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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节

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1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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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荡的不成模样,都远而避之。这时明似珠的下流习惯已成,不能收束,竟至和一般匪人交结起来。柳春虽则明知,但是也无可如何。到深悔从前过于维新,忤逆了父母,现在弄得有家难归。虽则母亲尚有顾惜的心,总恨前一次回家要钱,手段太辣,竟和他吃起官司来。正在懊恼,忽见明似珠走将进来,向柳春道:“恭喜你哩,你已成了一个小财主了。”

  柳春哭丧着脸道:“你还说谁人做财主呢?”明似珠道:“原来你是洞里的鳖,谁不知你父亲得了头奖。在旁人尚且要分润分润,何况你是他的儿子,又没有三兄两弟,他死了,遗下来的还是都是你的。你得了消息,也该回到家里去走走。”柳春道:“我怕不知道,没有你从前做得这般决绝,我还在这里做什么。”明似珠向柳春脸上重重的啐了一口说:“照你这样说,都是我害你的了。我自从嫁了你,你几时丰丰富富的供养我一餐。到东是我提挈你,到西也是我提挈你。近几年来,还拿着我的脸蛋儿和身体赚来的钱,也养着你。亏你是个男子汉,专靠着女人。自己滴滴亲亲的父亲,已经发了财,还不知道去掏摸掏摸,你还活着做什么来。”

  柳春被他一顿臭骂,弄得哑口无言,自思我一个人走回去,求着母亲,总还可以转圜,如带着她同去,必定是闭之门外了,到反而没趣。勉强说道:“你的话也是,但是一同回去,反多障碍,不如我先回去看看风色。”明似珠道:“你放心些,我再不愿入你们的牢笼了。我要他的钱不要说三千五千,就是三万五万,他也不敢不答应。我老实和你讲,以后我和你各走各的路,我拿的钱是我的,你赚的钱是你的,好在我和你结婚的时候,也没有一种正式的结合,现在也不必办那正式离婚的手续。不过对于你那老子,我却不容易放过。你和他讲,请他留心点,不要落在我的手里。”柳春笑道:“也不过和前回的事一样罢了。”

  原来明似珠因柳春无用,要弄柳克堂的钱,把他夹在里面,反而碍手碍脚,因此先打发了他去,原是另有一个作用。且说柳春被明似珠逼着,不能再行勾留,只得蹩回家来。这次既没有明似珠相助,自然没有和从前一样的威风。到了店里,柳克堂正坐在帐桌上,看见柳春回来,已知道他的来意,忙把眼镜一下,说:“请问老兄,进来找谁?”到把柳春的口按住,说不下去。那店里伙友,只嗤嗤的笑。就听见柳春缓缓的叫了一声父亲,柳春堂忙说:“老兄你要取笑,小弟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儿子,如何有人喊我父亲,想老兄或者记性不佳,遂认他人做了父母,可是我却清清楚楚,从不曾有你这么大一个儿子。别样可以冒名,这儿子如何可以冒认得的。”说着就将两只手伸开,拦住说:“老兄或者到别处去认认看,此地却非老兄家里。”说得柳春脸上一红一白,要想软求呢,当着许多伙友,自己也是不能下脸的人,底下到有些说不下去,只得慢慢的蹩出门去。还是一个老伙友看不过,忙立起来说:“老板,现在也要看破些儿。既然小老板回来,也须问个来意。”

  柳克堂愣着眼对那伙友道:“这是我们家事,请你不必干预。他的来意,我早已知道,无非什么珠哩玉哩,指使了来看,想我的钱罢哩。”说着,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养了一个儿子,不肖到也罢了,偏偏会碰到这样一个儿媳妇,怎样对付她,不如弃了干净。”说得那老伙友讨了个没趣,默默无言。但是柳克堂虽则爱钱如命,如今既得了大宗款项,那天伦之乐,人人心里都要想到的,他自己想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看看人家都是热烘烘地的,有儿子有孙子,独自己和着龚氏,到老还是坐起一对,睡着一双,心里也时常伤感。今见柳春回来,实在忆及那年诬谄他吃官司的事,恨极了,硬着头皮回他出去。那柳春走出门来,懊悔已极,说:“这真是无家可归哩。”

  想了半天,只得到云麟家里找柳氏。那柳氏和柳春虽系骨肉,已经有许多年不通音问。却巧这天云麟又不在家,自然只得请进来相见。寒暄之后,柳春便将和明似珠脱离及回家出来的话说了一遍,柳氏道:“这事你从前却也闹得太不像了,没有吃官司的这件事,大家还可进言,你看这事也难怪他老人家要生气哩。我是一个没脚蟹,之难以说话,你且在这里等趾青回来,大家商量商量,或者有点计划,也未可知。”

  柳春只得答应。不一时,云麟回家,见了柳春,知道他无事不来,此来必有原因。大家招呼过了,柳氏就将柳春的话转述一番。云麟笑道:“说起这位明小姐真正太不堪了,自从回到扬州,已不知闹了多少笑话。也亏你还负着这夫妻的名义,如今她愿和你离开,这是再好没有的事。不过你也要得着她一种凭据,方才没有后患。至于岳父那边,暂时不必谈起。须先向岳母那边疏通起来,只要不和明小姐同住,大约还做得成功的。现在第一要着,须先和你那尊夫人办脱离关系的条件,不然她为什么迟不讲,早不讲,偏偏知道你家里中了头奖,就来和你脱离关系。并不是我先说句不顺利的话,恐怕她还有什么诡计哩。”

  柳氏道:“像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不可不防呢。”柳春道:“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总怪我少年时候,一点学问也没有,这学了些新学家的口头禅,才会和这冤家遇合。我没有他,也不至于到这地步。不过今天回去,和他交涉,才有点麻烦哩。”云麟道:“这也有个说法。我料他竭力劝你回去,并和你脱离关系,一定另有用意。你只说父亲逼着要你和她脱离关系的凭据,拿到了方肯收留,他必不至于十分留难。”柳春道:“且这样办去再说。”又坐了一会,就兴辞回去。云麟和柳氏又商量了一会替他到龚氏面前说的话。且说柳春走将回去,明似珠却还在家里,见他来,瞪着说:“你又到这里做甚?”柳春道:“这件事只有你和他去闹哩。”

  明似珠道:“我肯当面去闹,到便宜这老牛。我也不瞒你,我叫你回去,原是为着你平日对我还恭恭敬敬的,所以不愿害你,哪知你这样没用。”柳春想:“果然有这话,可知云趾青的见解比我高些。”就说:“你还说我没用,我不家去也是为着你,我和你多年,虽则经过许多风流,也从没有离开。如今老的说要和你离了婚,他才肯收留我,我如何肯离了你。”明似珠道:“我不和你说来,我已经和你脱离关系哩。”柳春道:“我何尝不说,他说没有凭据,如何肯相信。”明似珠道:“难道还要我的凭据不成?”柳春道:“怎的不是。”明似珠道:“这很容易。”

  走近妆台边,拿出一张纸来,写着:“明似珠和柳春即日脱离夫妇关系”,下署着姓名年月日,交与柳春,这一天,柳春仍在似珠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拿了明似珠写的笔据,跑到云麟家里来。这时云麟等尚未起床,等了好久,才见云麟出来。柳春将昨夜和明似珠的交涉一一说了,云麟道:“果不出我所料,你就是回去之后,还该留心着哩。”柳春道:“现在我已脱了他的束缚了,如有什么意外事情来,都是我去抵挡,决不叫老人家吃亏就是了。”云麟道:“这也说得是。”并说:“你将这张笔据,交与你姊姊,让她带回去,也可以做个说话的见证。”柳春忙取出来递了过去。云麟说:“我着他们拿早点出来,你且在这里,或者我的书房里坐坐,等你姊姊去了回来,看是怎样说法,再定行止,不然,恐怕还要我亲自去走一趟哩。”柳春忙作了一揖,说:“全仗大力。”

  云麟就进去了。等柳氏起来,盥洗好了,吃了早饭,雇了一乘轿子,坐了回家。这里柳春眼巴巴的望着,连午饭也无心吃了。云麟见他这种情形,也觉可怜,就陪着谈谈闲话。直至傍晚,柳氏才从娘家回来,进去见了秦氏老太太再出来和柳春相见。云麟笑道:“好一个钦赐外交大臣,去了这么一天,害人家望眼欲穿,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哩。”柳氏道:“凡事预则立,欲速则不达。此事岂易言哉。”云麟道:“罢罢,不要再搬出一车子的书了,赶快将这事从头至尾说说罢。”

  柳氏道:“父亲面前,竟一句话插不进去,口口声声说我没有这个儿子。后来只得疏通母亲,说兄弟做人,实在尚无大坏,因心地过于老实,所以一出来就迷信了什么新学,和父母都是平等,其实在那文化初开通的时候,不就是他,还有那第一等大名鼎鼎的人物,还逼着他四五十岁的娘上学堂哩。这事也还可恕,不过后头专相信了这姓明的女子,回家要钱,做出不成人的事来,面子上固属可恼,暗地里仍旧受人挟制,并不是自己的作为。现在既然和姓明的离了婚,他一个人回家,必定没有什么大碍。好歹是你老人家的儿子,又何苦一定不收留呢。母亲被我说不过,说这得和父亲商量,我们已经这大的年纪了,回顾后头,还空空似的。春儿果然不好,但是我们如果不止一个儿子,我也随他去了。无如你我总只有他一个,这顾流荡在外,也不是事。现在是他自己想到回来,又是一个人了,我们何妨试他一试,如果好呢,就叫他住在这里。倘再不好,仍旧赶他出去,也不迟。父亲听到只有他一个儿子几句话,也不觉老泪横流,立起身来,把脚一蹬,说:“随你们罢。就出去了,这事已经可算成功。在我看起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此后也该收收心了。”

  柳春道:“我知道了,这次回去,不但安分,还要代父亲做些事业哩。”云麟说:“今天已经迟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罢。”柳春见云麟肯和他同去,心里甚是欢喜,就在云家住了一夜。到了次日,云麟就送他回家去了。从此柳春就在店里帮同父亲照料,过了许多时候,忽然邮政局里送了一封信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克堂先生大鉴:上期游民券头奖,知系先生得彩,财气临门,恭喜恭喜。现在大本营因缺少军饷,正在筹款,乞借银元三万元,以资应用。一俟本军功成之后,定有重酬。如有顽抗不从,当有相当手段对付,毋自后悔。款寄上海某某,下署民军大本营主任谨启字样。柳春堂看了这封信,笑起来说:“现在的事,愈闹愈奇了。一面不识的人,都要来借钱,信上还写得硬硬的,看他有什么手段,我这是不睬,看他怎样。”

  柳春见了,心里暗暗着急说:“这必定明似珠他们的事发作了。”要想说明,又恐他老子惹起疑心,到反为不美,只得藏在心里,看有什么变动,再行设法。哪知过了七八日后,又接到上海一封信说:“我前回寄你一信,你竟音信全无,现在限你将三万元于五日以内汇到上海某处,尚可宽宥,倘若逾期。当即派实行委员,亲赴扬州,实行处置,并请尝卫生丸滋味了。”柳春堂看了,已将胡子翘得高高的,将信一搁说:这是怎么说起,他这信竟是强盗写来的,硬和我要钱,我吃颗把卫生丸有什么稀罕,你要想我的钱,却万万不能。柳春和老子面前说不进话,只得走进来私下和他娘说。龚氏听了,非常着急,说:“好儿子,你既知道这事要紧,还有没有法子可想呢?”

  柳春道:“他的信虽则从上海寄来,但是这一班人却随处皆有,正不必由上海派来。别的不打紧,只要他们到来抢劫一次,已经受累不浅,还由得你肯不肯拿出银子来呢。为今之计,只有请父亲把家里所存的现洋,都拿出去存在银行或钱庄里,既可生点利息,又可免了危险。父亲自己把店里的货色盘点盘点,自己常在里面坐坐,不要出去,如若有事,我去抵挡,究竟我年纪轻,手头也还来得,不至白吃了人家的亏。龚氏听了柳春的话,很为有理,因说:“你且在外面走走,你老子我自来劝他。”

  晚上柳克堂进来,龚氏就将柳春的话说了,又劝了一番。柳克堂说:“这种都是小孩子见识,像我们住在扬州市面上,虽有强盗,那个敢到这里来抢劫呢。你放心,我倒要看看这三头六臂的强盗哩。”过了好多天,一日傍晚,柳克堂、柳春都在店里,只见外面走进五六个人来。首先一人像是和柳克堂认识一般,向他拱一拱手,说:“老板借一步说话。”拉着柳克堂就走。柳春见事不像,忙跑上去用手向中间一隔,将这人隔开,意思是叫柳克堂赶紧向后面逃走,这里几个人拿着手枪,向着两个伙友,几个向账台里搜钱,还有几个要想直冲进去。哪知柳春究竟从小学过体操,手头尚有几斤力气,隔开拉他父亲的那人外,一面就站在走到内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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