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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古董杂货店 →蒋胜男、匪我思存、飞樱-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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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灵立即收声。它眼睛一直盯着那把伞,眼光里充满愤懑与不舍神色。

白月好整以暇的把一只翻倒的凳子踢来放正,然后坐下,含笑,带点得色:“你是想神形俱灭,还是要我超度你,净化怨气之后重新转世做人?”

怨灵怒视着她,像是在权衡要不要上前夺伞的可能性。它呆站了好久,才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悲伤无比。

咦,这个怨灵,居然很人性化的样子?

“罢罢罢……”它说,“动手吧,我愿意神形俱灭。”

白月的唇边泛起一个冷笑。她开始预备一个杀伤力强大的法术。

那名怨灵现在变得十分安静。他冷冷的站在原地,眼帘低垂,似乎已经是安心决定接受神形俱灭的命运了。

白月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怨灵的神情,太过悲伤无奈,她想,也许她该问一问这名怨灵为什么肯为一把伞束手就死。

微微一笑,她说:“长夜漫漫,你即便要死,也不急在这一刻。我想知道,你与这古伞有什么渊源?你又为什么要杀床上那个人?”

怨灵冷冷的把头转到一边去。

越是不肯说的事,越容易激起对方好奇心。真遗憾,白月也没能避免这个人类的通病。她益发想知道这只怨灵与这把伞之间的故事。

她冷冷的威胁:“是不是你一心想神形俱灭,就再不关心这把伞的命运了?”对伞用到“命运”这个词,十分怪异。可是那只怨灵像一下子被打中七寸,霍的回过头来。他望了白月很久,才轻声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它说,“你的法力这样强大,也许你是可以救她的人。那样,我就告诉你这件事又何妨?只要能救出她来,我神形俱灭……”它黯然的一笑,续道:“又有什么关系。”

白月觉得在她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她轻声说:“好,你说。”怨灵又沉默了一会儿。白月看到它的脸上,闪过种种神情:甜蜜,追怀,痛苦,伤感,愤怒,无奈……

它说:“我叫方清辉。崇祯三年出生。”

白月马上想起伞上那枚小章,印的可不正是清辉二字!

时光已经静静流转了那么多年。这一晚,与那一晚之间,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光阴。可

方清辉仍记得,那一晚他眼中所见的种种细节。

他那个时候,已经死去。

新死,一抹孤魂。

鬼差来索他。他苦求:“上差容情,让我再去看一眼丁香可好?”

丁香,是他的未婚妻子。不过此刻,是旁人的小妾。

其实整个故事,并不出奇。无非是一对小儿女青梅竹马,自小订亲。及至长大,互有情意。然后,平地风波起。

真的,实在是一点不出奇。在崇祯十几年的时候,尤其如此。

其实很多事情,不过是一念之差。丁香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十分美丽。方家老人要替他们办了婚事。可是,方清辉那时要去赴郡试求取功名。他的想法,功成名就之后娶丁香过门更风光。

那时的时局已经不太安稳,四下里有流寇作乱,方清辉还是决意去赴郡试。他素有才名,而科举,是他唯一可以出身的途径。

他离开了。临行前与丁香依依惜别,约定互不相弃。可是当他赴试回来,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像许许多多故事里最常见的情节,丁香的美丽为她带来了祸端。她在去绣行寄卖绣品时,碰到了当地的恶少,知府大人的公子贺游之。



 
 
 小妾 
恶少一声令下,丁香被强抢入府做了他的小妾。

方清辉心胆俱裂。

他上下打点,买通了恶少府中的佣妇,得到了见丁香的机会。

在贺府的柴房中,丁香携伞而至。

哦,那把伞。那把伞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物事,却在那个凄凉的日子里,见证了他们的苦难,成为这个故事里的重要道具。

那把伞,原本是方清辉送给丁香的。

也不叫送。

当地的江雨斋是最大的制伞作坊,方清辉常常应约去替江雨斋所制的素面油纸伞或绸伞上作画,借以补贴家计。有画的伞,会比素面的伞卖得更高的价钱。

东家优礼读书人,拿一两把伞自用,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所以丁家与方家的伞,都是方清辉自江雨斋中拿回。

这一把伞,是方清辉特意拿给丁香用的,那伞面上的画就是他亲手绘制。题那一句“丁香空结雨中愁”时,只是他读书人的兴趣使然,用了嵌着丁香名字的一句诗。他没有想到,这一句诗,就是他与她的箴语。

他没有想到,丁香被抢进游府,还带着这把伞。或者,她被抢的那一日,是雨天?

一切,都不可知。那一天,是他与丁香生离死别。

方清辉记得那天。丁香憔悴的一张脸,悲苦不禁的神情,全印在他的心里,那是最深刻的记忆。

她不再穿家常的粗布衣服了,穿一身淡青的绵缎。可是她的神色里,一点儿也不见得喜欢。她清减了许多,脸颊微微的凹陷,脸色灰败神情憔悴,唯有一双眼睛反而显得更大更深,里面有脉脉的愁思。

她手里拿着那把油纸伞。缓缓把伞递到他手里,然后她泪盈于睫。

她哭着对他说:“辉哥哥,丁香此生已毁,但求允我来生。”

方清辉心如刀绞。他说:“妹妹,我们逃吧。我决不嫌弃你,只望你也不要嫌弃跟着我会吃苦受罪。”

丁香的眼睛,刹那间那样明亮,好像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透出惊喜神色。

可是随即,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又暗了下去。她轻轻的摇头:“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辉哥哥,但求你替我奉养家中双亲,带他们离开这里。我……我一死报你。”

“不可以。”方清辉情急的拉住丁香的手。

就在这时,柴门被踢开,一群家丁佣妇闯了进来。不过转眼光景,他与丁香被各自禁锢在家丁佣妇手中。

然后,贺游之也出现在柴房里。

那是方清辉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可是方清辉相信,一直到他神形俱灭那一天,他都不会忘记这个他的宿敌。

贺游之脸色铁青,一进来,就重重的给丁香一个耳光。

“过门两天就给我偷人?”他喝骂,然后又是重重一脚向丁香的小腹踢去。

方清辉心胆欲裂。这个时候他听到贺游之下令:“给我打,把这奸夫打个半死。”

棍棒如雨,中间杂着贺游之的狂笑,与丁香痛呼的声音。方清辉想挣扎,想拼命,可是他只不过一介书生,哪里斗得过这些如狼似虎的家丁?

又一支棒子在他头上重重一击。方清辉昏迷过去。

家丁把满身是血的他拖起来,往后门一扔了事。

他被相熟的好心人抬回家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这样过了三天,就此去世。

他知道自己死了,身子轻飘飘的,而鬼差的链子往他颈上一索,便要把他带了去。

死去,原本万事成空。可是方清辉心里,仍然牵挂,他放心不下丁香。

那日恶少那样待她,他……他一定要确定,丁香是不是没事,才可以放心的前往奈河桥去。他苦苦的哀求鬼差。

鬼差终于心软。他说:“好吧,看在今天要索的魂不多的份上,便对你容情一二。”

他带着方清辉的魂魄,轻飘飘的掠过一重又一重屋脊。

他们来到贺家的后院。

找了几处地方,都没有找到丁香。

鬼差指着花园一角的一幢小楼说:“若是这里也没有,也不找了,我还要带你回去复命。”

方清辉没有说话。他只是急切的飘近小楼。

然后,这一晚,成了他心里最深最痛的一夜。

小楼之中的情形,特别诡异。许多烛火布成圆圆的一个圈子,烛光摇曳不定。

方清辉首先看到一个人:贺游之。

他站在房里,脸色阴沉。不,不光是阴沉,还有狠厉、冷绝、切齿、恶毒,种种神色。

明灭不定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有一刹那,方清辉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人,比他更像一只鬼。

他的旁边,站了一个和尚。可是这个和尚,又跟方清辉平时所见的和尚不太一样。

他穿的是红袍。头上有半寸长短的头发,颈上戴一串大大长长珠子。手里拿着一把伞。是,就是那把方清辉给丁香的伞,原来并没被扔在柴房,又出现在这个和尚手里。

方清辉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此人是和尚。他实在打扮得不像寻常和尚的样子。

他的长相并没有什么特出之处,可是方清辉一看到他,就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他胆颤心惊。

移开视线,这个时候,他才看到丁香。

她躺在床上。那边的光线暗淡。不过方清辉已经渐渐可以在这样的光线下清晰视物。他心痛的凝视丁香。

那还是丁香吗?或者,只是丁香的躯体?

她较他几天之前看到她时,又瘦了许多,躺在床上,着一件素白衣裙。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额上围着一圈白布。白布包扎下的应该是额角的地方,隐隐渗出血迹。方清辉心酸。她是寻了短见吧?不知那个伤口,什么时候可以痊愈?



 
 

 
 
 鬼差 
或者,不会痊愈了?

不是方清辉心狠,要想拉丁香一起同赴阴司。实在是现在床上躺着的丁香,气息那样微弱,几乎看不到她胸口的起伏。而她的眼神,那样呆滞绝望的凝视着床顶。方清辉盯了她一柱香时分,没有看到她眼珠转动少许。

她这个样子,实在……像一个死人。

然后,那名红衣和尚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毒蛇的咝咝声,让方清辉听得头皮发麻。他问:“贺公子,你真的决定了?这事可不是儿戏。”

他们要干什么?方清辉疑惑。

贺游之恶狠狠的开口:“她既一心想死,我便叫她连鬼也当不成。她想变成鬼与那小子双宿双飞?做梦!”

这恶少在说什么?方清辉一头雾水。

贺游之脸上露出森冷邪恶的笑意:“她不是顶看重这把伞吗?哼,订情信物是吧?给我把她封在伞里,永世不得超生!”

他咬牙切齿。

方清辉陡然明白,他们是要伤害丁香,要把她的魂魄活生生的封在这把伞里。

心胆俱裂!

他和身向房间里扑上去。虽然不知道一个孤魂如何可以阻止这件罪行发生,可是他一定要阻止。

这个时候和尚已经开始在手里画一个印结,食指遥指丁香。

丁香的身子,像提线木偶一样一下子坐起。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怖欲死的情绪,眼睛一下子睁至大无可大的地步。

方清辉冲向和尚的身子。

他的身子虚缈的穿过和尚的身子。呵,原来他已经身死,不再具有身体,可以阻挡这些恶行。

他和身去摇撼烛火。第一次他发现,他能形成小小的气场,在空气里产生微风,让烛火摇曳,眼看就要熄灭。

这时,时间不过才过去一眨眼功夫。鬼差也跟着冲进房间里。

也许鬼差是来擒拿他的。方清辉想。他又向贺游之冲过去,想扼住他的脖子。

事实上方清辉不清楚自己能够对活着的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这全是他情急之下的行为。鬼差向方清辉追过来。

而这个时候,和尚微一蹙眉:“有异物入侵。”他说,手里结个印结,嘴里念念有词。

情形一片混乱。突然一股大力涌来,方清辉感觉到他这个虚无的形体被撕裂开来,一股刺痛入脑,痛不可当,他被震出楼外去。

他的气场被震散,几乎凝聚不回魂魄。而念着楼下丁香的安危,方清辉又倍觉心急如焚。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女子长长的惨呼:“老天爷呀——”这一声凄厉的呼声,划破夜空,接下来,楼上再无响动,一片死寂。

又隔了许久,低低的念诵声响起。那是和尚作法的声音。

方清辉的魂魄仍无力动弹。他悲愤的,无奈的听着楼上的动静,一颗心,渐渐的,沉往极深极黑的深渊里去。

这一刻,心如死灰。

这一个晚上,过得那样漫长。几乎喧攘了整夜,小楼上的灯烛,终于熄灭。

最后,方清辉看着贺游之与和尚并肩下楼。贺游之手里持着那把伞,脸上是一副志得意满的阴毒神色。

方清辉几乎要被排山倒海的痛苦所撕裂。他已经猜到了丁香的命运。

永远被禁闭在黑暗的伞内作一抹幽魂,寂寞痛苦的独个度个千百年的岁月。丁香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痛苦?她从小便那样怕黑。

现在,那把伞,一点一点的,随着贺游之的走远,从方清辉的视线里……消失。

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数百年。这把伞,他一直苦寻不得。

白月的脸上,出现了同情神色。她说:“于是你就不肯转世投胎,坚持要寻找出这把伞,对不对?然后,容融拍了MTV,想来你无意中看到,于是就找来了这里?”方清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说:“你推论得不错。我当时,一心想要报仇,于是努力的拖着已经几乎要灰飞烟灭的魂魄,藏到了花坛下的一个缝隙里。当日来索我的鬼差,不知道是不是让那恶和尚打得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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