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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节

太虚幻境-第3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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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头隐隐的痛楚,让他猛然站起。
  左伯伦愕然止住叙述,迷茫地抬起头望着他,不知君王将做何处置。
  但是,宁昭却连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的大步走出去了。
  宁昭迳自往安乐所居的殿阁而去。
  自从安乐被送回宫之后,她的殿宇内就有太医不断出出进进,宫里最珍贵的药物流水般的往里送。
  虽然在太医们为安乐诊治过后,都一致认为,那刺客险恶的一箭失了准头,并未射中她,安乐只是疲乏过度又兼受惊才晕倒,但宁昭仍不放心,派最好的太医时时看顾,一日三次的为她把脉看诊,调养身子的药也总是最好的。
  只是这几日过于忙碌,他竟也没抽出多少时间来看望安乐。直到此刻,心间忽涌起深深的期盼,早些见到他那一母同胞的妹妹,见到那个不论多伤多痛,依然会护他助他为他着想的亲人。
  宁昭踏入外殿之时,宫女太监们便已跪了一地。苏良和性德自安乐回宫后就一直随侍在旁,但现在安乐困于床榻,不能像上次那样维护他们,限于礼法,二人也只能留在外殿,算起来,没把他们赶出宫,已经是给大楚国天大的面子了。
  此时宁昭进殿,苏良迟疑了一下,见一旁性德已经行下礼去,这才跪拜相见。
  宁昭入得殿来,目光只牢牢盯在性德身上。从来不曾见过一个人,哪怕是跪拜于地,却依旧高不可攀,屈膝俯首,于他来说,仅仅只是最简单的礼节,于他的清华高洁并无半点损伤。
  宁昭定定望着性德,有关容若身边的人和事,他都调查得无此细致,哪怕一个小小丫环,相关的资料也有两三本,独独这个萧性德,有关他的一切,加起来不到两页。调动所有耳目,用尽所有力气,得来的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来历深不可测,本领深不可测,行事深不可测。
  宁昭一生聪明果决,料事少有不中,只有对这个人,完全无法看透。
  容若,萧若……那个没有本事的君王,何德何能,竟得如此人物赤胆忠心相辅相助。
  眼睛无法从性德身上移开,心底却有淡淡的失落,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少得可怜,但所有的资料都说明了一件事,此人对容若是完完全全,死心场地,忠心不改。想要收为己用,断无可能。
  淡淡吩咐了一句“平身”,望着性德从容起身,他轻轻问:“为什么陪伴公主去皇陵?”
  性德看起来毕恭毕敬,却偏偏让人感觉到全不在意地答:“公主担忧陛下,所以一意前往。外臣奉命随侍,只得遵从。”
  “你们怎么知道宫中的密道?”
  “外臣自是不知,是公主打开的密道。”
  宁昭眼神冷冷:“你可知道,因为你们闯进战场,放跑了一个刺客?”
  “外臣自知莽撞,愿领陛下罪责。”依然是恭敬至极的回应。
  宁昭听了冷冷一笑:“其实你们冲不冲进去,也没什么大关系,当时有很多江湖草莽出手助那刺客,朕听下属细报却倒觉得,那些江湖人物配合得太过默契,不同门派的人,怎能如此配合无间,朕倒是怀疑,有一位高人,在暗中指挥全场的行动,你是人中俊杰,也曾亲历当时变乱,不知可看出什么端倪来?”
  性德垂眉敛目,中规中矩地答:“外臣当时只知保卫公主,实在无暇他顾。”
  宁昭冷笑:“把她保护得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被送回宫吗?”
  性德垂首:“外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这样的顺从,这样的柔软,让人一拳打去,只有打中一团棉花的闷气感觉。
  宁昭挑挑眉,几乎是有些愤然地说:“好,既然你也知罪,那不……”
  “皇兄,全都是我的错,与他无关。”
  随着殿内传来的急促叫声,安乐快步冲了出来,几个宫女想要拦她,都被她强力挣开,宫女们对她不敢使力,只得由着她挣脱。
  安乐拦到宁昭与性德之间,眼中全是防备:“是我一意孤行,他是下属,不能硬挡,只好由着我,皇兄若要降罪,只管降给我就是。”
  宁昭心头微痛,他的妹妹,如今却用如此怀疑和防范的眼神盯着他,以一个如此保护的姿态守在萧性德身前,倒像他是个恶魔,一不小心,就能把那人给吃了一般。只是,他现在,却连怪她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把祖母的葬仪当陷阱,把朋友的生命做诱饵的人,还值得让人相信吗?
  她要护着容若的下属,本是理所当然的。
  宁昭尽力展开一个微笑:“安乐,你身子还虚,快回去躺着。”
  安乐固执地拦在萧性德之前:“皇兄答应我不要怪罪其他人,我就回去。”
  宁昭见她脸色苍白,神色憔悴,想她一路赶回来的辛苦劳累,心头终是一软,抬头再看看萧性德,心中也觉甚是无奈。他对萧性德也只是怀疑,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也并不是真的十拿九稳,这萧性德又是容若看得极重的人,真把他怎么样了,好不容易同大楚订好的关系,怕也要破裂毁坏了。
  见到妹妹如此一意维护,他也得叹口气,笑道:“你若能答应我好好休养,善自珍重,皇兄不怪罪任何人。”
  安乐见他在众人面前发了话,心间才稍稍一松,低头道:“我只是受了惊,又有些累,并无大碍,皇兄不必担忧。”
  宁昭点点头,还想再宽慰两句,却见安乐已然抬首道:“我休息了几日,已是好了许多,楚王还在等我,我也该动身了……”
  宁昭脸上刚刚展露的笑意,也不由微微一僵,眼神深澡凝在自己唯一的妹妹身上。她到底还是不信他的,所以才要立刻动身离开,倒似这大秦国皇宫是虎穴龙潭,多待一日,容若的下属就有杀身之祸一样。
  “何必这样急,多歇几天再动身吧!”
  安乐平静地摇头,兄长那一瞬间黯然的眼神,已经再也不能触动她了:“皇兄,我现在已经是大楚的王妃了,刚刚行过婚礼,随夫归国,却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怎么好再继续耽误?楚王答应在边境上等我,也不能叫他们那么多人一直等下去,我若不能及时赶回,同他一道回京,这一场迎亲之喜,岂不成了笑话!”
  句句说的都是大道理,半点也叫人反驳不得,宁昭也知道要安乐长时间留下是不妥的。本是他自己推出去的妹妹,如何又定要留下,更何况安乐怕迟则生变,他又何尝不怕。这一场联姻牵系着他最深的机心,随安乐陪嫁的人很多都是负有使命的杰出人才,安乐要是迟迟留在秦国不去,他们也就无法名正言顺踏上大楚的土地,进入大楚的宫廷。
  然而,这样淡漠的决绝之词一旦真的从安乐口里说出来,却又叫他百感交集,心头悲切。
  他慢慢走上前一步,轻轻伸手,把安乐拥入怀中,这完全不顾宫中礼法的真情流露,令得四周诸人纷纷低头,不敢直视,惟恐多看了一眼之后会有莫测之祸。
  宁昭的声音极低极柔也极轻:“安乐,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
  安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道:“我希望在离开之前去看望纳兰玉。”
  抚在她发上的手倏然一僵,宁昭不得不用一个深长的呼吸来压抑心头的隐痛,良久,才道:“好!”
  纳兰玉回京后一直在相府休养,每天登门拜望探视的人数之不尽,但纳兰明一概让管家出面接待,所有礼物不客气地收下,答以“公子虚弱,不能待客”,就把人全部打发走了。
  但安乐毕竟与旁人不同,事先宁昭也派人来传过话了。所以当安乐的车驾停在相府之前时,纳兰明亲自出府相迎。前呼后拥的仪仗、随从虽多,安乐却只带了性德,一直随纳兰明进入相府。
  穿过楼台,绕过回廊,很快来到纳兰玉休养之所。
  那是一处窗明几净,阳光充足,通风顺畅,四下绿草如茵,百花盛放的极好所在。房内燃著名贵的香料,房外是绿草红花,古树翠竹,还有一溪活水,不知从何而来,蜿蜒流转,绕着假山碎石,建了松竹小桥,间或有鸟鸣鹿走,奇花异兽。小小一处园林,竟如同世外仙境一般悠然美好。便有百般烦忧,处此境地也该尽忘脑后了。
  由此可见,为了让独生爱子休养身心,纳兰明颇费了一番心血的。然而,仅仅只是跨入室内,看到纳兰玉第一眼,这人间桃源,便成了穿凿附会,曲意雕琢的虚假之地,徐徐清风,灿灿骄阳,也依然无法驱尽这满室让人心头冰冷的寒意。
  纳兰玉坐在窗前,不言不动,恍如泥雕木塑。父亲的呼唤,不曾让他转一下头,青梅竹马的安乐,一步步走近,他也恍然末觉。
  安乐静静地望着纳兰玉,那个总是白衣灿亮,光华耀眼的美少年,现在沉沉寂寂,只若死人一般。
  她轻轻唤:“纳兰玉。”
  纳兰玉有些迟钝,有些缓慢地抬头,向前望去,他的眼光漠然地扫过安乐,却没有一刻停留,依旧一寸寸四下扫视,仿佛迷茫地想要寻找那呼唤他的人。
  安乐上前,坐到他的身旁,伸手去按他的手,却又微微一颤。
  纳兰玉的双手全都包满白布,不留一丝缝隙。
  纳兰明在旁低低道:“那天他用手着力在地上拚命爬,伤得厉害。回来的时候,还是不断地尖叫,疯狂地挣扎,最后不得不把他打晕,才能给他上药。开始的几天,他每天都像野兽一样地嚎叫,不停的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掉,包扎好的伤口他也要毁坏,我不得不让人把他绑起来,直绑了四五天,他安静下来,再不挣扎反抗,才放开的。可是,他就变成现在这样,好像什么也看不见,有的时候可以听到一些动静,又好像并不明白,每天反反覆覆说的,也就是一两句话。”
  纵然他久为一国权相,惯见风云变幻,说起爱子惨状,语气也显得沉痛悲苦。
  安乐微微颤抖,怔怔望了目光呆滞的纳兰玉良久,眼泪才慢慢一点一点滴落下来,把纳兰玉那包满白布的双手,渐渐染湿了。
  是那真诚的泪水,湿透了重重白布,湿润了指尖吗?所以那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耳朵再也听不清世间万象的少年,如触电般抬起手。他茫然地四下望着,眼睛渐渐有了焦距,然后轻轻伸手,拭在安乐脸旁:“不哭,乖,不要哭。”
  那么轻那么轻的声音,却听得大秦国的一代权相全身巨震,眼中流露出无限希望,却让大秦国最高贵美丽的女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满眼都是祈望地看着他:“纳兰玉,你认得我,是不是?”
  纳兰玉侧着头,看她良久,然后,轻轻地笑:“不要哭,没有做错了事,不用哭。我做错了,也没有哭呢!”他忽然又愣了一下,想了很久,然后摇摇头,用孩子般软弱无助的眼神望着安乐:“我做错了一件事,可是,我却忘了是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能不能帮我想起来?”
  那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与哀恳:“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但我就是不记得了,你帮帮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去,他的哀求,软弱悲凉却又迷茫天真。
  安乐呆呆望着他,然后全身无力地跪坐下来,她慢慢伏下身,把头枕在纳兰玉的膝上,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忍耐着,压抑着,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压不下心间那无可名状的痛楚,最终,痛哭失声。
  大秦国的公主,如孩子一般无助地放声大哭。忘记了礼法,忘记了身分,忘记了规矩,她只是为人生失去的一切美好,而失声哭泣;她只是为曾经美丽的一切,全部自指间流逝而去,再难挽回的现实,而以眼泪做哀悼。
  曾有过的水晶般的岁月,已远得如同一场梦。
  梦里有一个美如明珠玉露的孩子,高叫着她的名字,拉着她上树攀石,调皮捣蛋。他们曾跑遍御花园的每一个地方,他们曾戏弄过身旁每一个宫人,他们曾经把每一位老师气得哭笑不得,他们曾被祖母笑容满面的拥在怀中,他们曾让皇兄头疼无比,却又宠溺偏袒。
  那青梅竹马,相依长大的少年在哪里?那个父宠君爱,天子骄子的少年在哪里?那个鲜衣怒马,爱射金弹子的少年在哪里?
  大秦国公主痛哭不止,而她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友,却似茫然不知,他又重新恢复成万事不闻,万物不见的状态。
  有个美丽的女子在他膝前痛哭,他的眼睛却依旧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对着空气喃喃提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总也记不起。”
  纳兰明终于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快步离去。
  一直沉默着旁观一切的性德至此才慢慢走过来,俯身为纳兰玉把了一会儿脉,又把他的眼皮翻开,细看了几回。
  纳兰玉只是一动不动,任他动作,嘴里依然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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