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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中国古代侠义小说选-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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狎呢,也算不得许多清处。仲友见严蕊如此十全可喜,尽有眷顾之意;只为 
官箴拘束,不敢胡为。但是良辰佳节,或宾客席上,必定召他有侑酒。一日, 
红白桃花盛开,仲友置酒赏玩。严蕊少不得来供应。饮酒中间,仲友晓得他 
善于词咏,就将红白桃花为题,命赋小词。严蕊应声成一阕。词云: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 
     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词寄《如梦令》 
     吟罢,呈上仲友。仲友看毕大喜,赏了他两匹缣帛。 
     又一日,时逢七夕,府中开宴。仲友有一个朋友谢元卿,极是豪爽之士, 
是日也在席上。他一向闻得严幼芳之名,今得相见,不胜欣幸。看了他这些 
行动举止,谈谐歌唱件件动人,道果然名不虚传。大觥连饮,兴趣愈高。对 
唐太守道:“久闻此子长于词赋,可当面一试否?”仲友道:“既有佳客, 
宜赋新词。此子颇能,正可请教。”元卿道:“就把七夕为题,以小生之姓 
为韵,来赋一词。小生当饮满三大瓯。”严蕊领命,即口吟一词道: 
         碧梧初坠,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初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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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高泻。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怕天 
     上方才隔夜。 
                                                            词寄《鹊桥仙》 
     词已吟成,元卿三瓯酒刚吃得两瓯。不觉跃然而起道:“词既新奇,调 
又适景;且才思敏捷,真天上人也!我辈何幸得亲沾芳泽。”亟取大觥相酬 
道:“也要幼芳分饮此瓯,略见小生钦慕之意。”严蕊接过吃了。太守看见 
两人光景,便道:“元卿客边,可到严子家中做一程儿伴去。”元卿大笑, 
作个揖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但未知幼芳心下如何?”仲友笑道:“严 
子解人,岂不愿事佳客?况为太守做主人,一发该的了。”严蕊不敢推辞得。 
酒散,竟同谢元卿一路到家。是夜遂留同枕席之欢。元卿意气豪爽,见此佳 
丽聪明女子,十分趁怀,只恐不得他欢心。在太守处凡有所得,尽情送与他 
家。留连半年,方才别去。也用掉若干银两,心里还是歉然的。可见严蕊真 
能令人消魂也。表过不题。 
     且说婺州永康县有个有名的秀才,姓陈,名亮字同父。赋性慷慨,任侠 
使气,一时称为豪杰。凡缙绅士大夫有气节的,无不与之交好。淮帅辛稼轩 
居铅山时,同父曾去访他。将近居傍,过一小桥,骑的马不肯走。同父将马 
三跃,马三次退却。同父大怒,拔出所佩之剑,一剑挥去马首,马倒地上。 
同父面不改容,徐步而去。稼轩适在楼上看见,大以为奇,遂与定交。平日 
行径如此,所以唐仲友也与他相好。因到台州来看仲友。仲友资给馆谷留住 
了他。闲暇之时,往来讲论。仲友喜的是俊爽名流,恼的是道学先生。同父 
意见亦同,常说道:“而今的世界只管讲那道学。说正心诚意的,多是一班 
害了风痹病,不知痛痒之人。君父大仇全然不理,方且扬眉袖手,高谈性命, 
不知性命是甚么东西?”所以与仲友说得来。只一件,同父虽怪道学,却与 
朱晦庵相好。晦庵也曾荐过同父来。同父道:“他是实学有用的,不比世儒 
迂阔。”惟有唐仲友平日恃才,极轻薄的是朱晦庵,道他“字也不识的”。 
为此,两个议论有些左处。 
     同父客邸兴高,思游妓馆。此时严蕊之名布满一郡,人多晓得是太守相 
公作兴的异样兴头,没有一日闲在家里。同父是个爽利汉子,那里有心情伺 
候他空闲?闻得有一个赵娟,色艺虽在严蕊之下,却也算得是个上等的■■, 
台州数一数二的。同父就在他家游耍。缱绻多时,两情欢爱。同父挥金如土, 
豪无恡涩。妓家见他如此,百倍趋承。赵娟就有嫁他之意,同父也有心要娶 
赵娟。两个商量了几番,彼此乐意。只是是个官身,必须落籍方可从良嫁人。 
同父道:“落籍是府间所主,只须与唐仲友一说,易如反掌。”赵娟道:“若 
得如此,最好。”陈同父特为此来府里见唐太守,把此意备细说了。唐仲友 
取笑道:“同父是当今第一流人物,在此不交严蕊而交赵娟,何也?”同父 
道:“吾辈情之所钟便是最胜,那见还有出其右者?况严蕊乃守公所属意, 
即使与交,肯便落了籍放他去否?”仲友也笑将起来道:“非是属意;果然 
严蕊若去,此邦便觉无人,自然使不得!若赵娟要脱籍,无不依命。但不知 
他相从仁兄之意已决否?”同父道:“察其词意,以出至诚,还要守公赞襄, 
作个月老。”仲友道:“相从之事,出于本人情愿,非小弟所可赞襄,小弟 
只管与他脱籍便了。”同父别去,就把这话回覆了赵娟。大家欢喜。 
     次日,府中有宴,就唤将赵娟来承应。饮酒之间,唐太守问赵娟道:“昨 
日陈官人替你来说,要脱籍从良,果有此事否?”赵娟叩头道:“贱妾风尘 
已厌,若得脱离,天地之恩。”太守道:“脱籍不难。脱籍去,就从陈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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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赵娟道:“陈官人名流贵客,只怕他嫌弃微贱,未肯相收。今若果有 
心于妾,妾焉敢自外,一脱籍就从他去了。”太守心里想道:“这妮子不知 
高低,轻意应承,岂知同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况且手段挥霍,家中空 
虚,怎能了得这妮子终身?”也是一时间为赵娟的好意,冷笑道:“你果要 
从了陈官人到他家去,须是会忍得饥,受得冻,才使得。”赵娟一时变色, 
想道:“我见他如此撒漫使钱,道他家中必然富饶,故有嫁他之意;若依太 
守相公的说话,必是个穷汉子,岂能了我终身之事?”好些不快活起来。唐 
太守一时取笑之言,只道他不以为意。岂知姊妹行中心路最多,一句开心, 
陡然疑变。唐太守虽然与了他脱籍文书,出去见了陈同父,并不提起嫁他的 
说话了。连相待之意,比平日也冷淡了许多。 
     同父心里怪道:“难道娼家薄情得这样渗濑,哄我与他脱了籍,他就不 
作准了。”再把前言问赵娟。赵娟回道:“太守相公说:‘来到你家,要忍 
冻饿。’这着甚么来由?”同父闻得此言,勃然大怒道:“小唐这样惫赖! 
只许你喜欢严蕊罢了,也须有我的说话处。”他是个直性尚气的人,也就不 
恋了赵家,也不去别唐太守,一径到朱晦庵处来。 
     此时朱晦庵提举浙东常平仓正在婺州。同父进去,相见已毕。问说是台 
州来,晦庵道:“小唐在台州如何?”同父道:“他只晓得有个严蕊,有甚 
别勾当!”晦庵道:“曾道及下官否?”同父道:“小唐说公尚不识字,如 
何做得监司?”晦庵闻之,默然了半日。盖是晦庵早年登朝,茫茫仕宦之中, 
著书立言,流布天下,自己还有些不慊意处。见唐仲友少年高才,心里常疑 
他要来轻薄的。闻得他说己不识字,岂不愧怒!怫然道:“他是我属吏,敢 
如此无礼!”然背后之言未卜真伪,遂行一张牌下去,说:“台州刑政有枉, 
重要巡历。”星夜到台州来。 
     晦庵是有心寻不是的,来得急促。唐仲友出于不意,一时迎接不及,来 
得迟了些。晦庵信道是“同父之言不差,果然如此轻薄,不把我放在心上!” 
这点恼怒再消不得了。当日下马,就追取了唐太守印信,交付与郡丞,说: 
 “知府不职,听参。”连严蕊也拿来收了监,要问他与太守通奸情状。晦庵 
道是“仲友风流,必然有染。况且妇女柔脆,吃不得刑拷,不论有无,自然 
招承,便好参奏他罪名了。”谁知严蕊苗条般的身躯,却是铁石般的性子。 
随你朝打暮骂,千箠百拷,只说:“循分供唱,吟诗侑酒是有的,曾无一毫 
他事。”受尽了苦楚,监禁了月余,到底只是这样话。晦庵也没奈他何。只 
得糊涂做了不合蛊惑上官,狠毒将他痛杖了一顿,发去绍兴,另加勘问。一 
面先具本参奏,大略道: 
         唐某不伏讲学,罔知圣贤道理,却诋臣为不识字。居官不存政体, 
     亵昵娼流。鞠得奸情,再行覆奏,取进止。等因。 
     唐仲友有个同乡友人王淮,正在中书省当国。也具一私揭,辨晦庵所奏, 
要他达知圣听,大略道: 
         朱某不遵法制;一方再按,突然而来。因失迎候,酷逼娼流,妄污 
     职官。公道难泯,力不能使贱妇诬服。尚辱渎奏,明见欺妄。等因。 
     孝宗皇帝看见晦庵所奏,正拿出来与宰相王淮平章。王淮也出仲友私揭 
与孝宗看。孝宗见了,问道:“二人是非,卿意何如?”王淮奏道:“据臣 
看着,此乃秀才争闲气耳。一个道: ‘讥了他不识字’,一个道:‘不迎候 
得他’。此是真情。其余言语多是增添的,可有一些的正事么?多不要听他 
就是。”孝宗道:“卿说得是。却是上下司不和,地方不便,可两下平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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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便了。”王淮奏谢道:“陛下圣见极当,臣当分付所部奉行。” 
     这番京中亏得王丞相帮衬,孝宗有主意,唐仲友官爵安然无事。只可怜 
这边严蕊吃过了许多苦楚,还不算帐,出本之后,另要绍兴去听问。绍兴太 
守也是一个讲学的。严蕊解到时,见他模样标致,太守便道:“从来有色者, 
必然无德。”就用严刑拷他,讨拶来拶指。严蕊十指纤细,掌背嫩白。太守 
道:“若是亲操井臼的手,决不是这样,所以可恶!”又要将夹棍夹他。当 
案孔目禀道:“严蕊双足甚小,恐经折挫不起。”太守道:“你道他足小么? 
此皆人力矫揉,非天性之自然也。”着实被他腾倒了一番,要他招与唐仲友 
通奸的事。严蕊照前不招。只得且把来监了,以待再问。 
     严蕊到了监中,狱官着实可怜他,分付狱中牢卒,不许难为。好言问道: 
 “上司加你刑罚,不过要你招认。你何不早招认了?这罪是有分限的。女人 
家犯淫,极重不过是杖罪。况且已经杖断过了,罪无重料。何苦舍着身子, 
熬这等苦楚?”严蕊道:“身为贱伎,纵是与太守有奸,料然不到得死罪, 
招认了,有何大害?但天下事,真则是真,假则是假,岂可自惜微躯,信口 
妄言,以污士大夫!今日宁可置我死地,要我诬人,断然不成的!”狱官见 
他词色凛然,十分起敬,尽把其言禀知太守。太守道:“既如此,只依上边 
原断施行罢。可恶这妮子倔强。虽然上边发落已过,这里原要决断。”又把 
严蕊带出监来,再加痛杖。这也是奉承晦庵的意思。叠成文书,正要回覆提 
举司,看他口气,别行定夺,却得晦庵改调消息,方才放了严蕊出监。严蕊 
恁地悔气,官人每自争闲气,做他不着,两处监里无端的监了两个月,强坐 
得他一个不应罪名,到受了两番科断;其余逼招拷打,又是分外的受用。正 
是: 
                        规圆方竹杖,漆却断纹琴, 
                        好物不动念,方成道学心。 
     严蕊吃了无限的磨折,放得出来,气息奄奄,几番欲死。将息杖疮几时, 
几时见不得客,却是门前车马,比前更盛。只因死不肯招唐仲友一事,四方 
之人重他义气。那些少年尚气节的朋友一发道是堪比古来义侠之伦。一向认 
得的要来问他安,不曾认得的要来认他面。所以挨挤不开。一班风月场中人 
自然与道学不对,但是来看严蕊的没一个不骂朱晦庵两句。 
     晦庵此番竟不曾奈何得唐仲友,落得动了好些唇舌,外边人言喧沸,严 
蕊声价腾涌,直传到孝宗耳朵内。孝宗道:“早是前日两平处了。若听了一 
偏之词,贬谪了唐与正,却不屈了这有义气的女子没申诉处!” 
     陈同父知道了,也悔道:“我只向晦庵说得他两句说话,不道认真的大 
弄起来。今唐仲友只疑是我害他,无可辨处。”因致书与晦庵道: 
         亮平生不曾会说人是非,唐与正乃见疑相谮,真足当田光之死矣。 
     然困穷之中,又自惜此泼命。一笑。 
     看来陈同父只为唐仲友破了他赵娟之事,一时心中气愤,故把仲友平日 
说话对晦庵讲了出来。原不料晦庵狠毒,就要摆布仲友起来。至于连累严蕊, 
受此苦拷,皆非同父之意也。这也是晦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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