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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这一世木已成舟-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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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拎上东西,打的直接回家。平时她是节省惯了的人,今天面试顺利,她觉得很开心,想要犒劳自己。
  的士开到巷子口,琥珀就下了车,沿着街道慢慢地走,在晴朗的初冬夜里,可以看到星星,她觉得无比的平安喜乐,这种情绪荡漾在无边无际的回忆里。毕竟陈燃曾经是在乎过她的,毕竟曾经握过他的手,毕竟经过了这样的悲哀还是活了下来。
  她终于能够在心里认认真真地对陈燃说再见。
  漓江在住处的楼下等着她,抽着烟。他穿了件墨绿色的高领毛衣,深得接近黑色那种墨绿,整个人有种病态的潮湿,仿佛置身于阴暗之地的爬虫。
  琥珀走上前去,问他:“等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我算着你也该回来了。我就知道你又会买好多东西,像小蚂蚁一样死命拿回家。”他笑着叹气,说,“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得体谅自己。你就不能少买点吗?”
  “可我每次都醒悟太晚。”琥珀笑道,“不过救兵不是来了吗?”
  漓江笑了,伸手拿过最大的购物袋。两人沉默地向家里走去,路过一间小店铺,琥珀进去买了一杯木瓜口味的珍珠奶茶。
  排骨汤如预想般好喝。“琥珀,你的手艺大有长进,不错不错。”漓江说道。
  “我这么久没工作,成天在家里当煮饭婆,没有长进才怪。”琥珀淡然地说,“对了,我今天碰巧看见阿燃和女朋友一同从超市出来。”
  “哦?”漓江把脸凑近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来。“有何感想?”他扬眉问。
  “问题就是没有什么感想。”琥珀苦笑着说,“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善变的女人。我看到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漓江笑起来:“你也不用把他说得那么不堪。”
  “我只是讲明自己的感受而已。”琥珀仰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吁一口气,说,“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不能过去的。”
  也许真的没有什么人是无可取代的。时间真的是能够改变一切的。所有崩溃的举动,不过是在时间面前耍耍性子,做一些习惯行为而已。
  总有人不愿意沉湎于失去旧爱的痛苦中,积极拯救自己,当中有些会很幸运,早早碰到了下一位,而有些花费的时间要长一点,却又不够耐心,于是失去信心,感情终生陷入残废。
  而琥珀并不知道这些改变是因为时间,或者是——漓江?
  “给我讲讲今天的面试,好吗?”
  琥珀讲了。
  漓江笑笑道:“有点儿像我以前在银行面试的情形嘛。我考进去了,银行的待遇不错,虽然表面上的工资少,但福利很好,拿交通来说,本来领导都有小车,职工有班车,还发预售车票、一卡通和TAXI票,逢年过节就更不用说了。”
  琥珀神往地听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银行比较大,做的业务很全啊,在里面取得的银行业经验是哪儿都比不上的。”漓江说道,又问,“如果应聘上了这家事务所,以后会很忙吗?”
  “是啊。”
  “有多忙?”
  “我大四时,听学姐说,她刚入行时,六天的工作是这样安排的:周三出发去无锡,周四去南京,第二个周一到合肥,周二已出现在北京,这六天总的个人时间是35小时,包括睡觉,其它时间都在工作。带队的经理这周睡眠时间是20小时多一点。”
  漓江惊呼:“这么操劳!”
  琥珀笑笑:“还没说完呢。学姐说,有一次54小时的连续加班呢。马不停蹄地赶往河南、陕西、四川、贵州、云南、新疆和甘肃的所有地级市,元旦过后,明年终审这些地方还要再去70%左右,并且未来只会更忙。他们规定的是做项目周末不能休息,无所谓工作日和假日,没有加班费,一周干140个小时也只给40个小时的薪水。”
  “这么剥削人?”
  “这是审计业的行规。”琥珀道。
  “那你那位学姐现在呢?”
  “她那时已经考出GRE和TOFEL,只是为了赚点学费和工作经验。”
  “你觉得你能考上吗?”
  琥珀嫣然一笑:“应该没问题。”
  漓江站起身来,帮她收拾着碗筷,轻声说:“这么辛苦,你能扛得住吗?”
  琥珀双手一摊:“那有什么办法,混饭吃呗。不过它的收入的确不错。我就想趁还算年轻,能拼命的时候多挣点钱,在上海买房子。”
  “如果没有收入的压力,你愿意从事什么工作呢?”
  “嘿嘿,当然是老板啊。多威风!”琥珀做个鬼脸。
  “真的吗?”
  “当然。而且不用和同事暗中较劲儿,没有升职、倾轧的压力,多好啊。”
  “那好,琥珀,我有个打算很久了,你知道,我刚来的时候就说过,想在上海开间公司,你还记得吧?”
  “记得。”
  “我想聘用你做总经理。”漓江的语气非常慎重。
  琥珀呆了,指指自己:“我?”
  “是的,你。”
  “你干吗不自己做呢?”
  “我对你说过,我正躲避一场追杀。开公司是要抛头露面的事情,我不太方便。想请你代劳。”
  “漓江,我可能做不下来。”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能力。”
  “你要做哪个行业呢?”
  “你喜欢什么行业呢?”漓江问。
  “广告吧。我以前就是做市场的,现在手上还有不少客户呢。”
  “行,就依你。”漓江笑了。
  琥珀也笑:“我感觉你不太像要做生意呢,你看,我说什么行业你就什么行业,完全像个小孩在胡闹嘛!”
  漓江拍拍琥珀的肩:“我在胡闹没关系,你能够给我扛住,就可以了。”
  “我一个人肯定做不来。”琥珀还是有些犹疑。
  漓江道:“你既然是总经理了,自然可以挑选员工啊。”
  “那副总呢?”
  “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琥珀想了半天,说:“龙皓吧,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工作能力和人品,我都信得过。”
  漓江听了琥珀介绍的关于龙皓的情况,答应了。琥珀赶忙给龙皓打电话,龙皓一听之下很开心,答应把手上正在做的项目处理完,就来新公司。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琥珀拍着手笑道:“其实我的运气真的不错,老早前就有人说,你啊,被人宠坏了都。事实证明,在我波波折折的人生道路里,遇见的还是好人多。提供资金的、提供各种各样帮助的……我还能有什么理由不热爱生活呢?”
  漓江拍拍她的头:“过几天咱就去办理相关手续。”
  琥珀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这样信任我?”
  漓江坏坏地笑:“我有很多版本,你要听哪个?”
  “最诚实的那个。”
  “咳,嗯,是这样……我对您一见钟情,于是千金买笑,可以吗?”
  琥珀随手抓了根筷子敲他的头:“喂喂喂,小心我当真了哦。说正经的。”
  漓江敛住表情道:“你该看过张爱玲的那篇《爱》吧: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往伧俗里说,落水时,连一根稻草也是要抓的。”
  琥珀故意调侃道:“《爱》?没看过。我只爱看电影,不看书。”她将双手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着漓江还有什么说辞。
  “那你该看过《暗战》吧?英俊大盗送连城的珠宝给萍水相逢的女孩。刚巧碰到了,正好又没有别的什么人,所以,也就是你了。我并无选择的余地。”
  琥珀道:“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不见得,你身上有种奇怪的亲切感,让我愿意亲近。还记得我们共同喜欢的那本童话书吗?知道它的人都不太多,碰巧又是自己心头最好,更是难得。琥珀,替我好好干,好吗?”
  琥珀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两人一起洗碗时,琥珀仍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恍惚得感觉是在梦中,这么大一件事儿,怎么就这么快地敲定了呢。
  她问:“你决定了吗。”
  “当然。”
  “你能告诉我,被追杀,到底所为何事吗?肯定不止你对我讲的那么轻描淡写。”
  漓江把碗洗好,放到碗橱里,叹了口气:“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转了个身,望着琥珀。他系着围裙,十足的居家男人的风貌。
  琥珀也望着他,突然很想走过去,轻轻地,轻轻地环住他的腰。
  可她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慢慢说道:“我担心——你。”
  漓江没有做声,琥珀接着说:“你看,你连买房、开公司这么大的事都不亲自露面,我很担心,你所面临的追杀非常严重。”
  漓江仍望着她,眼睛很亮。
  狭小的厨房内,两个人对望着,直到电热壶的水烧开发出鸣叫声,才错开目光。琥珀有些讪讪地走过去拔下电源插头。
  漓江说:“我来吧。”又说,“你今天走了那么多路,脚一定不舒服,我倒水给你泡脚。”
  琥珀乖乖地走了出去。漓江先倒了点温水在盆中,再加入热水,手探进去试了试,眉眼都笑开了说:“正合适,洗吧。”
  琥珀又呆了,旧梦仿佛重温。仿佛眼前人是陈燃。她大学刚毕业,在一家小公司做销售,刚开始的时候,业务开展得非常困难,硬是拿着地图,走路、乘公交车跑遍了整个上海,最厉害的记录是两个月之内穿坏了8双高跟鞋。做得那么累,那么苦,所幸有陈燃。
  琥珀白天在外面奔波,晚上回来时,阿燃总是放好一盆热水,让她先烫烫脚,再怎么苦,再怎么委屈,好象都被热水消融了。
  阿燃是温和体贴的男人,在细节上总能令人感动,分手后,琥珀仍然念念的原因,恐怕也在于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暖了吧。曾经有一个人,让她知道,降生在这个世上,原来是那么美好。
  此刻是另外的男人,同样这样细心温存,同样有着暖人的笑容。
  琥珀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泡脚。漓江走回了客厅,坐到沙发上打开收音机,他把声音开得很大,她得以听到音乐声。她心里一动,喊道:“漓江,帮我调个台!”
  辛夷的节目正播到中间时段,她的声音依然如昨,低沉的,有点沙哑。她正在讲故事:一场婚礼中,新郎的爸爸当场吐血。新娘扶着未来公公的头,哭着喊爸爸爸爸。新郎当天带了自己爱的另一个女人,远走他乡。他们都说罪孽啊罪孽啊。那场婚礼上,席间的蛋糕有很多层,最上面放着一对新人,写着百年好合。有人说,那个拐走新郎的女人,她真勇敢。他们一定很幸福。
  辛夷说:“真像是个美得要命的爱情故事。爱,永远有理由背叛整个世界。”这句话她讲得平淡至极。
  中间播放了片刻的音乐,只是一些排箫的声音,悠长,苍凉,像呜咽。乐声中辛夷的声音仍然低低地,平淡地讲下去:“多年后,逃跑的新郎独自从异乡回来,神态憔悴。”
  第十六章
  漓江在A城大红,常常有客人慕名而来,指名要点他的歌。同事们开玩笑叫他魔之红牌起来了。起先他觉得不习惯,脸上臊得难受,过了一段时间才渐渐适应了。也有相熟的同事羡慕漓江:“真是个聪明的人呢,这么通透。”
  漓江就笑。其实他没有刻意钻营过,只不过向来知道什么是生意,无非是拿自己所有的,换自己所无的,拿对方想要的,换自己想要的,深谙此理,又能运用好自己的优势,自然玩得转。
  他学会与客人调情,午夜12点以后,是他的自由时间,放一点轻摇滚的歌,扳过他人的手看手相。
  手乱者心乱。你的掌纹纷乱,芜杂。他笑嘻嘻地说话,那半老徐娘望向他,目光开始暧昧。他并不肯出台,依然有着高额小费。随后这些钱,很快成了一缕轻烟。或者是一小粒药——这时候丁振中的病情已经十分沉重。漓江因他熟悉了冠状动脉粥样硬化,SCS,血流不平均性。
  这些术语取代了丁振中的姿容,他的姿态,他的语调,他的手势。
  丁时常心绞痛。每日都要吃5片硝酸甘油以及其它一些昂贵的药物。加上许颜必需的白粉,漓江一日日往返于医院和酒吧之间,疲于奔命。
  丁是个清廉的官员,手头上并无多少积蓄,得了绝症,家人知道无望,也不大管他,他们从前对漓江冷眼旁观,现在也不了,由了他们去。
  丁已经从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在位和不在位之间,待遇差别还是蛮大的。单位还算仁义,给丁报销过一部分,到底杯水车薪。
  漓江不忍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只得继续咬牙坚持。
  他陪丁做过脊髓电刺激治疗。电极植入脊柱椎管内,丁痛得惨叫起来,一把抓紧漓江的手,声音回荡在漓江灵魂深处,放开时,漓江的手心手背一片青紫。
  每当这时,漓江总会想起妈妈。那一年,家里没有钱,所以妈妈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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