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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晚明-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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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宋闻贤一脸得意。
    “陈兄,幸不辱命,山东都司府的文书都办妥了。”宋闻贤刚一坐定,便拿出包袱中的纳级文书,陈新瞟了一眼他的包袱,随手接过文书。
    宋闻贤叹道:“我也是在路上听到皇上驾崩,听说新登基的是熹宗的胞弟,年方十七。”
    陈新想着这个朱由检,登基开始就没几日舒坦过,鞑子走了流寇来,阉党走了东林来,走马灯一般换了五十多个阁臣,还是无济于事,从他当了皇帝就厉行节约,虽说衣服打补丁的传说太过夸张,但确实在后面几年困于财政,连宫中银器都全部给了银作局化为银锭,一生勤勤恳恳,也没享什么福,最后还落个几千万两银库的谣言,他这末世皇帝当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相比之下,他的木匠哥哥虽然短命,也算逍遥了。
    但眼下倒不是同情他的时候,这位立志当尧舜之君的少年天子现在正在踌躇满志,从他对付魏忠贤的从容和冷静来看,他的心机权谋也是有很高造诣的,如果天下无事,做个太平之君,这帮朝臣多半还斗不过他。
    陈新收好文书,对宋闻贤道:“宋先生你和代兄一路辛苦了,但我最多让你们歇息一天,我急着去京师。”
    宋闻贤急道:“此时京师恐怕未必急着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京师形势未定,我等去了,万一殃及池鱼怎办。”
    陈新笑道:“那我先放火就是,既然是少年天子,说不定励精图治的变革旧制,过段日子万一停了纳级,我又去哪里叫苦。乘着现在各部都是旧人,先把事办了。”
    “新人不是一样办事么?”
    “宋先生久在幕府,应是清楚的,你也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知道官位不久,能办的事就会赶快办,钱嘛,能收多少是多少,这要是等个新官上来,人家花了银子升上来的,少了就不干了。”
    宋闻贤恍然:“原来陈兄就是急这个,这事倒是陈兄看得透彻。那为兄便听你的。”
    代正刚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那陈哥很快就是千户了。”
    陈新呵呵笑着:“到时代兄也跟我一同去威海,我定然要让你们也有个前景。”
    宋闻贤道:“代兄弟实在是天生神力,人家推个板车上坡,几个人推不动,他一个人就推上去了,陈兄既是从军,便该带上代兄弟,假以时日,必定是吕布、张飞一般的猛将。”
    代正刚连忙谦虚一番。
    陈新笑道:“代兄岂止天生神力,人品也是很好的,现今也很会写些字了,所以我倒不希望代兄只当个猛将。”
    宋闻贤有点惊讶的看着代正刚:“原来代兄弟还能写字,实在难得。”
    代正刚脸微微一红,好在脸比较黑,不容易看出来:“刚学了两三百个字,写得还见不得人。”
    陈新和宋闻贤都笑起来,这段日子衣店生意少些之后,刘民有晚上便又开始教几人认字,意外的是王带喜学习成绩最好,认字认得快,算盘现在比陈新还顺溜,颇有成为女账房的潜质。而且每日学习之时,几个人都非常认真,或许是这时代的教育资源太少,很多人一生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画押的时候打叉画圈的比比皆是,所以几个人都特别珍惜学习机会,从来没人说因为累了不想学习。唯一就是张大会,平时都在青楼打杂卖衣,几日才回来一次,已经少学了许多字,现在青楼的业务也少了,陈新正打算让他回来。
    陈新笑完才道:“写字方正就好,我们又不是书法家,只要能认得出来就行。”
    代正刚对自己的字一点自信都没有,赶快绕开这个话题:“陈哥,这趟我回去时有些原来的一起做纤夫的兄弟,也想来跟着大人到威海,我想着这事大,没敢贸然答应。”
    代正刚他们这伙做过纤夫的人,都是陈新认为最好的兵员,他们多半是见卢驴子和代正刚赚了钱,眼热之下也要来跟着自己,人当然是要的,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陈新短短考虑了一会道:“愿意来的都要,不过要分批,刚去一定是辛苦的,有家眷的可能照顾不过来,第一批就三十人,只要光棍,并且你要事先言明,可能要送命的,伤了死了都是三十两银子抚恤。”
    “知道了,陈哥,我这就去码头让那同乡带信回去。来不来就看他们自己了。”代正刚说完就忙忙出门,往码头而去。
    宋闻贤眯着眼悠悠道:“陈兄弟格局不小,恐怕不是只要个纳级千户吧。”
    现在只剩下两人,都是一丘之貉,陈新也不顾忌,淡淡道:“东虏猖獗,正是男儿立功之时,此时不博又待何时。”
    宋闻贤看着眼前这个陈新,以一账房出海,拿把枪躲着杀人,倒杀出了威望,人情世故也懂,在官场上没准还是有前途,但他非去当个卫所官,实在让宋闻贤有些费解,此时又说要想靠武功得功名。
    想了想后,宋闻贤还是决定劝劝他:“陈兄弟,那建奴不是那么好打的,自老奴以七大恨起兵以来,我大明几无胜绩,总兵副将都死了无数,咱还是不趟这浑水的好。”
    “去年有宁远之捷,今年有宁锦大捷,辽东还是大有可为嘛。”
    宋闻贤生怕这个合作伙伴去送死,急道:“陈兄是否明知故问,那朝廷的纹饰之词岂可当真,所谓宁远大捷,只看那首级数,陈兄理当知道是个什么玩意,自古可曾听闻斩首两百之大捷,只说觉华一地,便是上万军民,辽西墩堡十去八、九。这次宁锦之战,大小凌河也让人拆了。。。”
    陈新在一边补充道:“黄台吉顺便把冬小麦也帮关宁军收了,要说人家还是厚道的,大老远跑来帮忙。”
    宋闻贤赤的一笑:“当然要收,不然人家朝鲜回来休息都顾不上,图个啥,也不知是谁大捷,咱们现在说笑可以,真去打建奴岂是说笑的,陈兄万勿轻信邸报之言”
    陈新看宋闻贤一脸焦急,不由笑起来。
    “哎呀,陈兄弟你还笑,朝廷一年三百万辽饷投下去,养着关内兵关外兵十一二万(注1),东江镇两三万(注2),这么多兵都打不过建奴,可知那建奴之凶残。咱们要功名,未必要如武夫般拼命。”
    “那小弟有一事不明了,宋先生既曾中过秀才,为何却不走科举正途博个功名,反而要如我等武夫一般出海拼命?”
    宋闻贤张张嘴,没说出话来,半响后,他望望门口,确定无人后,对陈新悄悄道:“眼下我也不再瞒你,你知道就是了,我这个秀才也是假的,但不是我考不过别人,实在是运气不佳而已。”
    陈新见他终于承认,心下满意,自己一直便心存怀疑,这宋闻贤一副热衷权力的模样,要是有个功名,绝不会如此甘于当个幕僚,他以前说什么中过秀才,都是骗人的,不过他说有秀才的实力,陈新倒是相信。
    宋闻贤揭穿陈新一次,陈新也揭穿他一次,两人算扯平了,再次证明两人是真正的一丘之貉。宋闻贤倒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悠闲的喝起茶来。
    陈新也没有笑话他,收了笑脸沉吟道:“宋先生你看我现在若做海贸,和赵海明有何区别?”
    宋闻贤微微一愣:“陈兄弟文武双。。。。。。”
    “宋兄就别客套了,我现在和赵海明没有区别,说得难听点,就是海上的青皮打行,在船上还算齐心,一上岸就是乌合之众,各自散去。若是在威海有地盘立足,人心一聚,格局便大为不同,同样的海贸,可以一条船,也可以三五条船,可以去日本,也可去江南,又岂止赚这点银子,所以,无论宋先生当幕僚也好,博功名也罢,你我互为声援,才是长策。”
    陈新并不会分份额给宋闻贤,虽然多出了钱中选离开后的份额,但以他一个幕僚的能量,还不足以拿那么多银子,正常情况下,每次给他的银子不会超过一千两,除非是象这次抢到船,但抢不到的时候是大多数。陈新与此人合作最大的原因就是宋闻贤对登州官场的熟悉,而陈新的力量和海贸分成,也是宋闻贤在巡抚衙门地位的有力支持,所以陈新乘着此时要与他明确这样的战略伙伴关系,好让他认真帮自己做些事。
    宋闻贤老奸巨猾,很快明白过来,但他心中主要还是看重海贸利润,有这东西,他在巡抚衙门的地位就十分稳固,至于陈新所说的声援,他倒没看上,宋闻贤多少也感染了些明代蔑视武将的风气,一个卫所纳级千户,在文贵武贱的现在能声援个什么。
    宋闻贤当然是欣然答应,他也希望陈新能把海贸做大点。海贸并非运河,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出海,江南和福建的大海商一般每年跑两次日本,大多结伴而行,六七月顺着向北的洋流季风去日本,八、九月又顺着向南的洋流返回,九月后去日本的,时间用得长,加上自己采买货物的时间,一般就要等过了冬才回来,以前赵海明有时一年也只跑一趟,如果多一条船,利润就能翻一倍。
    但是船好找,水手不好找,水师的人手都不敢用,用渔民就得慢慢培养,一旦遇到上次般的血战,损失的人手也是不好补充的,如果有了地盘,招收些流民,人手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宋闻贤想到这里,对陈新问道:“黑炮和疤子打算跟着你没?”
    “疤子来找过我了,说要跟着我,眼下他在码头附近租了个铺子,他和朱国斌都住在那边。黑炮还在帮赵东家守墓,他说要守一年。”
    “疤子和黑炮两人颇得人心,好多水手听他们的,你要出海,得用上这两人。”
    陈新答应了,想起另外一个船上的人:“宋先生,那韩斌平日就在登州,此次他失了势,回去后有无异动。”
    宋闻贤哼一声:“韩斌此人心胸狭小,待人刻薄,除了他几个同乡,也没人愿听他的,他此次回登州后每日都在青楼赌坊,他那三千多两银子用不了多久。”
    陈新沉吟片刻后,轻轻道:“若是他银子用完了,宋先生就更要留意一下,船上的事他全知道,钱用完了没准会动什么歪脑筋。”
    宋闻贤冷笑道:“我会让王勇盯着他。。。”----------------------------------------------------------------
    注1:关内关外兵,天启七年兵额十一万七千,实在兵数就难说了。
    注2:东江镇额兵两万八千。


第二章 张家湾
    北运河中,河水自北向南滚滚而行,八根纤绳在河面上晃晃悠悠,八名纤夫匍着身子,拉着一艘双桅内河船在堤岸上行走,深秋的气温已经有些寒冷,他们还是光着身子。
    “正刚,传宗,为什么他们不穿衣服,这秋寒来了,停下来如何受得了。”陈新在船头看着岸上的人影,对旁边两人问道。
    代正刚和卢驴子都是纤夫出身,自然知道了:“陈哥,若是穿着衣服,两三天就磨得稀烂,都没有人穿衣服的。刚开始拉纤的时候肩膀磨得出血,就自己找块破布垫着。”说着卢驴子把自己的棉衣拉开,肩膀上还隐约可见一些伤痕。
    前方有一段水流稍急,八名纤夫喊起了号子,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河面上,陈新看着露出些笑,如此艰难的环境中,生命仍然如此的坚韧。
    “那冬季再冷些,他们还不穿衣服?”
    宋闻贤也在船头处,抚着胡须道:“北运河冬季结冰,到时都没有漕船来的。”
    卢驴子也赞同道:“确实如此,我们去冬就在天津帮人走陆路运货,开春解冻才拉得短短日子,就被那唐龟公逼走了。”接着他咬牙切齿道:“老子那时要是有这把刀,早把他砍了。”
    代正刚劝道:“别整天砍砍的,那唐龟公虽不是东西,但还不至于杀人。”
    “怎地不至于,他还叫人来想砍我手。。。。。。”
    卢驴子大声和代正刚争执起来,他出海回来后,也不是那么听代正刚的话了,虽然他对代正刚还是颇为尊敬,但意见不一的时候就要争了,现在只有陈新说的话他从不质疑。
    陈新不理会两人争吵,目光落在两岸,暮秋的北方一片萧索,大地蒙着一种灰色的色调,田地中散落着一些农人,在忙着补种冬小麦。
    陈新他们一行五日前从天津出发,坐过路的粮船北上,今日便要到通州,陈新带了一大群人,代正刚、朱国斌、卢驴子、宋闻贤、海狗子和张大会,加上一个已经在京师的秦律方,总共有八个人,队伍在慢慢壮大。
    “宋先生,我们今日能赶到京师否?”
    “今日恐怕不行,晚饭前才能到张家湾,从张家湾到京师六十里,今日无论如何到不了。”
    “北运河不是到通州么。”
    “只有运粮船可以继续去通州,我们这些乘客必须在张家湾下船。”
    陈新点点头:“如此我们今日就住张家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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