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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节

太虚幻境-第3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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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自思疑问,性德的声音已然入耳:“纳兰玉病的这些日子,董姑娘一直暗伏在侧,我要知道他发病以来,所有的病势变化。” 
  董嫣然点点头:“我的确一直偷偷在旁关注,他最初发病是在……” 
  听董嫣然徐徐讲完纳兰玉的病势,性德点了点头:“我想要看前后每一个太医给他开过的方子,以及他吃过的不同药剂的药渣。” 
  董嫣然怔了一怔,这才道:“这药方前后多有变动,宫中派了好几拨太医,各人见解不同,也有太医会诊,一同开方,一同研讨的。现在负责煎药的人身上,应该有最后的药方,但以前的方子在哪,我却是不知道的。而以前的药渣也是寻不着了,药都是用完就倒的。不过,现下在药房那,还有人在为他煎药,应该找得到最后的药物。” 
  性德点点头,董嫣然会意出去,不多时,已带来一个药钵和一张药方。 
  性德看看药方,又将药钵拿到面前,打开且看且闻,然后才慢慢放下,淡淡道:“纳兰玉正值年少,又练过武艺,虽受棒伤又染风寒,也不伤根本,就是抑郁成病,也不致垂危,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中毒。” 
  房中忽然冷瑟的空气让董嫣然不得不提气相抗,性德却依旧眼皮也不抬一下:“此毒名缠绵,可算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毒药,而下毒者更有着世上最好的下毒条件相配合,那就是……” 
  他微微一举药钵:“这方子里各味药材,最大的作用,就是发挥缠绵的药力,令缠绵入骨入体,直入膏盲。连续多日服用这种药物,使毒性完全侵入人体。” 
  他仿似好整以暇地道:“这也算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下毒吧,现在的纳兰玉,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脉、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肤,都已充满毒素,能够达成这种效果,下毒之人,不但精于毒术,对于医道也有极上乘的造诣,应该是一位当世数得着的名医。” 
  “是他,是那个据说宫中最厉害的太医。”董嫣然脱口道。 
  卫孤辰垂下眼,掩住眸中森森杀机:“缠绵可有解药?” 
  那声音也不见如何激奋,但一字一句,几乎让人错以为是从磨碎的牙缝中挤出来的,令得董嫣然只觉遍体生寒。 
  “有,不过最对症的解药,需要各种稀奇的药引,用三年炼制而成。我虽知道药方,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炼制。而且就算服下解药,缠绵之毒对人体所造成的伤害也会永远留下来,使人一生病弱。当然,我也可以临时配出效果相当的药来,不过,因为不是最对症的药物,所以虽能解毒,眼下也没有用。”性德语气平静,仿佛纳兰玉的生死存亡,亦不过等闲小事。 
  “为什么?” 
  凌厉的眼神,如利剑般剌来,让人几乎错以为,这无形的宝剑会化做实质,刺得人遍体鳞伤。 
  性德依旧淡淡道:“所谓病人膏盲,针灸不能及,药物不能达,毒入膏盲也是一样。” 
  卫孤辰徐徐闭上眼,慢慢地说:“既然有人可以用药力令毒性侵入身体每一分,你也可以把药性催入人体最深处?” 
  “但那是虎狼之药,现在的纳兰玉,根本禁不起这样的药物。” 
  卫孤辰良久无语,只是脸部的表情,一寸寸麻木,那仿佛根本不曾由血肉构成的面具重又罩在他的脸上。 
  董嫣然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伸手按在自己的剑上,没有理由地,她觉得今晚整个相府都有可能会被血洗。 
  幸而性德的声音再次响起:“要救他的方法只有一个,不过,几乎没有什么可能实现。” 
  这次卫孤辰的回答是干净俐落的一个字:“说。” 
  “找一个当世少有的高手,用内力慢慢为他驱除毒性。这和普通的内力驱毒不同,毒性甚至已经侵入到他的骨髓里去了,他现在的身体又过于虚弱,太过强横的力量只会毁掉他,要以极慢的速度,使真气如水银泄地一般,进入他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用极缓慢、极柔和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毒性催逼出来。力度稍强,真气波动稍大,不但他身体承受不住,便是毒力稍一激荡,也能要他的命。” 
  “要让内力以强大气劲袭出不难,但要在极漫长的时间内,让内力化成千丝万缕的细丝,而且要保持强度毫无差异,当世能做到的不超过五个人。而且,最痛苦的,不止是长时间输出内力,而是必须一直保持无数散乱的真气不产生任何细微变化,全部注意力必须提到最高,容不得半点分神,就似一根弦,要绷上十几天,毫不松懈半分,稍一不慎,便有可能完全绷断。” 
  “他体内的毒性被慢慢一点点逼出,无处可去,便会自然反流入逼毒者体内,逼毒者武功再好,但因不能稍稍震动纳兰玉的内腑,所以,不但不能抗拒,还要慢慢把毒素吸纳入体,以后再想法化去。缠绵自血脉中移经入骨,万缕千丝,缠绵不去,便如万蚁噬身,千刀攒刺一般,而逼毒者不但必须承受,还不能有任何震动、丝毫反应,以便保持真气如旧。这个过程,漫长得可能需要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之间,逼毒者必须不眠不休感受这一切,我也要在一旁,不断注意纳兰玉的变化,适时提醒真气的强弱变动,同时以针灸和药物加以控制,才有望救活他。” 
  “但即使如此,也只是和服下缠绵解药后的效果一样,纳兰玉所受的伤害不会改变,从此身体变得虚弱,不但不能再练武功,甚至稍为强烈一点的运动都会使他喘息疲劳。骑不得快马,走不得长路,经不起风吹,受不得严寒酷暑,极容易染病吐血,基本上,也就是个半死人了。付出如此代价,救回一个永远的病秧子,是否值得?而且,能否救得回,也只是未知之数。” 
  卫孤辰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一语不发,转身出去了。 
  董嫣然一怔:“他去哪?” 
  “去向他的下属交待一些事,应该不会多事地讲出真相,他受不了一堆老头跪在眼前,大喊不可不可。” 
  董嫣然轻轻道:“他会回来,他会……” 
  “他会,因为他是个白痴。”性德毫不客气做出结论:“白痴都看得出要纳兰玉的性命用不着如此麻烦,这毒药下给纳兰玉,要对付的却是他。就算他是当世第一高手,经过这一番折腾,又岂止是元气大伤,功力受损。” 
  董嫣然微微一笑,忽的想起第一次见到卫孤辰,他的孤高绝世,他的无情剑锋,他种种不近情理之处,然后,她的声音柔和起来:“他……是个好人,我可不可以……” 
  “不行,你的武功虽也是绝顶高明,但内力仍不够雄浑浩荡,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损耗,也无法在那么长时间里,完全控制内气的每一丝变化,更何况,你现在的身体,远不如平时颠峰状态,再加上你有……”性德的眼神在董嫣然腹上微微一滞。 
  董嫣然叹息一声,转头遥望窗外沉沉暗夜:“他真的会这样做,他能想不到其中的危险与后果?” 
  “你与纳兰玉不过是普通朋友,尚且如此,何况,他们是兄弟。”性德忽的想起容若,不自觉语气淡漠地说了一句:“天下的白痴都是一样的。” 
  并没有等待太久,在二人几番对答之后,卫孤辰已经再次入房,他甚至没有多看性德一眼,就直接走到纳兰玉身旁,扶他起身,微微抬手…… 
  性德眼光一闪:“你知道后果,对吗?” 
  卫孤辰抬头,久未得见的狂气与戾气在他眉间风起云涌,狂傲迫人,眼中是厉烈的剑光,脸上是飞扬的斗志:“这不是在给他下毒,而是在给我下战书,而我这一生,从不回避任何战斗。” 
  那灼热的斗志几乎化为实质,烧得人身上发疼。 
  性德慢慢点头,很好,你不是要救纳兰玉,你只是好斗而已。多么完美,多么死要面子的理由啊! 
  董嫣然玉容沉静,慢慢走近过来,微微一笑:“我艺虽微薄,也愿效寒微之力。不论你为纳兰玉驱毒多久,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只要我还拿得起剑,就不会容任何人乘人之危。” 
  卫孤辰冷冷抬眸扫她一眼,居然没有半点感激,只淡淡道:“便是秦王乘此机会,派出他网罗多年的高手,我也不会介意。你道我为他驱毒,便只能任人宰割吗?” 
  董嫣然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并不着恼,只执剑立在床前,那姿态摆明了便是再受卫孤辰的冷言冷语,也不会放弃护法之责了。 
  卫孤辰沉默了一会,终于道:“我为你的事,特意又叮咛了众人,你……你放心……”显然,他也颇有一些歉意。 
  董嫣然不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抚在肚子上。放心?如何放心?只因那些人不会将此事传扬吗?她最隐秘、最不可启齿之事,已被那么多人知晓,被那么多人嘲讽,纵她向来大度,不是世俗女儿,也一样羞愤欲死。如果不是为了怀中的孩子,也许她真的难以忍辱而生,只是现在…… 
  她微笑,展颜,扬眉,眼神中一片光明灿然:“先生无需为我忧心,只要能救回纳兰玉,便已是对我们每一个人,最大的报偿。” 
  每个人都有他的悲凉苦痛,相比毒病垂死的纳兰玉、明知是陷阱也毫不犹豫踏进来的卫孤辰,她的伤痛,真的重要吗?面对这样的生死一发,危机四伏,需要的不是她的自怜自伤,而是她那把万死不退的宝剑。 
  “我受够了,宁昭到底想怎么样,给我个准话。” 
  “少给我装恭敬,你们有谁不知道,我不过就是个囚犯。” 
  “给我滚开,让宁昭来见我啊!宁昭,你想缩起头,等到什么时候?” 
  愤怒的咆哮声,伴着桌翻椅倒、杯碎壶倾,以及一群人的跪拜声、叩首声、劝慰声,杂杂乱乱响在一处。 
  “公子,你别这样……” 
  “走开。” 
  “宁昭,你出来……” 
  “公子爷,不可对陛下……” 
  清脆的耳光声伴着疯狂的嘶吼:“给我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在一连串的劝慰换来不断踢打喝骂的粗暴对待后,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纷纷退避了出来,却依旧可以听到屋子里,无数东西被疯狂砸烂的声音。 
  容若把眼中所见的一切肆意破坏,珍珠跌碎,美玉成粉,桌子、椅子一概对着窗户和大门砸去。 
  楚韵如屡屡高声呼唤:“容若……” 
  他却恍然不闻。 
  直到眼前空空荡荡,几乎无物可砸,自己也筋疲力尽,他这才颓然坐下,愤愤然一拳一拳往地面狠狠地打,转眼间,指节上已是鲜血迸溅。 
  楚韵如低唤一声,扑了过去,按住他的手,再也不让他这样伤害自己,眼中泪水隐隐:“容若,你……” 
  容若抬起黯淡无光的眼:“我受不了了,韵如,我快在这地方给逼疯了,永远的好酒好菜好服侍,永远的虚伪恭敬顺从,他是不是打算把我们就这样关到老死。” 
  楚韵如听他语气低沉,倍觉伤心,又只得强打精神安慰他:“不是听说使团已经来了吗?也许会有转机。” 
  容若低下头,半晌才道:“如果这一次,使团能救我回去,我发誓,再不让我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再不做那些愚蠢的自寻死路之事。” 
  他慢慢挣开楚韵如的手,把流血的手掌摊在面前,徐徐握成拳:“如果权势可以保护我和我身边的人,那么,我会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去争取权势,如果必须用血……” 
  楚韵如按住他的手,伤心泪下:“容若,你别这样……” 
  容若神色惨淡:“我尽力了,我想尽力忘掉你和我受过的苦,可是我做不到,韵如,我……” 
  “容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震惊、失望、痛楚、悲凉,种种情绪都在这一句简单的问话中。 
  二人一惊抬头,安乐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痛苦,怔怔立在门前。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四集 第三章 楚国来使
 
  容若怔了怔,站了起来:“安乐,我……我没什么,我只是……” 
  自当日烈火楼头生死与共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安乐的出现,过于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完全没有准备,一阵手足无措,满口言不及义。 
  安乐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中的痛楚之色渐渐浓郁,她用了多少时间来抚平自己的心境,她用了多少努力来重新找回平静,她又鼓起多大的勇气,再次前来见他,看到的,却是如此情景。 
  她不惜一切从黑暗中拉回来的人,终究还是输给了黑暗吗?那阴森的黑牢、永久的孤独,终究可以把人的意志和心灵,完全击溃吗?若是如此,那她所有的努力和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容若干笑两声,踏前一步:“安乐,你别担心,我只是闷得慌了,想要发泄一下,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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