出决然的执念,“玉蝶她,生是我妻,死,亦是我妻!与我同室而居,理所当然,又有何不妥?再说,她身子那样娇弱,院子里日晒雨淋的,怕会生病啊!”
  说罢怜爱地瞧着墓碑,嘴角露出微微笑意,转身引领短衣的人们进去,把其余人都撇在身后。
  见到大理寺人众鱼贯而入,离春领着封亦然从树后闪出。
  “刚才那个人,就是你爹?”离春问道。
  “是。”
  离春眼睛眯起,自语道:
  “难以置信,近几年闻名长安的富商封乘云,竟然是这样的人……”
  亦然没有听见她的自说自话,只是专注地看着那棵藏身用的树: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反而拉我避开?我还想把你介绍给爹呢,他也很想念娘。”
  “我与大理寺的人有些过节,一时还不想见他们。”
  “他们现在不在门口了,你我是不是可以进去?”
  “嗯。”
  亦然抬头看看天色:
  “近晌午了,可我家现在这样子……对,我带你去找红羽,她总能给我们找些吃的。等酒足饭饱了,应该就能开始了吧?”
  “开始?”离春摇头轻笑,“你以为招魂,还要附身,是那么容易的吗?需要作很多准备的。你知道,一个人活着,是由气血支持的。人一旦死去,血便枯竭,气也散去。如果想吸引魂魄归来,我这身体只能提供血,还欠缺与亡者相同的气。她生前呆过的地方,触摸过的物件上,都遗留着她的气息,所以,务必要到她的居所转一转,让那些气聚集到我体内。此外,还要了解她的经历与喜好,看她对这世间的哪些人事物心存牵挂。万事俱备后,就可以开始掐算时辰,方位与环境……总之,实在是麻烦啊。”
  “原来如此。这么复杂的话,大概要耗时许久了吧?”亦然看来有一丝失望,“不过,没关系,多久我都可以等的。但是,”有些过意不去地偷觑着离春,“要做这许多工作,不用钱真的可以吗?”
  离春失笑:
  “你把我离娘子当作什么人了?我虽然不是什么高尚人物,却也不会出尔反尔!快别说这些了,想早些见到,就马上带我去找你家那个红羽吧。她是贴身丫鬟,见了她想必会很有帮助。”
  “她现在多半在我娘的卧房。我们去那里找她,也顺便收集一些气。”
  封府内房屋众多,花木扶疏,很是气派优雅。奴仆却没有意料中的多,七拐八弯走了一路都没怎么碰到人。也许主母的亡故,真的让府中萧条了起来。离春本来担心自己的形貌与身份会引起骚乱,现在倒是少了这份顾虑。
  “这里就是了。”
  亦然推门进去,离春紧随其后,眼睛打量着房间各处。
  正在慢慢擦拭柜子的女子转过身来,先对着亦然叫了声“小公子”,再疑惑地望向离春,所见形貌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亦然怕她失礼,连忙说话:
  “红羽,快来见过离娘子。”
  “离娘子?”红羽睁大双眼,“乱神馆的?!公子,你莫非是要……”
  话说到一半,便好像悟到了什么,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离春,全无初时的畏惧之色。
  离春也回视着她,一会儿以后,忽然皱起眉头,半张开嘴像要说什么,最终却又抿起双唇,迈步在屋里转起圈子来。
  先走到柜前,用手轻抚一下,看看指上,半点灰尘也无。柜顶上扔着的那幅完成一半的绣品,也拿起来端详一番。旁边是一张样子普通的胡床,上方垂下纱帐,帐上绣着几只颜色鲜丽的彩蝶,被走过掀起的风一吹,便翩翩舞动似要飞出来。角落里的妆台上,摆着一只镶金的妆匣。离春走过时,顺手抓起铜镜,盯视着镜中昏黄的人影很久。
  红羽趁着她不注意,冲亦然比手势,使眼色,想要他说清这不速之客的来龙去脉。亦然全然不觉,只不明所以地看着离春摸这里动那里。
  离春站在琴台边,低头审视着台角的香炉,手指挑动琴上丝弦,“嗡”地一声。伴着琴音,她突兀地开口:
  “亦然,你不是说,想向你父亲引见我吗?他现在多半在和大理寺的人谈事情,你去他身边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见我。”
  亦然点头,应声出去了。
  离春见门关闭,反客为主地坐到屋正中的桌旁,默默瞧着红羽,眼神往对面的椅子上一带。红羽犹豫片刻,便坐到那里。离春却还是只望着她脸,一言不发。
  被那双看不出心绪的眼睛盯了半天,红羽终于忍耐不住,口气难免有些不善:
  “你把小公子支开,到底要干什么?”
  “姑娘聪明。”离春一笑,“只因为,我下面要说的,不太合适他听。”说完眼睫一掀,眸中鬼气乍现,“你家夫人,是溺死的吧?”
  红羽肩头一耸,被她的语调冻僵,谨慎问道:
  “你怎会知晓?”见她只是笑,就擅自揣测,“小公子告诉你的?不,应该没有人说与他知道……”
  但他却看见,尸体搬动时嘴角流水。
  离春笑得更深,语气也更为阴寒:
  “自然是知道的人告诉我的。我一进这屋子,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救命啊!好多水呀!快喘不过气了,胸好闷,谁来救救我啊!!”
  越说到后来,越是声嘶力竭,鬼腔鬼调,直把红羽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否定:
  “你,你骗人!”
  “你听着不像,也是应该的。她的声音,和我的并不一样……”
  “是不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带点闽南腔?”
  “是啊,如果不是太过凄厉,还很好听呢。”
  离春凑近些,言辞恳切:
  “最初,我还以为是你在说话,可是看了你半天,都不见你嘴动。正想问你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顾虑到亦然在这里,也就没敢出口。我为了证实,就走到镜子前往里面看,屋子里明明只有我们三人,镜中却恍惚有四条影子!”
  忆起刚才对视时,离春确曾欲压,后来也拿着镜子仔细端详,红羽的表情便越来越古怪,到最后脸色一沉,直从凳上滑跪在地,仰面大叫:
  “夫人!是您吗?您出来啊,您再说句话啊!您告诉红羽,是谁害死了您啊?!”
  离春离座搀扶:
  “姑娘,你不必如此。你家小公子叫我来,是想见他娘一面,如果你有事问夫人,不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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