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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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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他极度异常的脸色,司凤颤声回道:“东边!”
  当年公子被玉髓剑所伤,还未痊愈,便北上八千里攻打洛都,只有她和文墟才知道,薛琅琊那一剑已成了痼疾,再难根除。
  三年前从枯水桥回营,公子刚下马便呕了一地紫血,可见伤心之甚,今天的脸色比那天也好不了多少,司凤又愧又怕,几乎哭出声来。
  文浚源夺过她手中缰绳,飞马向东方奔去。
  策马狂奔,提气长啸……雪镰,带她回来!回到我身边!
  我告诉过你:多年无情杀伐,忘了孝悌忠义,丢了良知人性,全为了点化众生……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只想强大到无人可及,只想从今以后,没人再敢从我手中夺去你!可是为什么?在我击败对手、扫清障碍之后,你却要离我而去?
  胸腹中真气散乱,仍然在不停呼唤雪镰,真寂寞啊!天地一线,浩渺无声,像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东边渐渐泛白,苍原上终于出现乌蹄白驹的身影,背着日光扬鬃而来,文浚源飞身下马,一夜运足内力狂呼,嗓音已经嘶哑:“浅浅!”

  意难平(8)

  马上人缓缓抬起头,将风帽拂在肩后,露出艳丽动人的眉眼,笑容妩媚又坦荡:“文将军,是我!”
  文浚源顿住脚步,神容在瞬间完全僵硬,是了!她若要逃,怎会朝向东方?可是自己心神错乱,竟没有想到此节,恨得钢牙咬碎、满目如血!
  小满姬纵缰到他身侧,扬手将一件东西向他抛来:“苏姑娘叫我把五戒珠还给你,她说:今日一别,相见无期!”
  文浚源似乎化成了石像,任由五戒珠落在白色僧袍的前襟,又弹出,翻翻滚滚落在乱石苍苔间,良久,凤眸微转定睛在她脸上,菱唇翘起一个暖洋洋的笑意:“我会照顾好洛洛!”
  “什么?”小满姬有些警惕,那数年相处,她已经知道,文浚源越是表面温柔可亲,实际就越是愦怒欲狂,只是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洛洛?实在无法和目前形势联系起来。
  她看见文浚源踏过地上的五戒珠,径自走来,左手一扬,已将她的手连缰绳一起握住,他的右手轻轻抬起,似乎想要抚摸自己的发髻。
  这个动作让小满姬心中一软,文将军纵有千般不是,毕竟还是待洛洛好的,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或许不该与道义帝合谋,送苏浅逃走?眼前的白衣僧人神容温柔沉静,却掩不了狭长凤眸中的凄惶无依,真不该让他这么伤心……
  正这么想,瞥见晨光下闪过一丝银光,文浚源修长指间弹出五寸长的银针,已悄无声息刺入她的前额。
  文浚源接住小满姬软倒的身躯,抱了下马,绝美的舞隐娘子已经香消玉殒,淡红的嘴唇仍留着微笑,看在他眼里,像刺目的怜悯,又像不合时宜的同情。
  垂头看她,文浚源喃喃低语:“我取穴神庭,藏在发际线内,没有破坏你的容貌……放心,我会照顾好洛洛,为了阿重,也为了你!”
  几乎在上马的同时,大股紫血咳呛而出,沾污了雪镰银白色的长鬃,文浚源没有回头,将五戒珠和小满姬的尸身留在身后茫茫的苍原上,如尘灰、如弃履!

  意难平(9)

  文浚源一离开,扮成小满姬的苏浅半刻也没耽误,即时出了皇帐,扔掉淡金色面具,只穿着百色虹裙,飞马出了萧营奔向南方。
  景天翘沿路为她备下快马,极速越过太巫山,刚出天峪便急急勒缰止步,远处的南楚营地,已经没有了营帐兵卒,只留下一些土灶和桩基的痕迹。
  薛琅琊退兵了……逃离白袍军设下的陷井后,一直驻扎在天峪以南,与萧国大军对峙了十数日,他仍然选择了退兵。
  当然,她怎能奢望,宝倌会永远留在原地等她?
  清斥一声,策马继续向南方飞弛,他不等,她便去寻,只要看到他平安无事,将亏欠他的,回报十之一二,于愿足矣!
  小满姬死在苍原上的同时,苏浅终于追上了南楚大军,中路随阳城的军队分为数支,大部队已经先行渡江,撤回了南楚国境内,剩下的人马与薛琅琊带领的部队汇集,数万人众密如烟云,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
  苏浅向传令兵报出自己的身份,随一小队近卫军越过了警戒线,中心营地驻扎着白绫金边的天子行帐,帐前居然立着高有丈余的刑架。
  渐渐走近,看清了刑架上的人,苏浅猛然睁圆了眼,发出短促的惊呼。
  刑架上绑着的年轻男子正是向雁风,双臂齐肘处被斩断,喉结被生生剜去,就这样被悬吊在刑架上,一点一滴流尽鲜血,等待死亡。
  飞身下马,却被守卫拦住,苏浅脸色惨白,不顾一切地挣扎:“让我过去!”
  “苏皇后!”身后传来沙哑阴沉的呼唤,转头看见薛甲骑在一匹黑马上,冷冷盯着自己:“这人意图行刺陛下,罪该万死,苏皇后何必同情他?”
  立在原地上下端详,薛甲穿着主帅的明光铠甲,腰间垂挂着金鲤袋,还有象征着枢密院军权的尚方宝剑,薛琅琊竟然起复了杀死她双亲的仇人,还给了他车骑大将军的尊贵地位,难怪他对自己如此踞傲不敬!
  转头看着向雁风,他像破碎的人偶般,悬挂在刑架之上,黑发浸着血和汗,沾粘在已不成人型的脸颊上,一双清水眸却宁定安详,没有半点悲苦和不甘,满布干枯沟壑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向她说什么,发不出声音,只有喉间的伤口涌出大股血水和泡沫。

  意难平(10)

  不忍卒睹,苏浅咬牙闭眼,猛然回头望向薛甲,颤声道:“我要见陛下!”
  薛甲微微挑起眉,摊开双手,露出讥嘲的笑容,悠然道:“悉听尊便!”
  天子的白绫行帐中,只有薛琅琊与炽书两人,薛琅琊穿着鸦青阑衫端坐在案前,手执长锋撰写诏书,对立在身前的苏浅恍若未见。
  “陛下!”她心神俱乱,只想着如何开口,求武帝放过向雁风。
  薛琅琊搁了笔,凝目端详案上的文书,半晌才抬起头来,黯蓝色双眸深不可见底,悲喜难测:“养珠……”
  他表情淡漠,看着苏浅,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这次,你想求朕什么?放过向雁风?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察觉他是谁?”
  已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苏浅死死咬住下唇,薛琅琊端起茶盏细啜,悠然道:“有件事,朕始终看不懂,为什么养珠会同情乌纳林、孙太后,甚至向雁风?”
  “朝堂宫闱之争,没有兄友弟恭、皆大欢喜,只有明枪暗箭、你死我活,他们活下来,说不定朕就会死,养珠,你就这么希望朕死?”
  苏浅怔怔望着他,今天的薛琅琊,是这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态度亲切和蔼,却比任何时候都陌生,提起虹裙跪倒在地,白绫行帐下像开了一朵绚丽的花:“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她能说什么?一切解释都是这样苍白无力,心之所往便去做了,宝倌是那么强悍任性、无可匹敌,从没想过,其实他也会痛、会伤……泪水无声无息洒了满地,万物守衡,此生彼死,原来她真得什么也做不了!
  薛琅琊缓步走近,俯身将她拉起,温和却疏离:“当年宗刑署捉回的几名细作,是朕亲审的,那日朕知道,养珠车轿中藏着的人,一定是乌纳林。还有你悄悄提点孙太后那件事,俞先生性情耿直愚忠,一意保全先帝血脉,就这点来看,养珠确有识人之明。”
  他松松执着苏浅的手,双眸放空,手指下意识地轻抚她的手背,声音低沉柔和:“朕知道,一旦薛琅玑回朝,将会带来怎样的麻烦,当年朕亲手杀了刘太后,又囚禁了孙皇后和琮玺,我们之间,已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那又如何?只要是我的养珠,心心念念想做的事……”

  意难平(11)

  “文浚源一路指引朕追到天峪前,想做什么?朕心里比谁都明白,当日在阵前唤养珠回来,暗自下定决心,你若回来,从此放下与他之间的恩怨……”薛琅琊俊美的脸庞上,绽开恍惚的笑意:“看见你选择回到他身边,朕在心中诅咒,是天意吗?天将亡朕?朕却偏要追入天峪,与天一斗!文浚源、乌纳林、薛琅玑,他们个个都希望朕死,可是,天若不教朕死,朕就决不放开养珠!”
  “如今,朕争累了、抢倦了……”薛琅琊松开手,后退数步,静静望着苏浅,黯蓝深眸冷如玄冰:“养珠,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还你自由!炽书……”
  一直呆立在身边的炽书低声应了,拿起薛琅琊刚才撰写的玉轴锦缎诏书,走到两人身边,他的脸色是从未见过的灰黯悲戚,声音干枯嘶哑,尤如枭鸣:“皇后苏浅不贞、无后,即日起废为庶人,钦此!”
  苏浅仰起白璧般的脸庞,望着薛琅琊默然无语,十数年苦恋纠缠,要怎样的失望和绝望,才能让他彻底放弃?想象不出,只能轻声唤道:“宝倌……”
  心中拥堵着那么多的遗憾,让我为你做点事吧!宝倌,否则这一生,纵然逍遥山野,终究心意难平!
  薛琅琊突然仰头笑了,笑得身体震颤,眼中泛出泪花:“养珠!你总是用这种悲哀的眼光看朕,好像朕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复又正容看她:“朕坐拥天下、九五至尊,还有人比朕更强大更尊贵吗?接下废后诏,朕不再需要你了!”
  苏浅没有辩解,一言不发俯跪在地,双手举过头顶,随即感到冰凉的青玉轴、蟠龙绣,退出行帐时,看见薛琅琊已坐回案边,饮茶读书,悠闲自在,并没有半眼向自己看过来。
  武帝与主力部队渡江后,负责警戒的近卫军也已开始撤退,潮水般退却的南楚兵士,好奇地看着眼前奇怪的景象,纤秀美丽的女子,正吃力地将已死在刑架上的男子解下,用残破的斧铖挖坑掩埋。
  为刺杀皇帝的刺客收尸,罪名不小,可是上面吩咐下来,无论她做什么,不得干涉拦阻,只有满心不解地看着她艰苦忙碌,埋葬了那人,又劈开木料写字立碑。
  她在简陋的坟前坐了半刻,恢复了体力便起身离去,有好事的兵士凑近了细看,木质坟碑上只有七个字:医家向雁风之墓。
  没有人知道,号称“杏林魁首、传世医家”的向氏,就此血脉断绝,被仇恨折磨、寝食难安的向雁风,终于彻底解脱……


  第20卷

  行之笃(1)

  渡过沧江,眼前的南楚国土,经过北伐之后民生凋零,田园荒芜。苏浅卖了座骑换来盘缠,坐上了往青阙去的驿马车。
  听见驿车上的旅客议论纷纷,左右不过围绕着那个消息,武帝陛下连发了两道诏书,一为废后,一为罪已,朝野哗然,举国震惊。
  苏浅安坐在一隅,寻常布襦下,双手紧紧握住一卷青布包袱,直到指甲隐隐作痛,他的行舆应该还在中途,已经如此急不可耐地诏告天下,废除皇后,还为自己举兵北伐深感悔恨。
  包袱中隐约感到废后诏的锦缎玉轴,坚硬、轮廓分明,有人说过,爱的对立不是恨,而是忘却!他果然是彻底放下了,不贞、无后……连历数她的罪状,都懒得多用几个字。
  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将百色虹裙送还给太一观的秋谈,从此,相忘于江湖,就如玄机法师所说:放下执念,才能远离涂乱生死。
  在驿站歇息用饭时,旅客们还在议论那两道诏书,帝王家事一旦公诸于众,同样也会被传得不堪入耳,有一个脚夫打扮的人,说到苏皇后生性淫靡,萧道义帝当年流亡青阙时,两人有染,而武帝昏庸无道,与道义帝争风呷醋,为了一已私怨才北伐萧国。
  “否则,何必废后?何必罪已?”那人说得口沫横飞、振振有辞。
  “啐!祸国殃民的妖女!”众人听得怒气勃发。
  苏浅远远立在檐棚下,似乎听而未闻,青绫裹起满头长发,粗衣陋服却掩不住琼姿玉貌,只是她的表情实在太清冷,蛾眉低垂,黑白分明的眸子静如死水。
  “女居士可曾寻到机缘?”耳边传来苍老沙哑的问询。
  回头看见长髯纷乱、作行脚僧打扮的玄机,苏浅并不显得特别惊讶,只是神容萧索:“法师说得对!原来有很多人,相见直如不见,有很多事,做了比不做更糟!”
  “那么,你可看清?手中是半世悲苦?还是一时喜乐?”
  苏浅微微垂眼,望着自己的掌心,长睫在玉白的颊上投下暗影,脸上已显出自嘲的笑意:“手中有东西吗?我只看到空月、虚花,再无其他。”

  行之笃(2)

  (本文将完结,所以加更了……)
  女子懒懒依在檐下,仿佛对一切都失了兴趣:“那日在柏林放走雪镰,在天峪谷口布下奇门阵拦阻白袍军的人,是法师吧?除您之外,我再也想不到,有谁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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