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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晚明-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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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就要出海,刘先生说你最好去一下。”
    陈新对屯田不太关心,匆匆过问徐元华几句,便让他们离开,这才问聂洪道:“那么远还能浮海过来?”
    “刚刚开冻,偷了船出来的。”
    “哪个岛的?”
    “大长山岛。其他属下也不清楚了。”
    陈新很想留在军营,好好跟着军队合练,这支军队是他的本钱,他也不可能交给其他人指挥管理,今年马上又要有大战,自己也必须要学习,他甚至想好好练习一下刀法和体能,在战场上没准能救命,李国助去年曾送他一把上库刀,他至今都没有拿出来练过。
    但是东江的事情也很重要,还有宋闻贤他们要走,自己理当去送一送。无奈之下只好又启程去麻子墩,他骑术有进步,和几个卫士一人双马,当天晚间就到了墩堡。
    到了麻子墩,见了闻讯赶来的刘民有和宋闻贤等人,寒暄几句,就问起东江的人,疤子也在,海港的防御是由水师负责,但他最近人手不足,借用了一个杀手队在港口戒备,顺便看押这些东江的人,他听陈新问及,就带了陈新等人来到水师一个多处的营房。
    里面有十来个骨瘦如柴的人,互相偎在一起,麻木的看着门口进来的陈新等人,男女老少都有,都穿着陈新军队的鸳鸯袄子,所以外表看起来比一般的流民倒好一些。
    疤子在旁边道:“大人,他们刚到的时候衣衫不整,好些人都没裤子,下官问刘先生借的军需。”
    陈新不在意这些小事,点点头,对他问道:“他们里面谁是带头的?领来公事房见过。”
    疤子应了,陈新带着宋闻贤和刘民有先到了公事房,背后站了聂洪和另一个亲卫,片刻后疤子把一个中年模样的人带了进啦,此人面目憨厚,手脚关节粗大,一看便是曾长期干活的人。但顾盼之间又有一种冷漠,形成一种怪异的气质。
    陈新细细打量他一番后问道:“你既是东江的人,为何要逃出?”
    那人眼神漠然的道:“大人,小的已经不算个人,岛上正开始吃人,小的也吃过了,若非还有这些乡邻,小人早不想活了。”
    刘民有听到吃人二字,略略动了一下,把手放在腿上,一会又放到桌上,他听人说过陕西河南吃人已经不稀奇,但是真有活生生的例子放在面前,他还是感觉十分恶心。
    宋闻贤笑眯眯的听着,问道:“你们不是没开冻么?人家怎么送得来粮食,想来过段日子就有了,何必要跑出来。”
    陈新知道他要套话,也静静听着,那人果然又说道:“大人,我们长山岛不是皮岛,开冻早些,二月间也能靠岸,往年二月过,就有登州运来的军粮,也有登州的客商要运粮来售卖,今年两样皆无。正月岛上就已断粮,冬季又打不了多少鱼,只得苦苦忍着,岛上也不象原来岸上,灾荒还能出去讨饭,到月底好多人饿死,其他人就开始吃饿死的人。眼下已经是三月,饿死的不够吃了,就吃女人。”
    宋闻贤对此一清二楚,不止登州的军粮,就连客商也不准去东江,由水师巡查着,自然不会有什么船过去。
    陈新不动声色,既然长山是如此,那东江镇其他各岛应当也是如此。他和蔼的继续问道:“那你们在何处找到的船只出海?你可知你已是逃兵?”
    那人的声音还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大人,小人本就是个渔民,岛上也有些渔船,小人不想那些当年的乡邻被人吃了,晚上带他们偷了船出海,小人是个逃兵,要杀要剐就随大人,那些乡邻不是兵,能活到此处已是命大了。只求大人放一条他们活路。”
    说着他跪下来,看着陈新,陈新倒没有打算杀他,只是此人算是逃兵,虽然有很好的理由,他还是担心此人是兵油子。
    不过东江的兵多少都有些毛病,自己现在有一千多人,已经形成独特的体系,所有人都在分隔的职能管理下,也没有家丁那一套东西,选兵的时候选憨厚些的,同化掉他们的毛病没有问题。
    “你打过鞑子没有?”
    “打过,小人一年上岸七八次,还跟着毛帅去过沈阳,前年在镇江也杀过一个鞑子。”
    “哦。”陈新也是淡淡的,但他已经对此人有些兴趣,有杀过鞑子的人,在军中组织几次现身报告,能极大减低士兵的恐惧心理。
    “你都会什么兵器?”
    “小人有什么用什么,最喜欢长矛和大锤。弓箭也能射得。”
    既然是第一个,就当树立的榜样好了,陈新还是先试探一下,和蔼的道:“若我放你走,你有何打算?”
    那人眼神中带起一种迷茫,他原来在家打渔,后来逃到东江当兵,若真是放他走,他倒真不知去干什么好。
    想了半天,才说道:“去要饭。”
    陈新摇头笑道:“倒是老实,那你愿不愿在我墩堡做农活?”
    那人茫然的眼神看向陈新身后站得笔直的卫兵,那卫兵身着红色的作训服,十分精神,那人眼中突然有了些神采,他磕了个头说道:“小人不想做农活,小人与建奴仇深似海,活着就只为杀建奴,只要大人要杀鞑子,小人想给大人当兵。”
    “为何?”
    “不知为何,这几日看了大人的兵,他们就是我想做的样子。”
    陈新看看他的面貌,至少三十多,他转头问聂洪身边那个卫兵,“刘破军,你原来是伍长,他这样的适合当什么兵?”
    刘破军是登州买来的辽民苦力,从小就喜欢练武,也学过些字,同样是交不出来银子,被杨国栋抓去当苦力,陈新派人买卖人口的时候选来的,剿匪时已经提升到伍长,到文登营后受伤,伤愈后因为他识字又有作战经验,就被陈新带在身边,准备培养为参谋类型。
    因为都是辽民,他听着熟悉的口音,对面前这个憨厚的中年人很有种亲近感,细细想了一下,对陈新道:“大人,当长枪手可以,祝教官讲过,纪效新书写的长枪手要用三十岁左右强壮有胆气者。”
    刘民有看看地上那人略显瘦弱的样子,有点怀疑道:“他已瘦弱如此,如何算强壮。”
    那东江兵低声解释道:“小人是没吃的饿瘦的,小人原本也是个壮汉。真正瘦弱的,已经饿死,要不就是被吃了。”
    陈新假作微微犹豫了一下,宋闻贤呵呵笑道:“既然是杀过鞑子的,就算瘦弱些,这杀气就能补回来了。看他手脚粗大,底子应当很好,跟着战兵每日吃肉,最多两月就是个壮汉。”
    那人感激的看了宋闻贤一眼,陈新终于点头,就当是东江的样板工程也必须留下这人道:“那好,你便跟我回文登营,跟着乡勇训练。若是能考核过关,就让你当我的战兵,保管你有鞑子杀。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的声音一次有了些感情,微微颤抖着道:“小人叫李永华,乡邻都叫我李老三。”


第三章 东江
    李永华离开后,刘民有有些担忧的对陈新道:“这东江镇怎地成了如此模样?”
    宋闻贤嘿嘿笑着说:“天启七年之后,东江的朝鲜屯田尽失,就那岛上和沿海小片地方,不够东江吃的,只要登州不运粮,就得饿死一多半。”
    刘民有不满的看了一眼宋闻贤,此人说及死人全无一点怜悯,不由说道:“那是活生生的人,登州的那些大人岂能如此冷血。”
    宋闻贤微微一笑,听刘民有口气不善,也不再接话,陈新也不解释此事,他对刘民有道:“刘兄怕是要做好准备,过些日子,逃来的人可能跟多,平日安排些渔船在外面巡查,有逃难的就都接到这边,别让他们又被杨国栋之类的人抓去作苦力。”
    说到这个杨国栋,他对宋闻贤多问了一句,“这杨国栋到底在干啥?他那个总兵早被张可大占了,他难不成还能抢回来?”
    宋闻贤笑道:“他到处活动跑官,已经有些眉目。听说他看上了通州总兵,或是漕运上的几个营头,通州什么地方,实职都是肥缺。此人有些脑子,很会看风向,去年上书劾毛文龙十大罪讨好一些大人,银子怕也是没少用。”
    通州总兵,陈新默念了一下,管不到自己,但是运河上的官总是用得着,还是继续维持一下。
    宋闻贤继续说道:“他在登莱总兵任上就老是想吃掉东江,还有因为辽民的事情,和毛文龙互参的时候多了,两人关系十分恶劣。”
    刘民有对杨国栋一无所知,对着两人道:“东江来的人到底如何安排,两位大人给个准信。是招兵还是当农户。”
    陈新想想道:“选出合格的做乡勇,不合格的就做农户,现在淘汰下来许多鸟铳,那些农户就练练射击,就叫农兵好了。”
    刘民有不满道:“你到底要多少兵,文登营那边的壮劳力都被你抽走,春耕到底还搞不搞了。咱们这里到底需要养多少兵才够。”
    陈新一听就知道徐元华过来告了状,呵呵笑着道:“那都是农闲搞的,绝不耽误刘兄春耕。”
    宋闻贤知道陈新在搞乡勇,以他看来,这些乡勇都比登州的战兵强,而且不惹人注意,他们也是势力的一部分,地方上谁还敢不拿文登营当回事,文登营的墩堡连围墙都没有,从来没有土匪敢来打劫。
    所以他是支持的,田里的事情他不懂,也从来不觉得有啥重要。就劝刘民有道:“田间不过一些农活,老人女人都做得,就算是。。。”
    刘民有接过来道:“就算是小孩也可以。”
    宋闻贤当然不会接着说英雄所见略同,这刘民有今日吃了枪药了,他咳嗽一声,转过话风,看看陈新道:“难道陈大人还让小孩做工,实在过了些,我看还是让刘先生教他们识字好些。”
    陈新点头道:“宋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刘先生也苦于教习不足,宋先生此次回来后,看看能否在登州请些先生过来,以补不足。”
    两人一唱一和,刘民有对陈新使用童工非常不满,徐元华跟他反应的是,七八岁的小孩也在锄草,文登营将壮劳力用为乡勇,把童工拉去种地,现在连一般的农户,也要练习火枪。这些都直接影响到民政的人力。
    当下也不搭理二人,起身走出门外。
    宋闻贤苦笑着摇摇头道:“你这表弟也太过仁慈了些,一户不过一个劳力,要是小孩都不做事,要白养多少人。”
    陈新笑道:“他是着眼长久,不过眼下是非常时期,顾不得那许多。”
    宋闻贤道:“不过在下也觉得养的兵是不是真多了些,有你文登营一千多号人,这附近还有什么人敢来惹事。”
    陈新后面用到宋闻贤的地方还多,打算先给宋闻贤吹吹风,低声道:“去年之后,建奴势力已经到了喀喇沁蒙古,我估摸着,他们怕是要从蓟镇入寇,若真是那样,这是个机会。”
    宋闻贤有点不信道:“这事我在登州听人说起过,去年十月有个给事中上过奏折,说到蓟镇空虚,好像袁大人也是上过奏疏的。”
    陈新摇头道:“辽饷给他不是守辽西的,既然是督师蓟辽,还加天津登莱,便包括了对后金所有方向作战,既然他能管蓟镇的汰兵,也能管东江的粮饷,为何又不负责蓟镇的防务。该加强的地方就加强,上个奏疏有何用。”
    宋闻贤赞同道:“五年复辽怕是有点难,我看他能把建奴困在辽东都不行。”
    “宋先生高见,所以此事我得预备着,我计划了两千人,要是这事能做好了,咱们就能再上一步。。”
    宋闻贤脑袋急转,他对这种利益非常敏感,陈新目前的位置太低,在卫所和营兵系统都不是一把手,只要能再上一步前面的道路就宽了。他一时想不好,对后金敢从蓟镇入寇也半信半疑,毕竟那里离沈阳上千里路,原来也从来没发生过。
    他想了一会道:“我路上好好想一下,真要得利,那位温大人还得出力才行,杨维垣去年就免职了,除了钱元壳,咱们就只有温体仁这一条线。”
    他说着从袖子里面摸出一张抄些小字的纸递给陈新,说道:“京师里面,逆案已经定了,那帮阁老今年一月列了名单,皇上没同意,还要加人进去。三月定下来,砍了二十个,其他都是解任论戍之类,咱们打过交道的都保了条命,李嵩、孙国桢、杨维垣都是削籍闲住。奇怪的是,跟袁大人一起上疏修生祠的阎鸣泰论戍,袁大人倒一点事没有。”
    陈新略微看了一眼,里面大部分人他没听过,打击面是宽了些,但砍头的毕竟只有二十个,这些人都算是暂时退出政治舞台了,他对宋闻贤说道:“宋先生,我以为那建奴定然会来,今年咱俩就得围着这主干,其他一切都是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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