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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高庸 - 侠义行-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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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玄长叹道:“果然不幸而言中,咱都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海云心里亦感恐慌,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谁身上带着火折子?”

  悟非应道:“俺有。”

  海云道:“左边壁上有一盏油灯,快把它点燃递过来。”

  杜玄急忙阻止道:“且慢,咱们如今被埋在山腹内,全靠空气维持呼吸,此时点燃灯火,无异自速其死,这后果不能不考虑。”

  海云道:“我何尝不明白,但坐以待毙,仍难免是死,不如冒险燃灯,检查一下铁门启动机关能否修理,那样还有一线生机。

  杜玄道:“谁会修理机关呢?”

  海云道:“这件工作,就要借重谭庄主了。”

  杜玄恍然道:“不错,谭人杰精擅土木机关,正该叫他将功赎罪。”

  谭人杰毫不推辞道:“彼此已是生死同命,只要力之所及,敢不尽心。”

  火折子一闪,黑暗的铁屋中忽然明亮起来。灯光不仅带来光明,也燃起了人们希望的火花——要知道隧道出口是否崩塌,必须启开铁门;而启开铁门,唯有寄望在“铁皮书生”谭人杰身上。

  大家目送谭人杰进入机关房,屏息静待他检查各部机钮,足有顿炊之久,开闭铁门的绞盘突然转动了。

  然而,纹盘只转了片刻便倏又停止,铁门仍然没有启开。

  海云急道:“怎么样?”

  谭人杰废然叹了一口气,道:“绞机没有损坏,但铁门被卡死了,无法开启。”

  杜玄道:“能够修理吗?”

  谭人杰摇摇头,道:“除非从外面掘开崩塌的石块,人在屋内,无从着手。”

  杜玄怔了半晌,忽然惨笑道:“这样也好!‘一生英名未虚掷,临死挣得铁棺材’。”

  群雄听罢,感慨不已,都默默垂下头去。

  悟非问道:“要不要把灯吹熄?”

  杜玄耸耸肩道:“让它燃着吧,它就是咱们公用的‘长明灯’了。”

  海云一言不发走出了机关房,默默在苹儿身边坐下。以肘支颔,独自沉思。

  苹儿轻叹道:“想不到咱们会围死在这里。”

  凤姑却淡淡一笑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大伙儿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苹儿道:“我倒不怕死,但这样慢慢的等死,实在叫人受不了,咱们为什么不试试把铁屋打破出去呢?”

  凤姑道:“这么坚固的铁屋,岂是人力能够打破的?”

  苹儿道:“叫谭人杰想想办法,他能将秘室铁门炸开,或许也可以把铁屋炸破一个洞……”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间,忽然海云双目闪闪发出异样的光芒,仰面注视着墙上一个圆形铁筒。

  苹儿诧问道:“表哥,你在看什么?”

  海云举手一指,反问道:“你们知道那铁筒是作什么用途的吗?”

  苹儿和凤姑同时摇头道:“不知道。”

  海云道:“那是一具传声话筒,一端在铁屋内,一端通往门外甬道,凡有人想进入铁屋,必须由话筒中自报身份,经过盘诂之后,再由屋内开启铁门……”

  苹儿道:“你不必说得这么详细,只告诉咱们,有了这个话筒又怎么样?”

  海云兴奋地道:“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这话筒内有风透进来。”

  凤姑惊喜道:“当真?”

  海云道:“你们仔细瞧瞧,话筒边缘的蛛丝,不是在轻轻飘动么?”

  凤姑一跃而起,伸手到筒口试了试,笑道:“真的有风呢,凉凉的好舒服。”

  海云道:“这证明门外的甬道并未全部阻塞,至少,咱们暂时不会被闷死了。”

  苹儿叹道:“那也不过多受几天活罪而已,咱们这许多人,没有食物,迟早会被饿死的。”

  海云道:“能多活几天,就多几天机会,咱们先把受伤的人移到话筒下面来,慢慢再想脱困的办法。”

  众人依言而行,搬移伤者集中话筒下方,使他们呼吸得舒畅些,然后将未受伤的分为三组,一组照顾伤者;一组检查铁屋四壁;另一组负责清点屋内存余的食物,以作困守准备。

  清查的结果,食物勉强可供一日需用;铁屋四壁坚固,毫无破隙,除了那话筒上的洞孔外,再毫无半条裂缝。

  那话筒筒口,仅有酒杯一般大,别说是人,连手臂都伸不进去。

  苹儿起初犹对火药王谭人杰怀着万一希望,当她知道铁屋四壁全是厚达两尺的钢板铸成,屋内又没有可用的炸药后,也就只好死了这条心了。

  铁屋牢固,食物匮乏,群雄面面相觑,都为之束手无策。

  海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记得我和盛大哥四个最后进入铁屋,曾将各处隧道封闭,你们是怎样通过那些疑道的?”

  苹儿道:“咱们是从另一条甬道进来的,只比你们晚了一步,所以没有困在道中,抵达铁屋的时候,你剐离去不久。”

  海云又问道:“你和悟非师兄弟就在宫外,及时入宫犹有可说,爹和杜老前辈他们远由铁门庄赶来,怎的也和你们会合在一起?”

  杜玄岔口道:“咱们来得也不晚,你们头一天夜晚抵达,咱们第二天清早也就到了。”

  海云诧异道:“金蚯蚓宫位置十分隐秘难寻,诸位老前辈怎会一索即得?”

  杜玄道:“这就全靠凤丫头通风报信,给咱们引路了。”

  海云转望凤姑道:“是真的么?”

  凤姑微笑道:“我和小龙在火王庄途中失散,不久就发现聂开泰押解着谭庄主向西而行,我便悄悄跟踪在后面,很轻易就找到了金蚯蚓宫了。”

  海云想了想,道:“这么说,你们和颜老前辈并未同行,而是在抵达宫门外才遇见的了?”

  凤姑点头道:“不错。当时颜老前辈已经先到,并且说服了前宫黄衣剑手,咱们才能顺利进来。”

  海云恍然领悟,这才明白在林中留字示警的人,原来就是颜枫。

  因此又想到,那些被说服反正的黄衣剑手,必定还留在前宫,他们听到爆炸声音,一定会进来探视,若能内外联系,移开崩塌的石块,铁屋门岂不是可以打开了么?

  想到这里,求生之念油然而生。正准备把这一线脱困希望告诉众人,忽见颜枫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自从退入铁屋,颜枫和玄姑一直默默对坐屋角阴暗处,两人没有交谈过片语只字,大伙儿也不便去打扰他们,此时颜枫忽然独自走过来,众人都不禁暗觉诧异。

  海云连忙起身相迎道:“老前辈的伤势不要紧吧?”

  颜枫摇摇头道:“伤势倒无大碍。只是,诸位被愚夫妇所累,困处绝地,在下深感愧疚。”

  海云笑道:“老前辈言重了,武林祸福攸关切身,怎能说是贤伉俪所累?”

  颜枫正色道:“事因我夫妻而起,铁屋亦是我夫妻所建,如今外无出路,内无存粮,诸位若不能平安脱困,在下问心何安?……”

  海云道:“老前辈不必为这件事担心,目下没有出路,那是因为铁屋门户被塌石堵塞之故,晚辈想,前宫留守弟兄不久就会循声找来,只要由外面移去塌石,便可启开铁屋门户。”

  颜枫连连摇头,道:“少侠不明白这铁屋的构造,此地乃是山腹深处,由人力开凿而成,铁屋门户两侧,各有五尺空隙,用以容纳铁门伸缩启闭,如今因爆炸震撼,空隙处必定已经崩塌,铁门无退缩余地,焉能启开。”

  海云道:“晚辈的意思,正是希望由外面移去那些崩塌的石块。”

  颜枫道:“没有用。伸缩空隙并不在甬道内,而是从整个山壁内挖凿出来的,上下又有铁槽掩盖,灌了糯米泥浆,坚逾钢铁,人力难以掘开。”

  接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当年建造这座铁屋的时候,单是那左右五尺宽的空隙,施工便耗费整月之久,纵能挖掘,至少也得十天半月,届时咱们这些人,势必已经饥饿而死了。”

  群雄听了这番话,不由都骇然变色。

  海云道:“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可以尽量节省食物,也许能支持十天半月……”

  颜枫苦笑道:“好人能支持,受伤的怎能支持?即使能够,愚夫妻问心何忍?”

  海云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有忍耐待援了。”

  颜枫凝容道:“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求生。天下无难事,铁屋虽然坚固,未必就不能破开。”

  海云心中一动,忙道:“老前辈是说,准备破门而出?”

  颜枫点了点头,目光投落在杜玄手上。

  杜玄手里拿着的,正是玄姑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海云惊悟道:“有现成的神兵利器,咱们怎么没有想到利用。”

  说着,跃身而起,由杜玄手中取过长剑,大步向铁门走去。

  群雄尽皆振奋,纷纷起身,相率来到铁门前。

  海云深吸了一口真气,力贯双臂,平举着宝剑,缓缓推出。

  剑尖触及铁门,倏忽顿止,海云运起全身力气,由上而下,划了下去。

  只听一阵“吱吱”刺耳声,铁门上仅仅添了一条线痕,海云却已冒出满头大汗。

  他废然收剑叹道:“不行,这铁门太厚了。”

  小龙接口道:“我来试试。”

  接过宝剑挥动了一下,突然大喝一声,抢剑猛劈上去。

  “当”的一声,火光四溅。小龙直被那反弹之力,震得踉跄倒退了四五步,仰面摔倒地上。

  检视铁门,也不过多了寸余长一道浅浅的痕印而已。

  接着,凤姑、苹儿、悟非、悟果……都轮流运剑劈刺,人人累了一身汗,铁门却仍未撼动分毫。

  杜玄摇头道:“我看别白费力气了,两尺厚的铁门,岂是一柄宝剑能劈得开的。”

  颜枫突然问道:“海少侠,你身上那种金色丹丸,还有没有存余?”

  海云取出药瓶,连瓶递了过去,道:“只余三粒,全在这儿了。”

  颜枫咬去瓶塞,将三粒“护元金丹”全部倾入口中,凝容道:“诸位请退后三步,让在下来试一试。”

  只见他右手捏剑,抵在铁门上,闭目运力,不多一会工夫,浑身便开始冒出蒸蒸热气,再过片刻,肤色也逐渐变红,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群雄都看出他正在运聚“血焰刀”功力,莫不心动神驰,屏息旁观。

  忽然,颜枫身形一抖,脸颊上的血色倏然消失,变得一片苍白,手中宝剑却似刚从熔炉内取出,通体灼热火红,剑尖与铁门接触之处,竟冒起了白烟。

  但见白烟越来越浓,火红的剑尖,开始缓缓刺入铁门里。

  剑身一寸一寸刺入,那铁门如被火熔,烁赤的碎屑纷纷坠落,不多久,长剑已深没及柄。

  群雄只看得目蹬口呆,惊骇莫名。

  颜枫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胸部也剧烈地起伏,但他那只仅有的右手,仍然坚定地握着剑柄,由上而下,慢慢移动、移动……

  群雄在三尺外围观,莫不感到那剑柄虽在铁门上移动,剑锋却像割着自己的心腑,大家极力压低呼吸,生怕任何一点声音惊扰了他,会使体内真气走岔,落得前功尽弃了。

  眼看着铁门上的裂缝渐渐加长了,然后,剑柄斜斜转了个方向,又由下而上。

  裂缝还差最后数寸即将卸接,突然,颜枫气喘如牛,全身颤抖,剑柄滞留不动,似乎已经力竭难以为继了。

  海云大吃一惊,急忙吸气欺身上前,伸出右掌,向他背心“命门”穴按去。

  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忽然飞闪了过来,右手一拨,推开了海云,左手疾伸,抢先按在颜枫背心穴道上。

  此人一身黄袍,正是玄姑。

  颜枫虽未回顾,仿佛已感到那只手掌有强烈的真气源源倾注过来,更有无限亲切的情意,随着真气,流入自己内腑。

  刹时间,精神顿振,大喝一声,手中剑柄猛然横移了尺许,紧接着松手出掌,“砰”地拍在铁门上。

  两尺多厚的铁门,应手破裂开一个大洞,群雄爆起一阵欢呼——颜枫的身子,却虚弱地倒在玄姑怀里。

  只见他面肉松弛,额际现出皱纹,一头黑发也变成了白发,遽然之间,似乎已苍老了二十年。

  旭日照着金蚯蚓宫巍峨的宫门,老少群侠依依不舍地围聚在门前土坪上,两列黄衣剑手,左男右女,由宫门一直样列到山下石级尽头。

  颜枫虽已白发苍苍,精神仍然很振奋,独臂轻轻挽着玄姑,皱纹遍布的脸上,始终挂着欣慰的笑容。

  在他们夫妇身侧,站着凤姑和小龙姊弟俩,凤姑螓首低垂,神情黯然,小龙却紧紧拉着海云的双手,不忍松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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