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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道尾秀介]向日葵不开的夏天-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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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柞树林最近,所以就被选中了。实际上泰造的家就在柞树林的旁边。而研究室就将百叶箱设置在泰造家后门外的柞树林里,沿着林中的小路要走上大约二十分钟。 
  每过一个月,泰造就要把记录下来的温度和湿度数据整理一下,寄给农业大学。同时泰造也会收到八千日元的现金支付单。 
  其实泰造也并不是为了钱。 
  大约十年前,泰造从自己二十岁起就工作的公司退休了。因为在上班的时候并没有乱花钱,所以现在泰造手头有足够的养老存款,此外还能领到满额的厚生年金;妻子已经过世,独生女也已经出嫁,甚至可以说泰造已经想不出该把钱花在哪儿。 
  或许就是想以某种方式和其他人保持一种关联吧。 
  “我可从来没那样想过……” 
  泰造自言自语道。自从两年前妻子死了以后,泰造就发现自己自言自语的时候越发多了起来。想到此,泰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风从头顶的树梢吹过,树叶一片沙沙响。 
  清晨的柞树林,有一种使人微微出汗的润泽空气,让人感觉很舒服。被柞树的庞大树冠遮住了的太阳,在落叶堆积的地面上投下马赛克形状的光斑。 
  不大一会儿工夫,泰造就到了目的地。在林间小路的旁边,百叶箱被孤零零地设置在那里。这个百叶箱虽然好像是学生们亲手做的,手艺却真不错。四个支架离地大约有一米来高,百叶箱体大概有六十平方厘米左右。设计得非常好,几乎没见过它漏雨或是被风吹得摇晃之类的情况。百叶箱通体都涂着白色的油漆,看上去简直像是小人国的别墅似的。箱体四面都是羽板,其中一面是一个左右对开的小门,将这个小门设计在北面,估计是为了防止日光直射。泰造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熟练地打开了垂在对开小门边上的锁头,向百叶箱里面看了看,把温度计和干湿计的刻度记录在记事本上。 
  “一切正常。” 
  虽然并不是为了发现异常情况才来的,可是每次记录完毕,泰造还是会这样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 
  关上对开小门,按原样锁好,泰造一如既往地想顺着来路返回,正要迈步的时候—— 
  ……我…… 
  一个孩子的声音。 
  哎呀。泰造转过身侧耳倾听。这时一阵风却不合时宜地刮了起来,吹得柞树的叶子杂声四起。杂声响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可孩子的声音也消失了。 
  泰造紧紧抿着皱纹遍布的嘴唇,向林间小路望去。大概再有十米远就是柞树林的尽头了,可以看到左右两边的低竹围栏从那里一直向远处延伸。 
  “刚才是S君的声音吧。” 
  肤色黝黑,清瘦,黑头发长短不齐,总是乱蓬蓬的,短裤底下孤零零地露出两条 O 形的细腿,可能是因为罗圈腿的缘故,走起路来总是摇摇晃晃的,而且双眼还严重斜视,这就是那个男孩给人的印象。每次看到那孩子,泰造总是觉得他格外可怜。S君的家和泰造家的方向相反,百叶箱就在这两家之间。竹围栏的另一侧就是S君家的庭院了。S君就在那里和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好像他的父亲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泰造伸长了脖子,凝视着竹围栏的那一端。 
  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S君家的后廊。对着后廊的一排可以出入的大窗子都关得死死的,唯有最右边的那一扇大开着。正方形的窗户中出现了S君的身影。从泰造的位置看过去就像是电视里的画面一样。 
  “那孩子在干什么啊……” 
  当时S君究竟在干什么泰造也没有多想。后来泰造为此后悔不已。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再多走几步,仔细看看S房间里的情形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啊啊,好疼……” 
  由于伸长了脖子眯缝着眼睛看,泰造感到腰部一阵钝痛,他皱了皱眉,又像虾那样弓起了身子。 
  “早上还是偶尔煮点儿荞麦面吃吧……” 
  回转身,泰造沿着林间小道返回了。 
  透过树冠的缝隙露出的夏日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遍布灰色的阴云。 
  同一天的下午三点十五分。 
  泰造一只手提着超市的购物袋,步履蹒跚地往家走。太阳炙烤着柏油路,前面的路面上可以看到路面反射的阳光。前年,泰造迎来了七十周岁的生日,和他一起走过大半生的妻子也因为胰脏癌过世了。那之后,泰造突然也觉得身体有什么地方开始不适了。心律不齐、眩晕、偏头痛,最严重的就是腰痛。从每天早上起床开始一直到晚上睡觉前,腰部周围一种好像涂了一层粘土一般难受的重感就始终这么缠绕着。有时候还会毫无征兆地袭来一阵像是被钉进木楔子一般的剧痛。泰造也曾去在电话薄上查到的医院看过,医生说这是变形性腰椎病,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产生的疾病,还说这是椎间板和腰部关节的韧带老化的缘故。泰造接受了四次诊疗,费用虽然很高,但是却并不奏效,之后泰造索性就不再去了。——是不是,也有些精神作用呢? 
  最后一次治疗的时候,年轻的主治医生说了这么一句。那不过是因为没有治疗效果而找的借口吧,或者也有可能是作为专业医生的正确判断呢? 
  “可是,这么把背弯成像虾米一样就感觉很舒服。这又是为什么呢……” 
  果然,只要尽量弓起身子维持着那个虾一样的姿势,疼痛就缓解不少。这可不是医生的建议,而是泰造自己摸索出来的。这个姿势肯定是修正了椎间板和关节之间那微妙的错位,而那正是疼痛的根源所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泰造就总是看起来像搞怪一般地弓着腰走路。泰造的身体已经不是仅仅弯成了“く”字形,而是几乎弯成了一个“つ”字形。 
  到了家,进了门,穿过起居室,拉开位于厨房的冰箱门,泰造伸直身子,把购物袋里的竹轮取出来,放进冰箱。这些东西都是给那只常到泰造家院子里来的雌猫买的。 
  那只猫刚好是泰造的妻子刚刚过世的时候出现的,是一只有点胖的短尾巴三色猫。在有一次泰造把吃剩下的烤鱼放在那里之后,那只猫就几乎天天都来觅食。泰造总觉得那只猫是死去妻子的转世。所以现在只要去超市,泰造就总会给那只猫买点儿吃的回来。 
  泰造向窗外望去,庭院里没有花坛,只有一个小小的储物架,真是煞风景。就在那里,那只雌猫慢吞吞地摇着尾巴出现了。泰造拿出刚放进冰箱里的竹轮,扔过去一条。雌猫立即咬住了竹轮,连点儿感谢的意思都没有就立即跑出了庭院,踪影全无。那副对人爱搭不理的样子也和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样。 
  可千万别被杀了啊—— 
  泰造的目光依旧停在庭院里,心中不禁自言自语道。 
  这时玄关的门铃响了。 
  “谁呀?真稀奇……” 
  门前站着两个身着西服的陌生男子。是父子俩?泰造寻思着。像父亲的那个脸颊瘦削,翻着眼睛看人的那副表情看上去有点儿谦卑。像儿子的那个额头很宽,面颊光滑。 
  “对不起,打扰您了。实在是太冒昧了。” 
  年长的那一位自来熟地说着,同时,两个人都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黑色的证件,也几乎是同时打开,出示给泰造看。 
  “警察啊……” 
  “是的。这附近发生了一桩案件。我们现在正在挨家挨户地调查。” 
  一边说话一边点头的好像叫谷尾。另一位似乎叫竹梨。 
  “案件?什么事儿啊?” 
  泰造试探着询问道。 
  “这里面,柞树林的另一头,有一户人家吧?”谷尾警官回答道。那一瞬间,泰造的脑海里一下子掠过了那个场景。四方窗户里,小小的,宛如电视画面的那个场景。还有画面中的那个黝黑瘦弱的少年。“您认识那家的孩子吗?那孩子,失踪了。” 
  “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嗯,古濑先生……” 
  谷尾警官拧过身子,重新确认了一下门边邮筒上的姓名。 
  “古濑先生今天有没有看到过什么?怎么说呢,就是说,您有没有看到过什么古怪的事?” 
  谨慎地选择用语的语气。 
  “没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我今天早上还看到S君了啊。” 
  泰造的回答让两位警官全都扬起了眉毛。 
  “啊,是吗!什么时候?在哪里?” 
  竹梨警官第一次开口,声音令人意外地非常低沉。再仔细看看,脸也稍显老成。泰造开始觉得这两个人恐怕该是差不多年纪吧。 
  “今天早上八点。绝对不会错。” 
  随即,泰造就把自己每天早上八点到柞树林深处去看百叶箱的事情对两位警官作了说明。 
  “那地方离S君家很近,几乎挨着。竹围栏的另一边就是他们家的院子了。” 
  “哦,原来如此。” 
  看来两位警官已经想像出百叶箱的位置了。 
  “所以我就看见了。他们家朝着院子最右边的那扇窗,S君刚好就在那儿。” 
  “那时候,S君什么样子?” 
  谷尾警官追问。 
  “什么样子——哎呀,我也没有认真看,不过,没什么不一样的。一个人在屋里,在干着什么。” 
  “干着什么?” 
  泰造用指尖抹了抹干燥的嘴唇,回答说:“具体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两个警官也并没有露出特别失望的神色。谷尾警官随即又问道:“那您今天有没有在附近看到过搬运大件货物的人?” 
  泰造摇了摇头。谷尾警官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说了句“这样啊”。 
  “那就这样吧,以后如果有什么情况,请允许我们再来打扰。” 
  谷尾警官举起手行了个礼,眼角的皱纹愈发深了。然后他又催促了一下竹梨警官,两人一同离开了泰造家。目送着两人消失在阳光下的身影,泰造怔怔地呆立着。 
  此时,泰造的脑海里清晰地再现出了那个情景。 
  今天早晨,背向S家的院子步履蹒跚地向自己家走去的时候,在林间小路上,也就是大概在S家和自己家之间的中间地带,背后传来了似乎非常慌乱、急促的脚步声。泰造停下脚步转身看去,那个身影正好从眼前掠过。 
  “该不该说出来呢……” 
  好不容易有机会和警察面对面。 
  总有一天必须要说出来。泰造咽了一口粘粘的唾沫,小声叹了一口气。     
  三     
  S君   
  总是对什么事情念念不忘实在是一件要命的事。 
  但是比起故意去忘记什么来说,这种念念不忘的痛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暑假一晃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关于S君的事情,无论是老师还是警察都再也没有跟我联系过。报纸上也找不到任何与S君有关的报道。这可能是由于警方还没有发布任何调查结论的缘故吧。个中原因我不是不明白。肯定是因为现在还不能确定S君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不过搜查似乎还在继续进行着。附近经常会看到巡逻的警车,从这里向外驶出的出行车道上也从早到晚都在不停地盘查。盘查没完了地持续着也正证明了事情还没有任何进展。 
  《N镇又发现动物离奇死亡》 
  在报纸的地方板块上我看到了这样的标题。在那张小小的地图上,又在新近发现小猫尸体的地方增加了记号。也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地方——那天我在S君家附近看见小猫尸体的那块空地。自然报纸也公布了猫的尸体被折断了腿,嘴里被塞了香皂这些细节。不过,这一切的缘由还是一无所知。 
  我的每一天早晨都是从被妈妈又高又尖的声音弄醒开始的:“小美香,妈妈走啦!”确认了关门的声响,我马上从二层床上跳下来,把房间的窗子打开,然后或者下楼从冰箱里找出早饭,一边吃一边看电视,或者在院子里掏蚂蚁窝。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如果美香说“饿了”,那就吃午饭。每天的餐桌上都有用保鲜膜盖好的午饭,但是总是一个人的份儿。从岩村老师和警察来我家的那一天起,妈妈就几乎再也不给我准备午饭了。那盛在哆来咪宝贝的碗里,旁边放着哆来咪宝贝的筷子和勺子的午餐我是碰不得的。所以,照顾美香吃完午饭之后我还是得打开冰箱翻来翻去找吃的。 
  好几天就那么过去了,我一心一意做的只有一件事——忘记。 
  我想忘掉的是吃咖喱饭那天,爸爸突然死死地盯着走廊暗角处的那个姿势和表情。我还想忘掉那天在厕所门前突然停下来的那脚步声。而我最想忘记的还是开房门那一瞬间看到的S君的那张脸。 
  可是,我却怎么也忘不掉。越是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要想,不要想”,脑子里就越是充满了S君的模样。在我脑海中的S君面容苍白,一会儿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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