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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谈天音--女皇神慧(下)-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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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夏天来了,我的孩子也会摘花……”老妇人说,她笑起来,眼睛更像两只空洞。她停下手,呆呆得望着鉴容。
 
   “你……你是谁?”她惊恐万状。
  
   “是我,你刚才不是认识我吗?”鉴容微笑着说,他往前迈了一步。同时,手上用力,把我向后推。
  
   老妇人和鉴容对视着,好像过了许久。她才松弛下来:“我记起来了,我是认得你啊。你是站在孔雀面前的男孩子,对不对?他们都说,你是天下最美的人……。”她笑了笑,干瘪的嘴唇贴着黄牙:“但是,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孩子。”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你的孩子呢?”鉴容问。
 
   老妇人低头继续编织花篮,轻轻笑:“我不记得了。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啦。但我的孩子,他……出去玩儿了。我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她说完,就旁若无人的唱起了歌谣。每一个字节都在牙齿缝里,听不清楚,但我知道那个曲调。韦娘曾经唱着它,哄我入睡。
  
   这是一个疯女人!我可以肯定。深夜,在北宫里,面对一个陌生的疯女人,可不是明智的事情。百闻不如一见,北宫里面,果然有这样的女人啊。我即可怜她,又感到不舒服。就走过去,准备拉鉴容。

   可是,她忽然抬起了眼皮。那双呆滞的眼睛,在看到我的霎那,如闪电一般。
   
   “是你!是你!”她丢下了手里的东西,浑身颤抖,恐惧而愤恨的望着我。
  
   我根本不认识她。可是她的眼光,让我怕。鉴容站在我和疯妇中间。他一直在观察她。
  
   “是谁?”鉴容问她。
  
   “她……她……”那个老妇人抱住头,她开始呜咽。我的手被攥在鉴容的手心里,冷汗直冒。
 
   “你,就是你。你好狠毒,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她说着,朝我们扑过来。
  
   灯下,那苍老的面容,披散的白发,尖利的指甲,凄惨的控诉。
  
   是梦?
  
   不,绝不是梦!!! 

=


六十八 轻慢国书
 

   淅淅零零,一片凄然心暗惊。大雨倾盆,屋中灯影摇曳。
  
   大风灌进门中,疯妇已经被鉴容抓住了双手。我踉跄的退到门口,侍从门蜂拥而至,口里“皇上”,“陛下”大呼小叫。事出蹊跷。我连忙说:“不许进来。”把门关死。
  
   鉴容抱着那个老妇,彷徨怜悯都写在脸上。他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说:“不是她。你认错人了。没有人伤害你。真的。”语声温存,像在说情话。怀里却是一个浑身颤抖的老妇,此情景不但不伦不类,甚至可以用诡异形容。
   
   那妇人初时还挣扎,慢慢的平静下来,竟似虚脱,倒在鉴容的臂弯里。鉴容回头看了我一眼,把她抱起来,平放到一边的床上。
 
   那女人似乎无力起来,可眼睛仍然怨毒的望着我。鉴容轻声说:“不是她。我以前是个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她怎么可能看上去比我还小呢?”
  
   老妇人听了,眼泪直流,断断续续的说:“我只恨她。我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只恨她……”过了一会儿,她笑了起来,侧过身体,居然翘起一个兰花指,和唱戏一样对着墙头上鉴容的影子唱戏似的哼着。
  
   我细细听来,竟然是一句曲词“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我与鉴容面面相觑,鉴容眸光一亮,说:“你是婕妤?”
  
   那女人闻言,更是缩成一团:“我不认识她。那时谁?她也和那个女人一伙吗?”她爬到床边,只对着鉴容修长的影子,大声说:“陛下救我,陛下,她要杀你的孩子。”她绝望的跪着,去拽影子,可是十指抠进了墙壁。
 
   我这下子忽然明白,这个“她”是谁。但是,这个女人和那个我记忆中的美丽婕妤怎么也不像啊。
  
   鉴容一动不动,看着那女人闹腾了一会儿。瘫倒在床,才走过来捏住我的手,说:“不怕,有我在。来人,传御医,叫北宫的总管来。”
   
   不久以后,太医令史玉冒雨前来。老先生对于北宫的局面糊里糊涂。但一行完礼,立刻就为那女人整治。他按住那女人的脉门,对着光,察看那女人的脸色,不由“啊?”了一声。
   
   “史太医乃宫中老人。是不是认识她?”我问。
  
   他连忙跪下答话:“是。此女当年为先帝婕妤。后来就没了踪影。不想隔了十多年,居然在这北宫看到她。而且,成了这种模样。”
 
   鉴容说:“老太医,那么些年,你怎么还记得?”

   史玉说:“臣向来蒙先帝,先皇后眷顾。先皇嫔妃众多,臣几乎都见过。臣年老,纵使再美貌之人,对她们当年的面貌也模糊了。唯独沈婕妤,她总是不肯让我为她诊治,每次只是请我喝茶叙谈,我印象深刻。虽然如今她容貌苍老,但臣为医者,辨人和常人,不一样。此女的骨架,额颈,与沈氏一丝不差。天下没有人,此两点完全相同。”
  
   我点头,如坠云雾。如果是沈婕妤,她大约不到四十岁。怎会满头白发,以至我根本不敢把她和当年的丽人联系起来?到底是经历了何等的惨变?她口里那个孩子,存在吗?
  
   雨声大作,史玉为那女人施针。我问鉴容:“你怎么认出她?”
   
   鉴容紧锁眉头:“她的歌,我以前无意中听过。她和我的母亲,关系不错……”
  
   史玉停下了手,我问他:“她真是疯了?”
  
   他凝重点头:“是的。痰迷心窍,郁结于中。多年下来,已成痼疾。就是妙手回春,也无法治好她了。此外,不加调养,她的生命,也不会太长了。”
   
   他说完,沉思片刻。慢慢的说:“臣适才听太尉公言。记起来一件事。陛下八岁那年,是个多事之秋,臣见过她最后一眼。元宵节那日,皇后叫臣去,娘娘说,你不妨到长公主那里去,看看她的气色。臣问道,长公主有何不适?娘娘笑着说,我看她大概不舒服,但她性子外柔内刚,忌讳医药。你也不用说话,只是把我这里的野山人参送去,顺便观察一下,再过来回禀。但等到臣去了那里,长公主不在,只有沈婕妤坐在帘后。她见了我,却不肯出帘。只是说,她不是主人,不好接待我。我只好返回昭阳殿中。看见娘娘正与长公主谈笑。臣也就不敢多言。那天晚上,娘娘又召见我。我如实回禀。娘娘听了,只是微笑。从此,臣再也没有听过婕妤的名字。”
   
   史玉说话的时候,鉴容一直在全神贯注的听。他的眸子,像暗夜里面的冰河,闪着银色的光。我一时也听不出名堂,只是加重语气说:“太医,事情若牵连到皇家。你自然要保密。不管如何,要尽量救治她。还有,朕想知道,她是否生过孩子?”
   
   史玉背对我们,过了一会儿,说:“没有。应该是没有生育过。”
  
   我偏过脸,出了口气。鉴容盯着我看,我呼气的时候,他一边的嘴角细微的扬了一扬。
 
   此时,北宫的总管象只落汤鸡一样,跪在门口。
  
   为了避忌,我平时决不涉足北宫,因此这个总管慌张的有些结巴。
  
   “此女是何来历?你总应该知晓?”鉴容问。
  
   “回禀圣上,太尉大人。此女来历,奴才确实不知。淮王叛变那年,我等被围宫城。当时,到处乱成一团。有一天夜里,忽然就发现了她。那时候她就没有个人样儿,瘦得像个鬼,害怕光。疯癫得又厉害。问遍各处,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要是旁人,也就赶出去算了,这个女人,到了大街哪里活得成?我看她会做编织。就把她收留下来。她不发作的时候,脾气还算不错。大约四年以前,陛下跟前的周大人说喜欢花篮,问我是谁做的。我指给大人看,大人说,怪可怜的。麻烦照顾一下。奴才当然要给周大人面子,所以,才给她安排了这间屋子。又叫个宫女,不时来关照她。”
   
   我思索着问:“那么说,周远薰认识她?”
  
   “那个,奴才可不敢说。这个女人,见了漂亮的男孩子,总是和熟人一样。周大人很少来,我看她对他,也没有特殊之处。周大人来了,略坐一会儿,就挑走几个花篮。奴才总觉得,周大人心眼不错。”总管说完,对上我的眼光。打了个哆嗦。头低得更低。
  
   我说:“从现在开始,你把她安排到最好的地方,要叫人轮流照顾着她。不许有半点不精心。”
   
   “是。是。”他唯唯诺诺。
  
   我与鉴容回到南阁,已经过了午夜。风声,雨声,真像戏文里面,大战的前奏。
  
   我们默默无言的洗漱完毕。我只觉得头痛,在鉴容的身体里面窝下来。
  
   “周远薰,真是怪。他是出于好心,还是和那个女人有什么联系。”我心里想着,嘴上说了出来。
   
   “不知道。虽然你宠他,但应该留个心眼儿吧。沉默低调点,也是个性。可鬼鬼祟祟的,见首不见尾。放到宫廷里面,就是刺儿了。”鉴容说。
  
   我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周远薰,但是,仅仅这样就怀疑他什么,也许是冤枉呢?我生竹珈,遇刺。他两度救我呢。想了很久。我决定,以后得吩咐人报告我他的行踪。还有,我要查一查沈氏的家谱。
 
   我在鉴容的怀里辗转,他忽然抱住我,很紧很紧。他低声说:“刚才老先生提起我的母亲了。我常常想,如果母亲不死去,也许我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我心里一动,莫非他又惦起了长公主死去的那桩无头案?如果沈婕妤知道,她还可以说出来吗?而且,一个疯子的话,可靠?周远薰呢?那时候,他才五岁呀。而且,他生在南兖州,和都城的血案有何关联?
  
   我想着,身上一阵阵发凉。搂着鉴容的脖子,我望着他:“鉴容,如今战事才是最大的事儿。这些迷题,我不信解不开。对了,今天蒋源交给你的名单,你打算如何处置?”
  
   鉴容心神不定。听了我问话,才浮出笑容,也不知道是冷笑,还是苦笑:“太晚了;阿福。说了这个睡不着。三天以后我告诉你吧。”

   他没有说。我还是睡不着。一直,他都抱着我,可那个沈婕妤的形象历历在目。宫廷,是一个奇怪的染缸。什么样的人,都会被它扭曲。我忽然记起来,我六岁的时候,听到吕后处置刘邦的爱妃戚夫人,做成了“人彘”的历史。明白过来,吓得直抹眼泪。非要鉴容整天抱着我,哪儿也不许他去。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害怕,也不再落泪。难道我也变了?
  
   我伸出手,却被鉴容握住,他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亲吻着。然后,吻上我的唇。只有此时,才可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等到绵长的亲吻结束。他在黑夜里面,又说:“阿福。既然那么多迷题了。我也不妨再说一个。”
  
   他靠着我的耳朵,很小声地说了。还在我的手心写了两个字。
  
   他说的话,正好也是我的疑虑。只是我,不便于对任何人提起。毕竟,南北大战在即。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管如何,还是准备打硬仗了。北帝的军队,率先会进攻何处?”我说。
  
   “不是何处,而是哪几处?他们,肯定会分成几军。按照北帝的性格,我可以断定。他会给我们来一封轻慢的书信。”华鉴容说的相当轻松。他对于北国的态度,是严肃的。但说到北帝,因有积怨,相当藐视。
  
   也真给鉴容说准了。第二日,北帝的书信来到了。
   
   朝堂之上,我看了那封信。心头火起,但表面不动声色。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所以,只有忍耐,在战场上见分晓,才是大计。
  
   鉴容在侧,接过去一看。脸色顿时发青。已经料到轻慢,却不知如此侮辱。北帝恐怕是故意的。
  
   那封信上写的是:“陛下,北国有限,朕无以为乐。素闻天下之美人,无论男女,齐集南朝。朕百万雄师,饮马长江,会宴吴宫,就在今夏。朕与众臣,势在必得。望陛下及左右珍重贵体。若迫不及待,欲与朕狩猎于边疆。也欢迎之至。”
 
   南北大战,居然由此开始。真是笑话!


   六十九 水深火热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随着竹珈朗朗读书声,我提笔给北帝写了回信:“陛下,朕之小儿,时年五岁。尚读孙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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