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七辑)-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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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老筋多，人老话多，快嘴婆子望着杨老座，一张嘴巴炒爆豆似的关不住了：
“刚才听你说到‘文明’的事，外头也都知道园陂。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我们园
陂村，上头划了‘文明’，墙上画字，树上挂帖，红红绿绿挺好看，村里打扮得也
斯文。要知道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如今政策好，咱农民真富了……吃吃
吃，看我老婆子干什么，只顾说话，耽搁了你们吃酒吃菜。”快嘴婆子自己不入席
上桌，抱只酒瓶热情地立在桌边，边劝吃，边斟酒，边唠叨。
杨老座心里激动不已，心想：你看，赶早不如赶巧，今天取经的第一堂课不是
很生动吗？！就这样一位村部临时请来做饭的农村老婆子，精神文明境界都如此之
高——尽管她认识上还不很全面，够不上打满分，但足以可见园陂文明村的群众对
党的富民政策感情是多么深厚。
就在这时候，忽见一个后生闯进伙房里来。此人三十上下年纪，虎虎实实。他
一跨进伙房，见状一惊，顿时横眉竖立，脸生厌恶之色，但随即皱起眉头，像是思
忖了一下，硬板黝黑的面孔上立刻变戏法似的又堆出一脸盛情。他一步跨到桌边，
招呼说：“贵客来了，欢迎欢迎！”快嘴婆子忙递给他酒瓶，向大家介绍：“这是
我儿子华良。华良，快陪酒。”“好。”华良见瓶中剩酒不多，又拿过来一瓶大曲，
拿来一只蓝边碗，往碗里倒满了酒，豪爽地说：“贵客光临，看得起我。华良来迟，
自罚一大碗。”说罢一仰脖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干了个底朝天。
海量呀！杨老座他们刚才吃得还轻松，见突然冒出个端碗灌酒的角色，不觉有
点慌了。杨老座心里犯起了嘀咕：园陂文明村的干部也真是，你等事忙，派了个能
干老婆子备菜做酒已够盛情，又中途杀出一位“程咬金”来，如何是好？稍有放松，
饮酒过量，“取经”怎办？
岂知，好戏还在后头，这华良有股蛮劲，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头一个就揪住
杨老座：“你年纪大，先敬你，请喝了杯中酒。喝是为群众，醉是为工作嘛。”接
下来，就闹得出奇了，华良“过关斩将”，一个一个挨着来，端杯子敬，揪耳朵灌，
直到一桌人都像吃了麻醉药似的伏倒在桌子边上不吭声了，这才罢休歇手，把个快
嘴婆子惊得两眼发直。
“华良，你找死呀！”快嘴婆子把儿子从伙房里拉到前面小礼堂，细声训道：
“好客也不像你这种做法，酒多伤身哪！”
华良狠狠地说：“吃吃吃，这伙参观的天天东游西荡，酒肉吃不够，整日醉得
脸红得像要下崽的母猴屁股，今天我要让这班好吃鬼吃个醉翻！”
快嘴婆子听儿子这么一说，奇怪地问：“华良，这些人不是你请来吃买屋酒的。”
华良说：“娘，你老人家弄错了，我们家真正请的客人还没有到。开头我一进伙房
里来，就想起见过这几个人，都是外头的村干部。这班酒肉佬闲得无聊，就以‘取
经学习’为名，寻吃寻喝，今天寻到我们屋里来了。”
见是这么回事，快嘴婆子也头痛了：“哎呀，华良，你也没给我说清楚，只说
见客来了就开流水席，哪晓得娘认错了客。可话又说回来，就算这是一伙好吃鬼，
进门就是客，我们乡巴佬难得买这么大的屋，吃喝多破费些也高兴。只是你真不该
这样狠心地灌人家，会醉死人的！”
“没醉！没醉！”伙房里头突然传出杨老座的高声喊叫，犹如打雷。华良母子
一惊，急忙跑进伙房里去，只见酒席上的几个人都已直身端坐起来。
这娘儿俩哪里晓得，你华良会刁，上席就做假喝一大碗白开水，人家杨老座几
个也不傻，就不会偷偷做手脚把酒吐掉？你两双眼珠守得住四五双眼？人家是免得
为敬酒罚酒之事争得脸红脖子粗，既伤大雅又伤和气，就都干脆装醉睡了。省得华
良“盛情”再灌，刚才华良母子在小礼堂里说的话，他们全听到了，尽管还不详知，
但无不感到惊诧意外。
快嘴婆子连忙赔笑：“天福天寿，没醉就好。”杨老座却问：“大嫂子，请允
许我冒昧问一句话：刚才你娘儿俩说买屋一事，不知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华良这时也消了些气，怪只怪老娘错认了客，便对杨老座说：“真是误会，刚
才实有冒犯，对不起。这会儿我家确实是在这里做买屋酒。”说着，顺手指了指上
下四周，“买的就是眼下村委会这幢大屋。”几位参观者一听，都怀疑耳朵出了毛
病。天哪，竟有这等怪事！难怪总不见村干部露面。
这时，吃买屋酒的亲友都来了，村里的“底子”都通了，还讲什么面子？当着
众人，华良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兜底全说了出来。
以前有句顺口溜：“交流交流，嘴角流油，参观学习，酒杯高举。”不想如今
吃喝风竟还是屡禁不止，有增无减，其状令人难以置信。这个园陂文明村“成名”
后，也“不甘落后”，打着接待来访者的名义，变着法子挥霍，大吃大喝成风，吃
光了村部全部公积金后，还把扩建村养猪场的6 万元贷款也贴进去花了，文明村成
了吃喝“闻名村”。最后银行催还贷款催得紧，走投无路，几个村干部就将这幢村
部办公的房屋作价6 万元，廉价拍卖还账。种粮专业户华良看在眼里，怒在心头，
于是出钱买下这幢房。眼下乡政府还在对园陂村委会班子进行整顿。
听完这段惊人的奇闻，杨老座心里像针刺了一下，嘴唇直颤动，他望望众人，
向华良母子抱歉地说：“大嫂子，华良同志，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几个真心实
意是来你们文明村学习，没想到却吃了你家一桌上好的酒宴。”感叹之余，杨老座
不免抱怨起门口那几块牌子来了：“唉，若不是村部几块招牌还挂在这屋门口的话，
兴许我们几个不会出这场洋相。”
“这怪不得你们，那几块招牌是我不让村里卸走的。”快嘴婆子听着杨老座的
话，被提醒什么似的，抢话告诉说：“刚才各位都看到了，华良是有股倔脾气，对
吃喝风深恶痛绝，这幢屋买是买了，可华良打算过几天就赠给新村委会。”
啊，原来是这样！杨老座几个无不惊奇，都敬佩地望着华良母子，眼眶儿都红
了。
我们的爱情只有99天
吴涛
当医生宣布我的生命只剩下100 天的时候，我才开始寻觅爱情。这时，一个女
孩说可以给我最纯最真的爱。于是，一份关于爱情的合同诞生了——
医生告诉我还有100 天的生命。
是癌症，也就是想不见上帝都不行的那种。
好好玩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省着。
医生用一种慈祥而又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说。
我把诊断书丢进了医院楼下的垃圾筒里。走在街上，天气很好，阳光很灿烂，
街上行人如蚁，一百天以后我将从这芸芸众生中消失。
一个人从出生那一刻就是走向死亡，我觉得这句话特有道理，活一百天和活一
百年没有什么区别，重要的是别让生命留下太多的遗憾。
我想我会从容地面对死亡，我会洒脱地来去，无牵无挂。
现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想我人生中还有什么事没有做，我找来了一张纸
和一支笔，写下我要做的事情：泰山看日出，游大理古城，去天安门看升五星红旗，
领略西藏的苍凉神秘。
写完这些我觉得我的人生中还缺少点什么。在我喝完两杯水的时候，我想起我
这一生中还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爱情。
我今年25岁了，还没有经历过爱情，在这以前我曾经暗恋过无数的美女，也曾
被无数的美女暗恋过，最后都失之交臂。
我决定在我生命的最后一百天里，找一个女孩陪我去泰山看日出，大理游古城，
去天安门看升五星红旗，最后我把所有的钱都给她，只留一张去西藏的单程车票，
最后一天我一个人死在西藏的天空下，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
我想在我最后的人生旅程中能有一个女孩陪陪我，哪怕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也行，
因为我不能让我的人生留下遗憾，我不想让我人生最后的旅程太寂寞。
我想起了小昭，我的同事兼朋友，我惟一可以算得上的朋友。
小昭是那种纯纯的女孩子，很像金庸《倚天屠龙记》里的小昭，她不是我要找
的女孩，因为我不是金庸笔下的张无忌。我不会喜欢小昭，我喜欢的女孩很多，可
是她们又一直不喜欢我，所以到现在我还是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小昭算
得上是我的同事兼朋友。当然我们之间是不会存在爱情的，因为我们每天在一起上
班一起工作，我们都太熟悉对方，——熟悉的地方是没有风景的。
现在就在我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让小昭来陪我吧！
小昭接完我的电话马上就过来了。
她说她虽然不爱我，但会在这99天里给我最纯洁也最真挚的爱情。
我说这样吧！我们建立一种合同关系，你陪我99天，在这99天里，你做我的女
朋友，你的工作就是陪我一起玩，我们不会有任何身体的接触，我会尊重你的，我
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实质意义上的爱情。我们在北京分手，我只买一张去西藏的车票，
剩下的钱都给你，差不多有两万吧！这几天我从银行里把我所有的钱全部取出来了。
现在我是你女朋友了，别老是谈钱谈报酬好吗？多庸俗啊！小昭说。
我说那我们合作愉快吧！我伸出手握了握小昭那只温柔的小手。小昭的眼里亮
亮的，有一种让人心动的温柔和善良的感觉。
小昭给我收拾好了所有的日用品，我们便相携着出发。小昭虽然长得还算美丽
可爱，但她不是我梦中爱人，最多只能是一般的朋友。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能
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多好啊！我有些失望，可是对一个将要和上帝在一起的人，我又
能奢求什么呢？
我没有告诉我的亲人和朋友，我也没有什么真正关心我的人，惟一关心我的人
就是我的母亲，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她老人家知道我要先她而去的消息。我打电话
给母亲，告诉她我出国工作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我和小昭开始了99天的旅行。
我们游大理古城，看黄山云海，我们吟诗作赋指点江山，谁也看不出我是一个
快死的人，我们真的像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伴侣。
在泰山看日出的时候，深夜山顶的冷气太重，我和小昭坐在山顶上等日出。小
昭把她的大衣紧紧裹在我身上，自己则在一旁冻得发抖。
我把大衣还给小昭，我说：合同上没有这份规定，你穿上吧！
我是你的女朋友呵！你只剩下54天的生命了，在你的生命最后时刻让我给你一
点温暖吧！小昭看着我说。
我心里竟然有一种暖流涌过，鼻子有些酸酸的。那你和我坐在一起吧！我拥着
你彼此取暖吧！我说。
小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挨着我坐在一起，大衣把我们两个人紧裹在一起。这是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小昭伏在我的胸前，紧紧地抱着我。
小昭在我怀里问我：如果你不是要死去，我们现在也不会在一起吧？
我笑笑说：这就是缘分吧！
只可惜缘分就是这样的短暂，其实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着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小昭叹了口气说。
你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吗？小昭问我。
我摇摇头。
真正的爱情就是彼此温暖对方。小昭眨眨眼睛说，就像我们两个这样。
我没有吭声。
我的心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我想如果不是这件事，即使我和小昭在大街上擦
肩而过，我也不可能会喜欢上她。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最后和你在一起
的，却是你不爱也不喜欢的人。
如果一百天以后你不死，你会不会爱我？小昭突然问我。
我是说如果，这只是一个假设，你只用回答爱还是不爱。小昭强调。
我想了一下：我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只有你陪在我身边，可能会爱上你。
小昭低下了头低低地说：我就知道你会骗我，你没有女朋友并不表示你不优秀
而是你很挑剔，你怎么会看上我呢？
我承认小昭说得对，如果我还是好好的，我又怎么看得上她呢？我心中女孩应
该是一位美丽、聪慧而且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小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