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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九辑)-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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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沧粟已是该校三年级的学生,化工系。

    其时他已三十多岁。在恢复高考后入学的大学新生中,三十岁的“老学生”并不少,但
多数在文科和理科,工科生中并不多。

    所以两年前的第一期班级墙报上,本来无心撰稿的霍沧粟心事浩茫却又无可无不可地在
交差的打油诗里写道,“且把中年当少年”。

    但是总的来说,他的心情是相当愉快的。他正在做从一个木模工变为化工工程师的梦。

    所以,妻子姚云梅总是心情复杂是说他“每次放假回来,都比上次年轻”。

    她不知道他在那遥远的花花世界里,其实对女性并不怎么关注。

    这是这个秋天的一个美丽的上午,是一个真正的上午:在清晨与正午的正中间。霍沧粟
空灵的心撞上一个人物,立刻就给塞满了。

    其时阳光明媚,海风轻柔,树叶像海波那样闪着细碎的光,暗含诱惑。荷花自是开过,
有花瓣尚在水面飘零。而荷花却正当肥硕,荷之香胜过任何的香。让他深深地吸吮,不由自
主地驻足。

    就在此时眼前一亮。事后想起这一亮,曾认真地告诉对方:“金发在阳光下的闪耀,真
是辉煌极了。”

    碰见了美国女郎安菲迪。

    这一刻他才想起,上学期就听说了,要来几位美国人教外语。

    那么这就是了--你瞧她提着一台大大的收录机。霍沧粟盯着她突然一阵发怔,全身失
去知觉,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

    在这一怔里,一个已经沉睡到近乎死亡的东西苏醒过来。

    她短发齐耳,灰蓝的眼珠一片单纯,皮肤白晰,汗毛茂密,女性的曲线比东方人夸张-
-由于手上吃力,身体略倾,就更夸张。她着长袖衫,着肥大的短裤,都说不准算什么颜
色。总之那种随便不是中国人能扮演的。她滚圆的膝盖,在他看来,就像屁股。

    他一阵激灵。迎上去,用留美的中校医官教给的美式英语流利而亲切地说:

    “请允许我替您送到教室。”

    她说谢谢,咧开大嘴笑起来(她的嘴真大,可以像狼狗那样扯到耳根吧),爽快地将机
器交给了他。

    然后他们像老同事那样闲聊着,走向教学楼。如果光听,会以为两个都是美国人。

    他嗅着她的气息,这气息很浓,而且不同于任何中国女人。这或者可称为食肉动物的膻
腥之气,当然也可能只是一种香水。

    此刻他只能叫她“老师”。“老师”很高兴也很惊讶地问他“为什么有这么纯正的美式
口语”。

    他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的父亲是美国人,”又补充道,“美籍华人。”

    她朗声说道这太好了。

    他目送她进了教学楼。

    他想她多大?说不准。可以说在二十至三十五岁之间。

    我拿不准这洋鸡的年龄,但这没有关系。

    他的心绪隐隐沸腾起来。他不去上课了,就在原地踏步,转着不规则的圈子。电影中出
征前的战马就像这样,或者现实中种公牛被牵到某一处而有了兴奋的预感时也是这样。

    女儿小丽的出世,让他的生活拐了一道大弯;恢复高考后他“试试吧”地居然考进了这
所“重点极了”的大学,让他的生活拐进了更大一道弯。

    三十出头又出来读书,那种不言而喻的感恩戴德和紧迫感在拐了两道急弯之后将过去扔
给历史,而且扫除个干净。

    就是在刚进校时填“自选外语一门”里填上“英语”时也没觉到什么。

    但是该来的总之要来,不管消停了多少年;时间的作用并不如人们吹嘘的那般无所不
能。

    他开始盯安菲迪的梢。

    这样,发现了她住七号院--学生叫“新楼”,其实解放前这里就专住外籍教师。

    她独住二楼的一个小套间。美籍教师共来了三人,二女一男,当然他们常聚会,但独
住。

    美国人的这习惯很好,霍沧粟想。

    但七号院戒备森严,一般的中国师生根本不可能进去。但只要能进去,事情就好办。

    他观察,发觉门卫对洋教师比对中国上级恭敬得多。

    这样,他便有了事情简单的一面:只要她能将他“带”进去,就行了。

    当然,也有了复杂的一面,就是须赢得她的好感和住任。

    他寻找机会:同她交上朋友的机会。

    在数次悄悄接近她后,机会来了。

    他看见在梧桐道上,她同她的学生们在看照片,叽哩咕噜地说话。

    他听出,是学生们在星期日骑车出游著名的静安道观,一路上拍了许多好照片。江南之
秋还是很迷人的。

    她有一句话让他抓住了。“可惜我不会骑自行车。我真该与你们同去的。”

    这些学生对这句深表遗憾与愿望的话没有反应。他们没有改变现状的动力。

    但是他有。

    他要教她骑自行车。她能否学会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教。

    为此他得有自己的自行车。上海同学的自行车不可能多次借给他夜里教学。

    去市场看了一下,五十元可买一辆半新的。于是给妻子写了封航空信,叫速汇五十元,
“给女儿买一架别人急于脱手的意大利旧手风琴,名牌‘索浦拉尼’。”

    去发信时隐隐有些内疚。

    但一转身内疚就没有了。

    九月下旬来了这么一天。

    晚自习开始后,他去教学楼侦查,安菲边果在同学生“拉呱”。

    他便退出,耐心地在楼外骑着车悠悠盘旋。

    直到下自习的铃声响了,又过了好一阵,才见安菲迪同几个学生慢慢地出来。

    他隔着一段,尾随。他开始向着那不知的所在默默祈祷。

    到了一个岔路口,学生们离去。

    他瞄着她那匆匆的孤单的背影,想象出她早早地回到那囚室一样的寓所里有什么事情好
干。

    “让我来陪伴你吧,妞儿!”他快乐而恶毒地低低一叫。

    又随了一段,在她经过离足球场不远的升旗台时他超过了她。“哈罗!安菲迪!”

    “哈罗!是你?霍沧!”她发不好那个粟,或者对他的名字记得还不牢。

    他滚鞍下马,故意慢慢走。

    “你上哪里去,霍沧?”

    “信马由缰。”他说,“品尝月光。”

    “品尝,月光,”她咂咂嘴,赞美道,“霍沧,你完全可以用英语写诗了,说不定可以
超过拜伦呢。”

    一齐笑起来。

    “过奖了,”他说,“因为在我们中国,仲秋的月光是吉祥之光,非常宝贵。”

    “是吗?”安菲迪驻足,仰望天穹。半个月亮斜倚着,通体晶莹,比满月时还要典雅高
傲。树梢在轻轻颤动,有些许夜露浸在肩头。

    “如果是在乡村,尤其是在北方,这样的夜里,人们是不会睡觉的。他们坐在月光下,
喝茶,饮酒,聊天或者祷告,让月华像上帝的恩惠一般浸透身心。”

    “噢。”安菲迪的声音里充满了神往。

    “霍沧因为无人陪伴,所以以车为伴,骑着沐浴月光。”他说拍拍车座。

    安菲迪也拍拍车把,很有兴趣的样子。

    霍沧粟不失时机地说:“安菲迪要不要骑中国的自行车品尝一下中国的月光?”

    “遗憾!”安菲迪耸耸肩,“我不会骑车。”

    “您骑过?”

    “没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霍沧粟笑起来,学着她耸耸肩,“从来没有,怎么知道自己不会不会呢?”

    “你说什么?”安菲迪给这种逻辑弄糊涂了,迷惘地问。

    “大约有二分之一的人,是天生会骑车的。”霍沧粟以学术的口吻说道,一脸认真。

    “真的?”安菲迪仿佛窥见了月亮的另一面,一脸惊喜。

    “自行车所依靠的,仅是平衡能力而已。”

    “噢--”

    “那么,就到大球场上去试一试吧!”

    “嗯?好吧。”安菲迪迫不及待了。

    这般轻易地便就了范。霍沧粟嘴角挂起冷笑。

    自然不会像她希冀的那般无师自通,但一来腿长,二来有美国式的“行动主义者”的天
赋,所以不消几下子,便可以摇摇晃晃地兜圈子了。

    她一边骑,越骑越远,一边发出欣喜欲狂的叫声。

    有一两次霍沧粟借扶车之机,将手掌插进她臀部与车座之间。她没有不高兴的表示。很
可能美国女人对这些个不大在乎,他想,娘的同样是女人,感觉却不一样。种不一样。

    有一次他暗使邪劲,让他摔倒在跳远的沙坑里。这里是阴影。他可以确信远处的人看不
清。他差不多就要扑到她身上去了,但她践起的沙子有一点钻进了他的鼻孔。他楞了一下,
稳住自己,将她扶了起来。这才看见阴影深处有一对走了出来,而且靠近了往这里瞧。他暗
自庆幸没有鲁莽。

    安菲迪对他的辛苦与殷勤表示感谢,而且说“中国的男子真能帮助女人啊”。

    霍沧粟不由惊讶。他突然感到美国人头脑简单,胸无城府。这样一个傻乎乎的民族竟然
大模大样来到东方,煞有介事地当一个文明古国的救世主,简直不可思议。

    安菲迪的车技飞快熟练。她沿着球场骑了好几圈,兴不能尽。终于她在他身旁稳稳地下
了车,说:“你是对的,霍沧!没有做过的事,的确不能妄说会不会!”

    而且,出奇不意地,在他脸颊上狠儿一吻,然后哈哈大笑。

    霍沧粟也跟着笑。但他摸着脸颊,感到一种言不能喻的……不对劲儿。

    回到寝室后使劲洗脸。

    而且想着,恐怕还需要买一辆车。

    安菲迪说:“我期待着你邀请我骑车出游。”她的双眼在月下放着光,模样像妖精。

    八十年代初,上海的远郊还有典型的江南田园风光:水网密布,小桥玲珑,小船悠悠,
一片葱茏。这让安菲迪很着迷。

    这才知道,她对所谓“江南胜景”一无所知,连听也没听说过。

    “那么,为什么选择了来中国?”霍沧粟问。

    “在美国听说,中国很神秘。”

    “有什么神秘?我觉得一点儿也不神秘。”

    “听说中国的老人会巫术,什么药也不需要,一动也不动地就能给人治病?”

    “那是中国的一种健身术,叫气功,本质地调动大脑的反作用力。而且不是所有的老人
都会。”

    “听说中国人用两根小木棍当餐具,就是筷子(古英语里还没有筷子这个词呢)其功用
胜过西方人的一大堆餐具。”

    “这倒是事实。诺贝尔奖获得者,美籍华人杨振宁博士曾说,发明筷子,是中国人高智
商的证明。你用过筷子吗?”

    “用过,用不好。我发现这种很简单的餐具,使用的方法却相当复杂。”

    霍沧粟不易觉察地冷笑一声。“使用它,也是需要高智商的。”

    “这么说,我们美国人的智商不够?”

    他本想答“是的,的确不够”,但还是改成“美国人的够,是安菲迪的不够。”

    “霍沧,你真坏!”安菲迪开心地大笑起来,“有人说中国人没有幽默感,看来这完全
是误解。”

    霍沧粟又冷笑一声。“中国人的幽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瞟了瞟她。她鼻尖积了
细细的汗粒儿,在清晨的阳光下像金屑。

    “嗯?”安菲迪自然不懂话里的杀机,一脸的迷惘与天真。

    “就是说,”霍沧粟转动着脑子,“西方式的幽默,是以庄重的语言来说滑稽的故事。
我们东方式的幽默,则是用滑稽的语言来说严肃的大事。”他自己都弄不清,是平素对此也
有思考呢,还是--仅仅--灵机一动。

    又开始了吃的话题。问安菲迪到沪后去了哪些餐馆。

    得到回答,便忍俊不禁,“还是西餐”!

    安菲迪不服气似的,翻翻眼睛,说了一个什么园什么园。

    “这还差不多。都吃了些什么?”

    得到回答,又忍俊不禁,差点冲口而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也能叫中餐?”

    “为什么?”

    “不错,你们点的是中国菜,用的也是筷子,但每样菜夹一些在自己的碗里,独自低头
慢慢吃,还是西方吃法。马可·波罗说,不到中国,不知世上有热菜。中国有许多大菜,譬
如你们点的锅巴肉片,都必须趁热吃,所以一热当三鲜。你们西餐是分餐制,在自己的盘子
里一晾--完啦。”

    安菲迪恍然大悟,信服已极,说:“霍沧,你真是我的好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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