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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节

唐骑-第3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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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一峰道:“不接?不接我怕大公子当场会将我们砍了!”

“但现在接了也办不来啊,没人会听我们的。逼民为兵也得有人去逼,可现在连兵都不愿当兵了,就差有人带头投敌而已,我们还怎么去抽丁?”

阎一峰笑道:“这就是你们糊涂了,命令是接了,可没说什么时候去办啊,我们就将命令发下去就是了,至于将兵听不听令,那就是将兵的事了。”

诸将问道:“但回头大公子问起来,我们该如何回答?”

阎一峰冷笑道:“回头……回头,那时候再说吧!”

诸将这才转忧为喜,阎一峰却在琢磨刚才那将领的一句话:“带头投敌,带头投敌……”心中一紧:“哎呀!老爹带了人去围攻张迈,这可是大罪一条,我若不赶紧立个大功,将来阎家非被人连根拔起不可!这投效安西的头,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当晚拟了一封书信,带领了几分心腹以巡城的名义上了西门,来到一个偏僻角落,亮灯为号。

城外有安西军将士见这边灯火亮得古怪,便有一队人马靠近,阎一峰大喜,就要将绑着书信的箭射下去,忽然间身边混乱了起来,他一呆,往后面一看,却见有数十人拥上前来,阎一峰吃了一惊,叫道:“干什么!”

整个人却已经被按倒,更有人夺过他手中书信,交给了一个人,阎一峰勉强抬起头来,火光之下看清了一个熟人的脸,惊道:“慕……慕容腾!你怎么……”

……

诸将走后,曹元德从欢喜振奋中沉静了下来。

刚才的安排,真的能够力挽狂澜吗?

虽然阎一峰高声示忠,但从诸将那充满疑虑的眼神中曹元德还是感到了无法摆脱的不安。

一抬头,发现一个陌生的婢女斟茶上来,曹元德疑心生暗鬼,也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凶光!

“海棠呢?”那才是侍候惯他的大丫鬟。

“奴婢……不知道……”

小婢女实际上是吓得有些颤抖,但曹元德却认定了他心虚!

“茶有问题!”他陡然跳起,抓住那婢女的嘴巴猛灌下去,婢女惊惶地挣扎着,“咽下去!”曹元德怒道,他捂住了她的嘴巴,捏住了她的鼻子,婢女猛呛了起来,茶水从嘴角甚至鼻腔中流了出来。

婢女并没有中毒的症状,曹元德发现自己误会了以后,反而更加羞怒难当。

“滚!”

两个侍卫听到声音跑了进来,来得有些慌忙,其中一个刀掉出鞘,曹元德大吃一惊:“你要行刺我?”他又注意到这个侍卫有些陌生,“栾勇呢?”

“小……小的不知道。”侍卫匆忙地说了一句:“是二公子调了小的来的……”

“二公子?”

抓起刀就砍,那侍卫惊吓得慌忙逃走。

“大公子疯了,大公子疯了!”

婢女与侍卫忽然间逃光了。就在昨天,这座宅邸还完全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这座城池也还完全处在自己的张控制之下,可是现在周围却变得空荡荡的,深深的院落变得死一般的静,一种足以令人疯狂的静!

好久,好久,才总算有一个人推着被风吹得一掩一掩的门进来。

“栾勇,是栾勇么?”

但走进来的,却是一个更加熟悉的面孔,那是从孩童时就认得的一个亲人——

“大哥,是我。”

曹元深!

第094章 亲离众叛

曹元德的瞳孔整个儿收缩了起来!

曹元深!二弟!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只是空虚,这时候忽然有一种无力感布满全身,曹元德隐隐感到有一件比薛复围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你……谁放你出来的!”

曹元深对兄长的狂吼没有反应,他似乎也不恨他了,只是用一种让曹元德觉得可怕的平静说:“大哥,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就在隔壁,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曹元深说完就走了,曹元德望着他二弟的背影,感觉就像看着引人进入地狱的无常的背影。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曹元深走。

这是曹元德的家,他当然知道,隔壁是曹议金平时居住的院落,只是过去的两个月这个院落空了。

而此刻,灯光亮起,幽深的院落里点着几点寥落的灯火,反而衬得整个环境愈加得诡秘。

曹元深打开门,曹元德走了进去,两列雄健的中年将领如侍卫一般侍立着,一个老人侧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不时发出轻轻的咳嗽——竟然是慕容归盈,而在慕容归盈的身边,更有一张躺椅,躺椅上躺着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老者!

曹议金!

如果说刚才曹元德只是无力,这一刻这种无力也变成了无奈,仿佛不止精力——连灵魂都被抽空了。

“爹……”他在跨过门槛之后就差点跪下。

曹议金整个身子显得很僵直,这位河西之雄只剩下两个手指头、眼皮以及嘴唇能够微动,中风以后的他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行动力,此刻被摆放成面相门口,曹元深在他的腰部、头部垫了好几个枕头,以维系他现在的姿势。

然而当慕容归盈和曹元深回到他的身边,这个已经死了九成的老人却依然具有不可小觑的威权。看着软倒在自己跟前的长子,曹议金的眼神显得很复杂,可惜这时候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慕容归盈又轻轻咳嗽了两声,才以一种缓慢的腔调喝道:“元德,你可知罪?”他的声音不大,尽管比曹议金康健得多,但毕竟也已经是七旬老人,不过低低的一句话里头,仍然具有很强的力量。

“罪?”曹元德望望曹议金,再看看慕容归盈:“我有何罪?”他的背脊挺了挺,似乎在作最后的反抗。

两侧的将领,对曹元德到这地步还强项显得有些失望,慕容归盈道:“你为一己私欲,软禁父君,此为不孝,软禁二弟,驱逐四弟,此为不悌,捕风捉影,杀害变文僧侣,此为不仁,更可恨者,乃是背叛朝廷,勾结胡虏,差点将整个归义军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不忠之罪更是千古大恶!如今安西大军围城,眼看就要恶贯满盈了,难道还一点反省都没有么?”

曹元德鄙夷地看了慕容归盈一眼,跟着目光落在一动也不能动的曹议金脸上:“父亲,你说,我有罪么?”

曹议金垂下了眼帘,曹元德又盯向曹元深:“老二,你说,我有罪吗?”

曹元深叹道:“大哥,你禁住了我,驱逐了四弟,这都没什么,我们是兄弟,你是长兄,你软禁我们驱逐我们,我们作弟弟的都无话说,可是你勾结胡人攻击盟友,这……这却是任谁也无法回护的大罪了,我……唉!大哥,你还是认错吧。大错已成,大势已去,不如干脆一些,也算一条好汉。”

曹元德猛地跳起,噗一声啐了曹元深一脸的口水:“胡扯,都是在胡扯!罪?我有什么罪!”

他指着曹议金,冷笑道:“老头子虽然还剩下一口气吊着,但他的脑子已经彻底糊涂了!竟然说什么要将沙瓜伊三州与安西合并,让我死后奉张迈为主,还派人去三界寺找灵俊,让他搭桥,若不是我及时制止,归义军早就没了,还能存留到现在?”

曹元德大声道:“就算父亲有千般不是,就算你对父亲有千般不满,也不该派人将父亲软禁起来,将父亲气得中风,你这是不孝!”

“胡说!”曹元德道:“我做这么多,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曹家的基业与香火?可是他……”他竟然将手指指向曹议金!“他却要将我们曹家的基业拱手让人,他这么做对得起列祖列宗么?不孝的不是我,是他!我没杀他,不就是看在父子之情上么?还有你,还有老四,都是糊涂蛋!张灵俊不糊涂,他是一早就和张迈勾结的秃驴,我当然要宰了他!说什么不孝,不悌,不仁,都是狗屁!我若真是不孝,老头子现在早成了一堆枯骨了,我若真的不悌,老二,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老四还能呆在边关?这个西域,从来就是个弱肉强食之地,勾结胡人就是罪?我们还有张迈都高举的大唐旗纛,这大唐的开国皇帝——唐高祖李渊,他又是怎么得的天下?不也是靠着勾结胡人突入长安的么?他的儿子,号称千古一帝的李世民,又是怎么当上皇帝的?是靠玄武门之变杀了他的兄弟!这两个人在你们心目中是圣君大帝,而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其实说穿了,就是只有一句话:我败了,所以我有罪!”

屋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郁,曹元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慕容归盈的眼神依旧深邃,似乎是早料到曹元德会这样说,不过他也没有一语加以反驳,只是道:“有罪便是有罪,你便是强词夺理,也是无用。”

曹元德怒道:“谁强词夺理?强词夺理的是你们!你们是看着守不住敦煌,所以想拿我的脑袋去向张迈请罪,可我告诉你,慕容老狗!骨咄,庞特,他们的过去就是你们将来的下场!”

归义军虽然号称大唐藩属,其实作为一个独立王国已经十几二十年,对外称节度使,对内却时而称王,曹议金与慕容归盈之间既是上下级,也有一定意义上的君臣关系,不过对慕容归盈、阎肃等元老,曹元德几兄弟向来都以叔父称之,如今天这般直呼“老狗”那是从来没有的事。

慕容腾正好拿了阎一峰来,在门外闻言大怒,慕容归盈却好像没听到一半,眼皮都没动一下,看见儿子问道:“乱党都拿住了?”慕容腾道:“都拿住了!喀喇瓦也已经捕获,四门都已经易将。”他向曹议金行礼,问道:“令公,是否开成迎安西大军入内?”

他是向曹议金请示,但曹议金这时哪里还会说话?慕容归盈道:“不可,如今正是深夜,忽然打开城门,城内百姓和城外大军都不晓得怎么回事,反而要出乱子。需得先派出使者与外面通传消息,将事情谈妥了,明日天色大亮,再迎大军入城。”

慕容腾睨了曹元德一眼:“此人如何处置?”

曹元深噗一声对着曹议金跪下了,哭道:“爹爹,慕容叔叔,大哥虽然有错,可也是一时被喀喇瓦那奸贼所蛊惑,请爹爹念在他多年来辅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宽恕几分。”

曹议金闭上了眼睛,慕容归盈叹道:“如果他只是囚父、禁弟、夺权,我们自家关起门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他犯下的却是勾结外敌、背叛的大罪,我们若私自为他开脱,如何服得天下人心?此事还是得等到张大都护来,再依唐律审讯定罪,方显大公。”

曹元德一惊,叫道:“什么!张迈?不行!我不能死在他手上!”猛地抽出一员将领的佩剑,就要自刎,可是剑抵颈项时却又迟疑了一下。

慕容归盈使了一个眼色,慕容腾早领着几个将领将曹元德围住,夺了他的剑,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曹议金喉咙猛地发出浑浊的声响,嗬嗬地吐气,曹元深叫道:“不要让我大哥受辱!”慕容归盈颔首道:“元德终究是曹氏嫡子,不可无礼了。不过为防他自戕,还是将他好生看管,勿得出了纰漏。”

两个将领将曹元德押出去后,慕容归盈才对曹议金道:“令公,我这便派人张贴告示了吧。”

曹议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当晚四更,曹氏府邸连夜在城内各处张贴告示,却是曹议金的罪己文书,其大意曰:

“余曹议金,以张氏末年失德,代天行禅,上承张义潮公宗唐遗训,下合河西百姓乐业民心,战战兢兢二十年,虽未能重建张公往昔之盛,亦得以保境安民,使沙瓜为西域汉家之乐土,佛门之善渊,此余一生之慰,自忖当以汉家守土完节之循吏载于青史,附班、张先贤之骥尾矣,不意晚年为孽子所累,使归义军倒行逆施,张公英灵在上,军民忠勇在下,令誉忠心均受玷染,此虽非余之本心,然养不教父之过,余未死于虐子逆行之前,则有生之年、青史之上,均不得辞其咎矣。

今幸有安西大都护张迈,忠勇无双,功业彪炳,驱胡虏、保汉民,数年之间横行万里、威震西域,虽有汉之霍、班,吾唐之李、苏,不能过也。余年迈垂死,虽有老骥之心,奈无廉颇之力,既见少年英雄在前,自当以河西托之。今愿举沙瓜伊三州,与安西诸镇相合,若使安陇得以混一,盛世得以重临,生民得以立命,或亦可赎余罪之万一。

至于孽子曹元德,其罪其愆,举世共见,不敢以舔犊而护短于天下人之前,异日安陇平定,自听张大都护依大唐律令审处。

河西之祸,罪在余父子二人,往者已矣,愿来者克建善政,继往圣而开太平,勿失天下之望。”

文书发出后,命坊间里老连夜观看传诵,天色未亮,而满城百姓都已安心,均以手加额,道:“好了好了,这下好了,不用和安西大军打仗了。”

那边慕容归盈派了慕容腾出城,将文书正本呈给薛复,薛复接了看过一遍,道:“这么说来,之前归义军种种行径,都是曹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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