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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节

汉魏文魁-第6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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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才开始衰微的,是勋压根儿就不清楚。

纬氓听了这话,当场就惊了,立刻反问:“太尉何以知之?”

是勋说我掌握莫大权势,为了国家而搜集周边情报,知道的自然比你这类“愚氓”为多,很奇怪吗?

只是他还没有回答完纬氓的问题。对方就已经重新镇定下来了:“太尉诓吾耳,吾不之信也。即便为真,释道于天竺不行。未必于中国不行,贫僧数年间巡游各方,教化民人,知中土而有佛性者多矣。若能使皆信之。必可享国万年也。”

是勋心说这“佛性”是什么东西?能吃吗……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这份自信,而且也没有参照,也无从比较,就一口咬定中国合适成为佛国。这人一狂信起来,你真没法跟他讲道理……再说我也不会跟他讲道理,我对佛教毫无研究啊。范缜呢?这人还有多少年才降生?大概也就他出马才可能说败纬氓了吧——还未必能够真正说服……

其实是勋对宗教并没有什么偏见,他知道那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而且佛教就理论上而言不但导人向善。本身也包含着深邃的哲学思想在内——倒霉就倒霉在这哲学上了,倘若只是简单的迷信总汇。想要一棍子打倒并不为难,真要是哲理辩论,是勋根本就找不到必胜之法啊。

嗯,真恨不得把这个顽固的纬氓一棍子打倒算了……可惜,自己此来的目的是要说服他去劝说曹昂放弃释道,而不是要用重刑、入其罪……瞧瞧纬氓身上,估计也受过不少大刑啦,可但凡有信仰且有毅力之人——不管这信仰靠不靠谱——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认怂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是勋搜肠刮肚,回想前一世偶尔搜集到的那点点可怜的佛教知识,突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

于是再度冷笑着以对纬氓:“即中国可为佛国,亦非汝所能为者也。汝中道出家,能通梵语否?曾往天竺否?有何学识,而敢言此?”

纬氓淡淡一笑,说太尉您太过小瞧我了——“贫僧师从严浮调,受安息僧安玄真传,深研《法镜经》、《阿含口解十二因缘经》、《濡首菩萨无上清净分卫经》等,虽不识梵文,未履天竺,然中土释门,未逢对手也。昔日妄作,非无知识,乃尘垢蒙蔽心镜所致。乃改前非而从今是,自来白马,寺僧皆无以难之也……”

语气颇为自得,貌似目前全中国最通佛学的,也就只有他纬氓法师啦,除非你现从天竺接一名高僧过来,否则无人有资格、有能力与他辩经。

是勋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严浮调,什么安玄,还有那些莫名拗口的经文名称——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知道《金刚经》吗?你又不会七十部《金刚经》,又不是山东人,还愣充什么**师啊!”

嗯,好象这年月还真的没有《金刚经》汉文译本,更没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大概都是后来唐玄奘翻译的吧(其实初译都是十六国时代的天竺僧鸠摩罗什,是勋当然不知道)。这年月中土佛教的水平也就这样了,怪不得后来达摩入华,基本上打遍……呃,论遍长江南北无敌手啊。

小样儿,瞅你这德性,就貌似在说:“我学问可大了去啦,本幼稚园中无人是我的对手!”哧,就这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因此是勋把嘴角一撇,面露不屑之色:“岂中国再无僧侣,于经义可长于汝耶?”纬氓赶紧说我可不敢夸这种海口,我只说自己是前三名,没有一口咬定稳居第一啊。

是勋不去理他的辩解,冷笑道:“吾昔日亦曾遇一华僧,德量无对,彼亦不敢言使中国为佛国,独汝井蛙而生宏愿,岂不可笑?彼僧曾诵诗四句,以谕修行,汝若能解,吾掉头便去,若不能解,且自斟酌,收其妄念,如何?”

听到这话,纬氓不禁感起兴趣来了,于是点一点头:“太尉请言——贫僧若能解,还望太尉助我得成宏愿;若不能解,愿不可息。然再不敢教化太子矣。可否?”

是勋说好,要的就你是这句话,你且听来——

于是高声吟诵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纬氓听了这首短小的诗篇,不禁肃然起敬:“此真高僧大德所为也。”而且肯定是华僧所做啊,西域僧也好,天竺僧也罢,在此之前还真没有谁精通汉语,进而能用汉语做诗的——他们大多只是粗通中文。还得在中国人的协助下,才能顺利翻译佛教经典。

这诗中的含义可深了去啦,然而——纬氓说倒还难不倒我:“菩提为道。身与道通;明镜悬照,以助心行。修行如拂尘,使身不离道,使心不烦恼。渐拭渐净。明心见性,乃合于道而从于佛矣。如是否?”我解得对不对啊?

是勋心说我怎么知道你解得对不对……看起来这个纬氓确实有两把刷子嘛,我不出绝招那还真不行啦。于是瞬间推翻前诺:“此诗易耳,尚有一诗,得愿闻否?”

纬氓赶紧说:“愿闻。”他一个痴迷于佛法之人,骤闻如此妙音,咀嚼之后,满口余香。中心大畅,听说竟然还有第二首。岂有不想再听的道理呢?还怕是勋不肯吟诵,于是重申前诺:“若贫僧不能解,亦不再敢教化太子矣。”你别废话了,快说吧。

是勋淡淡一笑,于是吟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佛教能够成为世界四大宗教之一,重点不在创生,而在繁衍。对于是勋这种基本上唯物,不信鬼神的人来说,根本不相信古老的奴隶社会当中会生出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佛陀来,就算那真是个天生圣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哲学家、宗教家,也不可能一语道尽百年、千年后事,明了宇宙间的真谛。佛教倘若止步于释伽摩尼所言,估计比那些原始的萨满教也好不了多少。关键是代代传承,不断完善和衍化,通过历代高僧大德的添砖加瓦,佛教才能成为在现代社会依然拥有一定生命力的成熟宗教。

尤其佛教东传进入中国以后,结合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更开出一朵绚烂夺目的奇葩来——即为中土禅宗。纬氓和尚坐井观天,他哪儿知道这些啊,这会儿别说中土禅宗了,就连天竺禅宗是否真正源起了都不好说——达摩自称为禅宗第二十八代,但是水分很大。

是勋所吟诵的两首诗,其实不是诗,乃是禅宗的“偈子”,在后世知者颇多。第一首偈子的作者为中土禅宗第六代、北渐派的始祖神秀,第二首的作者则是中土禅宗六祖、南顿派的始祖惠能。据说中土禅宗五祖弘忍某日召唤门人,要大众各作一偈,若真的领悟了禅意,便即交付衣钵,禀奏朝廷,命之为六代宗主。于是上首弟子神秀先作一偈“身是菩提树”,众皆赞叹,以为必得真传矣。

可是弘忍却并不怎么满意,对神秀说:“汝作此偈,见即未到……若觅无上菩提,即未可得……”回去重新再作一首来吧。

为什么“见即未到”呢?是勋自然无法明白其中道理。他只是猜测,禅宗就理论上而言,虽对传统佛教进行了较大的变革,但也是站在传统佛教基础上,臻于大乘以后才敢独辟蹊径的,所以虽不同时,虽不同道,却是同源,达摩肯定比面前这个纬氓要精通佛学,而得达摩衣钵所传的弘忍,必然也不是纬氓可比呀。神秀为弘忍首徒,后来单开一派,为其宗祖,说不定也比纬氓要强。所以他才先吟了神秀的偈子让纬氓去解。

嘿,你别说,纬氓和尚还真解出来了——虽说是勋也不知道这解得究竟对不对。无奈之下,只得再祭出了六祖惠能的偈子。

惠能当时只是寺中舂米的一个小行者,而且还大字不识,从未读过佛经,而只见天儿偷听弘忍**而已。可是神秀回去冥思苦想了好几天,都作不出更好的偈子来,惠能听说此事后却以其旧偈为基础,新作了一首“菩提本无树”出来。

惠能后来提出的理论是:“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修行只是手段,不是求佛的真谛,要在明悟自性,见性即可成佛。他就此得到弘忍的首肯,传以六代衣钵。

纬氓你能解神秀之偈,那么再来试试惠能的偈子吧。

ps:对佛教教义理解有限,所以只能浅尝辄止,未免贻笑大方,希望读者朋友们原谅——顺便,给张月票如何?

第十章、西行取经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六祖惠能此偈一出口,纬氓和尚的表情又与初时不同——他先是皱眉凝思,随即浓眉一挑,怒目而斥道:“此何言欤?其乃自诩为佛陀乎?!”

是勋早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话说禅宗理论本来就与传统佛教不尽相同,入华以后更是经过了反复改造,或许早就面目全非啦。而惠能虽受弘忍衣钵,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的理论也是受到主流派别所排斥的。倘若惠能之偈一出,纬氓立刻顶礼膜拜,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哪。

他目前这种反应,很正常啊。

于是是勋就笑:“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或者彼等亦谓,谁人而敢言冰与海者,其乃自诩神明乎?”你自己达不到那种境界,并非旁人达不到,而只有佛陀菩萨才能达到。老老实实承认你解不了就得了吧,还找什么借口啊。

“汝言众生平等,唯佛性有高下之别,则安知他人不在汝之上耶?汝能放下屠刀,立地为僧,安知他人不能见性而成佛耶?”

纬氓拧着眉毛,努着眼睛,口中喃喃,又将此诗低声吟诵三遍,终于还是泻了气,长叹一声道:“此真妙法天音,太尉所遇华僧,得非佛之显化耶?贫僧不能解……”

是勋心说耶,赢了!我就知道你丫不能解——“然而可遵旧诺否?”

纬氓说我可以遵守承诺,这就前往白马寺去,劝说太子返回宫中。并且向天子谢罪。从此父子言归于好。我虽然不能劝太子脱离释道。但会跟他讲明白,我本人所识尚浅,实不足教化他呀,希望他秉持一颗向佛之心,慎选高僧大德,勤修佛法。

是勋一皱眉头,心说这不是我要的呀,曹操也未必能够满意喽。脑筋一转:“汝既自承学识尚浅。可愿前往天竺,求取真经妙法,以惠中国耶?”纬氓说这是我毕生之宏愿啊(是勋心说你丫宏愿还真多),只可惜路途遥远,身边又无盘川……

是勋假意一撇嘴:“见难而退,岂可谓真释子耶?”

纬氓不受他激,说:“若能抵达,虽千难万险,贫僧何所辞耶?然今魏、蜀交兵,边庭设警。孑然一身,何能得过?”想去印度。就必须经过四川、云南……先不说路是不是好走,这边境我就过不去啊。

是勋淡淡一笑,心说论及世界地理,我可比你熟悉多啦——“何必经蜀中而往者耶?朝廷不日即可复收交、广,则自交趾向西,便是天竺。凉公经略西域,亦可自西域行,经乌孙、大宛,逾葱岭而至大月氏,大月氏南,即天竺矣。”前一条道路是随口说的,而后一条道路么——后来玄奘西行取经,就是那么走的呀,肯定能走通。

而且——“西域多商贾,往来货卖,必有明了往天竺之途者。但使天子下诏,遣汝西行,凉公乃必相护,西域各国亦必助力,则欲往天竺求法,不难也。”

纬氓沉吟少顷,缓缓抬起头来:“太尉言此,必有以用我者也。然贫僧愿或不达,志必不夺,势不能使太子弃佛也。”

是勋心说这人还真是冥顽不化啊——“正不必劝太子弃佛,使其远佛可也。汝前往白马寺与太子说,中土佛经,不及天竺百之一也,而自身学浅识薄,亦难教之,故此发愿西行,取经弘法。汝未归来,太子不可再妄信他僧之语,但心中存佛可也,亦不必诵经、斋戒,免入歧途。”

你去跟曹昂说,自己要去西天取经,在自己回来之前,千万千万别再胡乱拜佛啦,还做回一个普通人,以免解错了经典,走岔了方向。

纬氓闻言,略一犹豫,便即点头:“此不难也,贫僧可为。”

是勋说好,那你就先等着吧。高声呼唤狱吏过来,要他们赶紧给纬氓和尚疗伤——他这个样子可不方便去见曹昂啊——好生服侍,且待我去觐见过天子,再做区处。

于是离开洛阳狱,乘车去向曹操复命。曹操问他结果如何,你又是怎么游说那贼和尚的哪?是勋知道自己虽然摒退众人,单独与纬氓相谈,但说不准就有校事在附近偷听着呢,故此丝毫不敢隐瞒,备悉向曹操禀报。

曹操听到一半儿,就问:“此二诗似有莫大玄机,果然得闻高僧吟诵否?”

是勋心说我要说有,万一你要我把这高僧找出来,我上哪儿给你掏摸去呀,干脆,就说是自己临时做的吧。曹操听了一挑眉毛:“不想宏辅尚通释学。”

是勋说我知道个屁啊,然而——“天地至理,虽分各家,其实一也。闻释道说因果、论人心,故此玄乎其辞,以难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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