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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159 青青子矜1+2-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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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媛愣了一下:“他怎么来这里了?叫他出来都说没空!”
  程果夫并不是一个人来的,眼见着他替对方去拉座椅,态度很亲昵。那女子眉眼细细的很清秀,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嘴角的笑涡若隐若现。梳着一刀齐的刘海,娇小的身段紧裹着玉兰色洋装,却是杭锻做的,倒有几分子学生气。
  餐点已经端上来,静媛这时哪还有心思吃东西,频频回头张望。那厢两人点了单,开始交谈,程果夫对着她笑了一次、两次、三次……
  
  静媛拿起餐刀——
  子矜拉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静媛瞅她一眼:“你放心,我不会过去的。我可没气昏头!”
  子矜反而有些讶异了:“这可不像你。”
  “不是你教我的要‘识大体’?”她握着银制小刀恶狠狠地朝着那蛋糕切下去,“有什么账回去再算!现在要是冲过去,大家面上都难看。”
  子矜又看了一眼那桌,虽然果夫一直在笑,总觉得那笑有股子虚,倒略放心了些,回过头来调侃静媛:“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虽说男人都爱偷腥,我就不信这个邪!”她手里的叉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盘子里的蛋糕被刺的稀巴烂。语气却转为愤愤:“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什么嘛!又是玫瑰又是蜡烛的!”
  “还说不生气?——我看未必就有什么了。回去你问清楚了再说,别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发脾气。”
  “知道了,这还用你说,我一定不会冤枉他的!气死我了真是!”然而她的眼睛还是透露了一丝担忧,“难怪他最近经常晚归,还老心不在焉的,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什么……”
  子矜制止住她未说出口的话:“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总是会有那么一刻失去勇气和力量,还好,有你在。
  
  夜色低迷,乌云蔽月。惨白色的月光隔着树桠探进房间,斜斜地照在床单上,落下斑驳的影子,映出床上纤细的人影——黑暗中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夜子矜睡的极浅:她先是在一间小屋子里,依稀是童年的小屋,她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儿苏父走了进来,还是十几年前年轻的模样。他爱怜地拍拍她的头,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一声枪响——
  她赶紧追了出去,却不见任何人影。
  外面阴冷潮湿,到处是白茫茫的浓雾。
  天是黑的,她在黑暗中行走,背后传来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的呼吸仿佛急促起来,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
  脚步声更清晰、更近了,
  她想跑,腿上却被千斤压住了似的,迈不动。
  有湿漉漉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间,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悚然万分地回头——
  
  子矜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呼地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穿鞋,三步两步拉开门,往白致远的房间冲去!
  
  白致远听见她的脚步声早就披衣而起走出房门,子矜迎面一把揪住他,声音都急得变了调:“致远!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是黑木!”
  白致远见她神色惊惶不似寻常,伸手拥她入怀:“别慌,慢慢说?”
  “那个医生、乐乐家的那个医生是黑木伪装的!”
  “你如何知道?”
  “我刚才看见他了!不,我是说在梦里看见了,是他没错,错不了的!”只有黑木会给她这种类似豺狼与蝮蛇的混合体的感觉。
  他紧紧抱着她,在耳边低声呢喃,直到子矜镇静下来不再发抖。她把方才的噩梦和他说了个大概。
  “是有点像。”他沉吟了一下,“大哥不在家,我去吴女士家看看。”说着拎起外套。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外面太危险,你留在家里等我。你找一下秘书处想办法联络大哥。”
  “好,那你千万小心!”不知为何她没有再坚持。
  “别担心!”白致远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黑色手枪,收到风衣口袋里,在她额头吻了一下:“穿好衣服鞋子,小心着凉。我很快就回来。”
  
  他走后子矜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害怕一个人呆着,于是去找绿珠。
  然而绿珠并不在房里。
  被子整整齐齐,床单上连一丝褶皱也无。
  白色的月光笼在空空的床上,仿佛有雾气从地下缓缓升起!
  
  她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那梦,那枪声!她父亲!
  她胡乱冲下楼去,一边喊着司机的名字。
  到了底楼,司机已经整装待发,把车停在了门口迎接她。自来叔去世后,家里换过好几个司机,这是第四个了。
  
  平时十几分钟的车程,她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到了苏宅,宅子黑漆漆的,静悄悄的。
  子矜打了一个寒噤。
  “太太,”司机犹疑道,“要我陪您进去吗?”
  “不用!你在外面等我。”
  她鼓起勇气去敲门,门却吱呀一声一触即开。门没锁?
  
  她的心脏又狂跳了一下。
  “太太,会不会出事了?还是我陪您一道去看看吧。”
  子矜扭头看了司机一眼:“不用。”
  她快步往里走,叫着佣人的名字,却都没有人回答。
  她的心渐渐凉了下去——之前子矜给父亲请了一个佣人一个厨子,照理都应该在家。
  睡房的门同样没锁。
  床上没有人。
  床头柜上压着一张字条,借着月色她看清了上面的字,如霹雳劈中了她!
  
  她还记得那个名字。
  她以为他早就死了。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李茂才”。
  
  她拿着纸条的手开始发抖。
  这时背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太太!您没事吧?”
  “没事。”子矜把纸条揉成一团拢入袖中,转过身来若无其事道:“老爷不在家。送我回公馆。”
  
  司机俯身去开车门的时候,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你是什么人?你们把我父亲带到哪里去了?”
  他回头,月光下笑容显得阴冷:“被你发现了。”
  子矜拢了拢外衣,瞥见街角鬼祟的人影,没有吱声。
  “我倒是有点好奇,你怎么发现的?”平时沉言寡语的司机,此时判若两人。
  子矜没有理他。看见门没锁的时候,他怎知道是出事了?那么快就备好车,也早有蹊跷。她暗恨自己太大意了。
  那人也不介意,反而鞠了一躬:“鄙人河野,奉少佐之命请您过府一叙。”
  
  车子越开越远,向郊外驶去。一路上子矜沉默不语,寻思着对策。
  “白夫人不用害怕,等下您就可以见到故人了。”
  “姓李的还没死?”
  “你是说森村君吧?他现在效命于大日本帝国。少佐救了他的性命,是他的救命恩人。”
  子矜冷哼一声,没有再开口。
  
  这是一座废弃的工厂,暗夜里犹如一头狰狞的怪物匍匐在荒野。四周是荒芜的风声。
  穿过门口持枪的日本兵,子矜迈进房子,河野推开一扇门:“你的朋友都在里面,请进去吧,少佐一会儿就来。”
  屋顶垂下一个长长的灯泡闪着昏黄的光,一个小孩子的尖叫声:“姐姐救我!”竟是乐乐!
  “子矜!”有两个人同时开口叫她。
  子矜楞住了:除了父亲之外,静媛也在!
  三个人都被绑了起来,所幸看上去还正常,没有受到虐待的样子。她正要朝三人走过去,天花板上呼啦啦砸下一道铁门,把她和他们隔绝了起来。
  门口传来阴恻恻的声音:“苏子矜,好久不见了!”
  
  白致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又遇见了她:
  穿鹅黄色裙子的少女转过头来,双眸明媚动人,有风铃一样的笑声。远处的白云缓缓流淌过天际。樱花树落了一阵花雨,柔软的花瓣落在林间,落在她白色的帽檐上,落在她裙摆的缝隙里,也落在他的眉间鼻尖,如同绵绵的轻柔的吻,充满了眷恋……
  
  在暗黑中白致立倏地睁开眼睛,心口是久违了的钝痛——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在他几乎忘了她的时候,在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她的时候。在她死后的一个月里,他每天夜里都会梦见她,醒来是一身的冷汗。后来就没有了。这中间,是漫长的寥廓岁月:整整六年零三个月。
  
  楼道里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这声音似幽灵。月光如水,微风从窗口吹进来,窗帘飘起诡异的角度。他眼中精光微聚,复又闭上眼。
  
  寒光迎着窗口一闪,白致立已经一手扣住了来人的手腕,一支枪抵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
  月光照在对方的侧面。
  他一怔叫出声:“绿珠!”
  绿珠的面容扭曲,秀丽的五官揪作一处,显得十分痛苦,嘴里喃喃地说着:“杀了他!杀了他!”
  白致立瞧出事有蹊跷,一手卸了她手里的刀。
  还未把枪放下,绿珠就扑上来一口咬住他的手腕!力气大的惊人。
  白致立不得已一手劈在她的颈后,绿珠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瞧着手上深深的齿印,皱起了眉头。
  他走出房间去打电话,没有看见手腕上渗出极细的一缕血丝。
  刀兀自躺在地上,刃上闪着幽绿的光。
  
  眼前是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一道深而长的刀疤横跨大半张脸,皮肉翻卷着,非紫非红,而是一种诡异的酱色。脸颊到脖子都是烧伤后凹凸不平的水泡。鼻子没了,只露出两个洞。几乎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子矜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李茂才又逼近一步:“这都是拜你所赐!”
  黑木掏出一只针管,声音阴柔有如催眠:“森村君,这是你报仇的时候到了!”他的眼中闪着诡烁的光。
  一个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个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黑木步步逼近,幽凉的手捋起她的袖子,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臂,似无限惋惜:“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说着掐住她的手腕举高,在血管处眷恋地吻了一下。
  她心中的惊怖到了极点,已经作不出任何反应,嗓子如被扼住,手脚全部僵硬。
  不用说也知道这针管里是致命的毒药,甚至更糟。
  眼看着针尖越来越近,一颗心狂跳直欲窜出胸膛。
  “慢着!”李茂才忽然拦住了黑木,“我全家人都死在我面前!我要让她也尝尝这个味道!”
  黑木微微一笑,转身吩咐了手下几句,不一会儿就把苏父带了过来。
  “不!”子矜费力地叫出声,却发现自己嗓音破碎,因为恐惧而颤抖:“不要!”
  苏伯年看到这个场面,便已知晓,他反而十分镇定:“姓李的,你会变成这样都是咎由自取!你要报仇就冲我来,不要为难我女儿!”
  
  黑木把一管枪递到李茂才手中——“不要浪费了试剂。”
  枪声响了,“不!”子矜一声惨叫,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倒在血泊中。
  她肝胆俱裂,挣脱了日本兵扑到父亲身上:“爸!爸你睁开眼,你不能死!”
  鲜血染红了李茂才的眼,他枪口一转,对准了子矜。
  她绝望而无畏地瞪大了眼睛。
  
  枪声响了。
  倒下的人却是李茂才。
  黑木皱着眉,拿出一方白手帕擦拭犹冒烟的枪口,语带鄙夷:“谁准你开枪了,支那猪!”
  子矜抬起头来瞪着这刽子手,眼中全是刻骨的仇恨。
  “啧啧,”他似温柔地摇头叹息,“别这样看着我!杀了你父亲的并不是我。”
  子矜的手刚动了一动,就被身后的日本兵拿枪抵住了后脑。
  黑木讶异地从她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手枪来:“了不起,你还会使枪?”
  戴着白手套的手用劲扣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直视他。
  她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得,眼中极欲喷出火来:“有本事你开枪啊!”
  黑木却收起枪插在腰际,放柔了声音:“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他凑近她的颈侧,在她耳边呢喃低语:“你知不知道,我经常在梦里见到你。你说,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
  语气充满了柔情,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一定要得到你,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重新举起针筒。
  
  白致远自吴家得知乐乐被绑架了,在折返途中,一辆吉普车唰地停在他跟前,果夫一把拉他上车,劈头就是:“静媛出事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把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之前日本人用美人计,派了个女特务来接近我。不知怎地静媛起了疑心。所以今晚她假意约静媛摊牌,静媛竟跟她出去了!多半已经落在日本人手里……”虽然急得抓狂,可是他仍勉力维持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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