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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与天谋-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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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么多年以来,颛瑞不同于外形的头角峥嵘,千万年来沉默而悄无声息,倒也算得上安份守已,尽职尽责。一任人类的种种欲望,予取予求。也在一点点的影晌着他,使得它的能力一点点的染上贪婪恶毒的色彩。只是那变化是日积月累的,只是让它在偶尔间一次次惊觉,自己的能力在慢慢的变得阴森。可是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有那么激厉的恐惧恨念,猛烈的渗漏透进来的。连带着把它的力量,染得恐惧怨毒。

这次,那已经不知是第几任自认为是他的主人的愿望,它知道那就如同把一株苍天古木掘根焚干,却还要寻求有繁茂的枝叶一般。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们大部分力量的本源来自于它,却想要使用通过它获得的力量来对付它本身,自然不谛于石沉大海。波澜不惊。

对此,颛瑞也只是逆来顺受地沉默着,它虽有思想有意识,然而那意识却很平淡模糊,对这些所谓它守护了千万年的生灵,情感上也冷淡得很。只觉得这天地万物都是如此索然无味的。也不明白九天之上的神灵对这样的世间生灵,为什么会那般的执着而呵护备至。

既然不明白,它也就懒得花工夫去想,自然也很淡漠的不会去多什么事——就算那人自认为是它之主,自认为能够全局左右了它。它可从来没承认过——只是看戏般淡漠的顺其自然,甚至没意思去小小叛逆一下。

然而它的职责是守护着人族,满足着他们种种不一而足的愿望,这一次它总不能就这样子毫发无伤混然无事的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颛瑞有些单纯的呆呆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形态了?同它一模一样的雕像倒有很多,从金玉到奇石,可是那样冷冰冰,硬邦邦的身体它可不喜欢。还是要得自己凝结出一个新的形体?可那样不就同毫发无伤没什么两样了。要不干脆,换个人类的身体试试吧?可那是不被允许的……它想得头疼,却还是没有拿出个可行的办法来。

置身在一片火海中,上方不断有生灵掉落下来,身体虽在一瞬之间化为红莲火焰,然而其心中的愤怒与憎恨,却固执的残留下来,在这样的烈焰里,却有如生着冰冷的爪牙,恨不能把天地间触手可及的一切,连同所有的温暖信念,统统撕毁殆尽——这样子只能是徒留下那般深然的恨念及恐惧而已。

颛瑞不安的略略抖动一下,却还是记得自己唯一的禁忌——不得插手世事!那怕是善是恶——无论它帮了那一边,所造成的后果,都是命运之轮的转变。

它所赋予的能力根本奈何不了它,整个火海里,只余一片绝望恐惧的憎恨。而它只能浮在一片火海之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浮生挣扎,索然无趣之下,只觉得意兴澜尽。等着看这般闹剧如何收场。

然而平衡是在突然之间被打破的。随着她在火海之中如一片落叶般的飘落下来,迅速的消溶不见。有一种不同于它的异常的能力,悄然的溶入进来——那能力也不是她的!

它知道她是谁。可纵然是她,也不可能拥有这般的力量。可是却随着她在火海中的消溶,显现出来!明洁而温和。

积攒下来找不到渲泻的憎恨,连同她的愤恨,无可奈它何,却在此时得到替代,都在一瞬间熔岩般的点燃。悄然无声的吞噬溶入其中,终于慢慢凝结成丹!

它可以遥遥的感觉到,谛悼所镇的弱水,有瞬间的翻腾。辱收在一瞬之间,保持着一种死寂般的缄默。而九天之上的本体,在一瞬间有一种淡淡的,却让它几乎要认为是错觉的灭劫般愤怒。

那一该之间,它几乎可以感觉得到神灵之手,沉沉的落到命运之轮上的镇定与执着——让它都要以为,那本是禁忌的命运之轮,将因此而改动。然而没有,倾刻之间,神灵依然只是冷冷的看着,不曾插手,由生灵自身织出的命运丝绦,没有改变,没有逆转。——不知道遥遥的天宇之上的主宰,是不为,还是不能!

它不明白神灵因何而愤怒。它所能看到的只是在它面前,小小的一团还未成形的灵魂。剔透明净。小到几乎还没有太清楚的意识,根本无法控制本属于他的力量,一任强大的火焰吞噬。却保持着纯白明暧的形态。一任火窟中种种憎恨相互撕咬侵染,依然在一片的火海里挣扎着凝结。

父母双方的血统仅次于最接近于神的半身的帝王,两种本是泾渭分明的血统相结合的生命所拥有的力量,是那般纯白的,明暧的,新生的,鼎盛的。神灵在寂然里默许出生的全新的生灵,会有怎样的灵魂?

他还没有形态,只是小小的一团纯白色,然而颛瑞只觉得无端的熟悉。可是在熟悉中,却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那样的熟悉里,有一点细微的却是极重要的地方,不尽相同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绝不认识他,就算很熟悉很亲切,颛瑞也可以肯定在自己千万年寂静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那种极为熟悉的全然陌生。

“你是谁?”一刹那的惊异之后,它没有一点点别扭就问出口,仿佛自己真的曾经认识他。

然而它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悄悄的明亮着,似乎想安抚周围燥动不堪的恐惧与愤怒。

他在烈焰之中,在它的面前软软的明亮着。在那样倾天的烈焰与愤怒恐惧之中,依然是纯白明暧的。她的灵魂在一侧盘桓,一方面想要保护着自己未及出生的孩子,然而另一方面,却无可辟免的侵蚀了他还无力控制的力量,把自己的愤怒边同憎恨,一同溶入正渐渐成形的丹药中。

那般的恐惧,绝望与诅咒凝结其中,就算吞噬了他的力量,又那会是什么造世的灵丹?

它既不能管,也不想管。可是只是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团纯白色,在烈焰里努力挣扎着想要阻止,终有些动容不忍。颛瑞终于忘了自己方才头疼的今后的形体问题。再次的开口。“你别费力了。没有用的。”

话出口,它自己却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不过是团灵魂,根本没有什么费不费力的。

可是他依然不理会它。又让它觉的很没趣——它好歹也算个圣兽,平日里才懒得理会世人。同谛悼、辱收之间不需要言语就可能交流。可是它难得同他说了两次话了,到底有没有在听?忍不住想去碰碰他,叫他留意下自己,可是那样一团软软的明暧,它居然有些不敢伸出蹄去,怕那一团气似的灵魂一碰就散了。

然而想想它又觉得自己真是在这地宫中呆傻了——不过就是一团虚无的灵魂,那会爪子一扑就散了!这地方,当真是不能待了。它本来就够沉寂寡言,再住下去了,真要傻了吧。不如换个形态,连同住的地方也换换的好。

纵是如此,它依然只是伸过头去,微微有些好奇的嗅了嗅他。——那样明暧的灵魂,也是干净得不带一点邪异的味道的。同样有一种异常的熟悉感。

似乎被它一吓,那团光芒往旁边一闪。

它不满的再跟进去一些。他却不躲了。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徒劳,慢慢的回复成蜷缩的模样。失了母体的庇护,只能依照着模糊的记忆,保持着胎儿的姿势,无精打采的仄仄浮在烈焰之中。纯白的光华,时明时淡,却终是淡淡的凝着。

“很快就过去的。”它于是凑得更近些,虽然不能插手,但它可以为他隔开一些滚滚而来的热浪,让他能够安谧些。这对它来说,这算一时兴起也好,算特殊的照顾也好,也没什么大碍。它不过是在谛悼来接手之前,安抚一下那小小的灵魂而已。

然而直到所有的生灵魂灵去往弱水,他依然在半空里浮着,偶尔轻轻的动一下。而她的灵魂,带着那般的怨毒与憎恨,也一直在一侧徘徊。

——希望那个孩子,可以再次出生!它听得到她无声的愿望!

“你去转生呀?”它忍不住又嗅嗅他。照样是理也不理它,这次他干脆动也不动的任着它嗅。

谛悼?辱收一如既往的沉默,异常沉默。而谛悼那个平日里总喜欢装人,最是喋喋不休的家伙却也没有半点声响。它有些惊奇,就连谛悼也不能奈何他去往转世吗?

或许不是他自己不愿意转生吧——毕竟那力量有一小部分,是出自于灵魂。一般的血脉,难于维系。

不如自己送他去,借助相匹配的血统,让他出生吧!

“不如我送你去转生!”那念头一闪,却没有被一如既往的打消。

然而能窥透它心意的神邑,也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默。它不由得胆子又大了些。再想神灵先前既然默许了那般血统的孕育,那么再让他出生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如此念头一起,它也不用多想,不管他乐意不乐意,挟起那团小小的光华立即呼啸而去。一方面舍弃了自己的形体,也算是对他的守护一族有个交代。随便也去给自己找个新的身体好了,也算是打破一下它千万年平静无波的寂寥时光。

如果神祗无法亲自更改命运的变数,就让它小小的代劳一下。下一次,总不至于连出生都来不及吧。

如果可以再出生一次,希望可以被爱,能够幸福。

长空万里无云,碧草连天远。颛瑞只觉得日子还是一样的单调,不过还有他在一旁,四野又是纯净和然的气氛,总算不至于无聊。

日复一日的过着,事情倒不如它所想所愿一般的一蹴而就,要让他出生,总得等到个合适的血统——帝王的血统。做为最接近于神的半身的血统。那样的机会总会来的,只是等待的时间长短而已。

问题是——它是带着他随着她一道回来的,邑珂沉入了神殿封印。它一时好奇靠得近了些。一不小心把它也禁锢了。那神殿是承自辱收的能力,向来同它不相上下,它如今失了实体,又是悄然而来的,自然不敢太过于惊动了,只得在神殿方圆百米内活动,只有等着他出生之后,它再重回地宫去——根本出是了地宫,又入天牢!

而且他也还是一样的不大理会它。虽然一再的告诉自己他没有什么太清楚的意识,自己堂堂颛瑞不能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再说他还连小孩子都算不上。它还是会觉得无趣,很无趣。可是有时看着遥遥的弱水之侧,它却一点也不想回去。

要不就永远都不要回去了!这个念头一闪,再看看自己飘到一边去的那团柔光——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儿也算是他的半个故乡,他分明要活泼得多了,不再如开初一般总缩在它旁边,一点点小响动,都要引得他既好奇又紧张。如此一来,更是不大理会它了——或者还是回去的好。

颛瑞在心里头愤愤的打算着,犹疑不及。他却似在这浩野清风里全然的放松了下来,朝着有人声的地方越飘越远。明知道没有它的力量,他再怎么飘飘荡荡也不可能离开这座神殿,它终还是忍不往的去追了。

它没有实体,而他又只是一团明暧的光泽,不动用念力的话,就算是追上了也抓不住他,可就当如此,它也还是颇有些不甘心的凑了上去。几日里熟了,他也不躲,乖乖的任它靠近。而他却还只顾专注着一边。

他是明暧的一团,而它的力量浸染了重重的恐惧与诅咒的憎恨,使得原本丝绸一般的柔软皮毛透出隐隐的黑沉沉的、本非它所愿的色泽来。与那般的明暧交织着,光影一般的泾渭分明着——它自己尚不觉得,看在别人的眼里却是异常的扎眼。

这还差不多!它虽有些不满。也只得接受了。

或许是有什么庆典,比起平日的冷清,人要更多一些。它懒懒扫了一眼,也懒得去理会,只是盯紧了也不让他到处乱跑。

反正一般人是不会看到没有实体的它们的。

然而不经意间,却有道视线似乎若有若无的落到了它的身上。看到它了吗?

那是将要成为他的父亲的人,帝王的血统,居然能够看得到一团虚无的自己?看得到那淡淡的灵魂?

可是颛瑞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那样的透明的淡碧色眼睛,冷淡里有一丝微微的惊讶,还隐隐藏着一丝厌恶,漠漠的投向了它的方向,却又越过了它,落在不可知的远处。是在看它吗?

然而不等它确定,一旁有人同他说了什么,他随即答了两句,走了开去。

时光还是日日夜夜的流过。寂然无声,既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它也就把那似乎是看到了它的一眼丢开不去理会了。它依然伴同着他,在神殿周围飘飘荡荡,夜里静看着镜山弱水,白日里看着偶尔的人来人住。偶尔它说两句话,他不知听到没有,从来也无法开口回答。因此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以对。平静而安稳,让它有时候不禁想,比起要它重现人世,一直这样子下去也好。

他渐渐的有些意识,依然明暧,可是也越来越不肯安安分分的呆着,整天好奇的东张西望。

终有一日,那团光泽化成个隐约的身体,模仿着对它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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