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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沙丘救世主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第18节

小说: 沙丘救世主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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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目的是摧毁他。”
  “说这话的是门塔特吗?”
  “不用问您也知道。”他责备道,“而且您还知道,这件礼物其实没有必要。您哥哥正在自己摧毁自己。”
  她掂量着这句话的分量,手仍然按在刀柄上。这个回答十分狡黠,可声音却无比真诚。
  “既然如此,为什么仍然要送这份礼物?”她逼问。
  “也许特雷亚拉克斯人觉得这样做好玩,再说,宇航公会也要求把我作为一件礼物送给你哥哥。”
  “为什么?”
  “答案是一样的,觉得好玩。”
  “我怎么放纵自己的魔力了?”
  “您是怎样使用这种力量的?”他反问道。
  他的问题鞭子一样抽下来,甩开了她的疑惧。她把手从刀上移开,问:“为什么你说我哥哥在自己摧毁自己?”
  “唉,得了吧,孩子!他那些夸夸其谈、耸人听闻的魔力真的存在吗?到底在哪儿呢?难道您不会推理吗?”
  她竭力压下怒火,说:“先说说你的推理,门塔特。”
  “好吧。”他瞥了一眼周围的护卫扑翼机,把视线转到飞行的航线上。在屏蔽墙山的北部边缘,阿拉肯平原开始隐隐出现。尘雾遮掩下,凹地和村庄仍旧看不大清楚,但阿拉肯闪烁的灯光已经历历在目了。
  “那些征兆。”他说,“您哥哥有个正式的颂词作者,他……”
  “他是弗瑞曼耐布们送来的礼物!”
  “如果他们是你哥哥的朋友,送这么一份礼物真是够奇怪的。他说,“为什么要让他被谗媚奉承和卑躬屈膝重重包围?您听过那个赞颂者的作品吗?‘穆哈迪照亮了民众。乌玛摄政王,我们的皇帝,从黑暗中来,发出灿烂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他是我们的陛下,他是无尽的泉水。他为宇宙播撤了欢乐。’呸!”
  阿丽亚轻声道:“如果我把你的话复述给我们的弗瑞曼护卫队,他们会把你砍成肉酱喂鸟吃。”
  “那您就告诉他们得了。”
  “我哥哥是靠上天之自然法律统治世界!”
  “您自己都不相信,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你怎么知道我相信什么?”她声音颤抖,用比·吉斯特的心法也难以克制。她从没想到,这个死灵对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您刚才命令我以门塔特的方式说出我的推理过程。”他提醒道。
  “但没有哪个门塔特知道我相信什么!”她颤抖着,做了两次深呼吸,“你胆敢评判我们!”
  “评判你们?我没有评判。”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受过的是什么教育!”
  “你们俩都接受了如何统治人的教育。”他说,“经过这种培养,你们对权力充满了过分的渴望。你们掌握了政治手腕和技巧,对战争和宗教也运用得恰到好处。自然法律?什么自然法律?那只不过是纠缠着人类的神话而已。纠缠蠢它是个幽灵,是非物质的,不真实的。你们的圣战难道是自然法律?”
  “一个喋喋不休的门塔特。”她嘲笑道。
  “我是亚崔迪家族的仆从,并且说话坦率。”他说。
  “仆从?我们没有仆从,只有信徒。”
  “那我就是一个没有丧失自我意识的信徒。”他说,“理解这一点吧,孩子,您……”
  “不要叫我孩子!”她呵斥道。把啸刃刀从刀鞘里抽出了一半。
  “我接受您的指正。”他瞥了她一眼,微笑着,把注意力集中到扑翼机上。亚崔迪家族皇宫面朝悬崖的一面已经清晰可见,俯瞰着整个阿拉肯北部郊区,“从肉体上看,您就是一个小孩子。”他说,“而且这个肉体还深受青春期欲望的困扰。”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听你这些鬼话。”她吼叫起来。可啸刃刀却滑过遮盖在长袍下的手掌,插回了刀鞘。手掌上已经汗水淋淋。弗瑞曼人的节俭意识让她大为不安:这可是浪费身体的水分!
  “您听是因为您知道我效忠于您哥哥。”他说,“我的行为清清楚楚,并且容易理解。”
  “你没有什么是清清楚楚、容易理解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复杂的生物。我怎么知道特雷亚拉克斯人把你造成了什么东西?
  “不管是出于某种错误或者某种目的,”他说,“反正他们让我任意塑造自己。”
  “不过是真逊尼教的那套怪论。”她指责道,“智者知道塑造他自己,而傻瓜就这样活着,一直到死。”她的声音里充满嘲弄之意,
  “好一个没有丧失自我意识的信徒!我非把你的这些话全部告诉保罗不可。”
  “大多数他已经听过了。”
  她又惊讶又好奇,“可你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活着……还有自由?他怎么说的?”
  “他笑了。他说:‘人民不想他们的皇帝只是个记账员;他们想要一个主人,一个保护他们的人。’可他也承认,帝国的毁灭源于他自己。”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因为我使他相信我理解他的困难,并且愿意帮助他。”
  “你究竟说了什么话,让他这么相信你?”
  他沉默了,将扑翼机一侧,准备在皇宫戒备森严的屋顶着陆。
  “我命令你,把你当时说的话告诉我!”
  “我不敢肯定您是否接受得了那些话。”
  “我自己会判断!我命令你,立刻说出来!”
  “请允许我先着陆。”他说。并没有等她允许,径直拐上降落航道,一调整机翼的升力,轻轻地停靠在屋顶明亮的橘红色起降台上。
  “现在就说。”阿丽亚说,“快说。”
  “我告诉他,宇宙中最困难的事莫过于接受自己。”
  她摇摇头,“真是……是……”
  “一味苦药。”他说。一看着卫兵们朝他们奔过来,迅速各就各位,执行护卫任务。
  “胡说八道!”
  “无论是最尊贵的享有封地的伯爵,还是最卑微的奴隶,都面临同样的问题。你不能雇一个门塔特或别的什么聪明人来替你解决这个问题。神圣经卷无法提供答案,机灵头脑也不可能。被这个问题撕裂的伤口,没有任何仆从……或信徒……能为你包扎。能包扎它的只有你自己,否则就得任它流血,让所有人都看到血迹。”
  她猛地一转身,但刚刚转过身来,她便意识到这个动作泄露了自己的感受。他声音中没有任何欺诈,也没有巫术的诡诈技巧,却再一次深深打动了她的心灵。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告诉他该怎么做?”她低声问。
  “我告诉他大胆裁决,杀伐决断,强行建立秩序。”
  阿丽亚瞪着那些卫兵。他们等在那里,多么耐心——多么有秩序。“老生常谈而已,还有公平啦、正义啦。”她咕哝道。
  “没有这些!”他厉声说,“我建议他径行决断,就这个。决断的原则只有一个,如果可能的话……”
  “什么原则?”
  “保存他的胆友,消灭他的敌人。”
  “那就是说,判决时无法做到秉公而断啰。”
  “什么是公正?两种力量对峙。只要从它们各自的角度看,双方都代表着正义。在这里,只有皇帝的命令才能解决问题,最终形成秩序。他不能阻止冲突的发生——但是能解决它。”
  “怎么解决?”
  “用最简单的办法:他做决定。”
  “保存他的朋友,消灭他的敌人。”
  “那样不就能带来稳定吗?人民希望秩序,这样或那样的秩序都行。他们被饥饿所困,眼睁睁看着有权有势者以战争为游戏。这是复杂,是危险,是无序。”
  “我要向哥哥建议,你是最危险的东西,必须被消灭。”她说,转身面对着他。
  “我已经建议过了。”他说。
  “这正是你的危险所在。”她字斟句酌地说,“如此冷静,如此理智,彻底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我的危险之处并不在那里。”趁她来不及移动,他斜过身子,一只手抓住她的下巴,嘴唇贴在她的唇上。
  温柔的一吻,转瞬即逝。他放开了她。
  她瞪着他,惊呆了,但立即恢复了镇定,瞥了一眼仍然一动不动站在外面警戒的卫兵,发现他们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像痉挛。
  阿丽亚伸出手摸了摸嘴唇,觉得这一吻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嘴唇在未来出现过。她看见过它的幻象。她胸口起伏:“我应该让人剥了你的皮。”
  “就因为我危险?”
  “因为你放肆!”
  “我一点也不放肆。只要不给,我不会主动去拿。给我的东西,我还没一古脑儿全拿走呢,所以,高兴点吧。”他打开他一侧的舱门,滑出座舱,“来吧。瞎忙了一趟,时间已经耽搁得太久了。”
  他大踏步朝起降台那边的圆顶屋入口处走去。
  阿丽亚跳起来,跑着跟上他的步子。“我把你讲过的所有的话全都告诉他,还有你做过的所有事。”她说。
  “好。”他为她打开门。
  “他会判你死刑的。”她说,踅进圆顶屋。
  “为什么?因为得到了一个我想要的吻?”他跟着她,迫得她回过头来。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
  “你想要的吻?”她愤怒异常。
  “好吧,阿丽亚,是你想要的吻。这么说总可以了吧?”他开始绕过她,朝下面走去。
  他的动作似乎让她的头脑比平时更加清晰了。她发现他很直率——绝对的诚实。我想要的吻,她告诉自己,的确是事实。
  “你的诚实就是危险所在。”她说。跟上他。
  “你又变聪明了。”他说,仍然大步走着。“就算门塔特也不可能说得更清楚了。说说看:你在沙漠里看到了什么?”
  她拽住他的手臂,让他停下来。他又做到了:出语惊人,让她的头脑明晰无比。
  “我脑子里总想着那些变脸者。”她说,“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你哥哥送你去沙漠的原因。”他边说边点点头,“就把这个挥之不去的意向告诉他吧。”
  “可是为什么呢?”她摇摇头,“为什么是变脸者?”
  “一个年轻女人死在那里。”他说,“但或许根本不会有什么弗瑞曼人来报告说有个年轻女人失踪了。”




第十一章

  活着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啊。不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能够深入自己的内心,探究灵魂深处,弄清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我的根就在那儿。无论我能否找到它,它仍旧纠缠着我,直到未来。人能做的所有事我都能做,或许有一天,我做的某件事能够使我找到自己的根。

    ——《死灵谈阿丽亚》

  保罗躺着,沉醉于浓烈的香料气味之中,进入了预见未来的入定状态。他审视着自己的内心,看到月亮变成了一只拉长的圆球,翻卷着,扭曲着,发出咝咝的声音是星球在无尽的大海里冷却时发出的可怕声音——然后落下……落下……落下,像一只被小孩子扔出的球。
  它消失了。
  这个月亮并不是落入地平线下。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它消失了,此后再也没有月亮了。地震了,大地像猛烈抖动皮肤的动物。恐惧笼罩了他。
  保罗在垫子上猛地一挺身,眼睛大睁,瞪着前方。他的自我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朝外看,一部分向内。朝外,他看到了离子栅格,那是他私人卧室的通风口。他知道自己正躺在皇宫里一道石砌的深壕边。而他向内审视的目光却继续望着月亮的坠落。
  向外看!向外看!
  离子栅格正对着照射阿拉肯平原的正午的灼热阳光,而他的内心却是最深的黑夜。屋顶花园袭来一阵甜香,沁入他的意识,可任何花香都无法唤回那坠落的月亮。
  保罗一扭身,双脚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凝望着栅格外的世界。他看得到人行天桥那一弯优雅的圆弧,天桥用镶嵌着水晶的黄金和白金建成,桥上还装饰着取自遥远的塞丹星的闪闪发光的珠宝。保罗知道,只要自己站起身来,就能看到桥下满是水禽的池塘中的点点花瓣,血一样鲜红洁净,急促地旋转着,漂浮着,翠绿色水面上的点点殷红。
  眼睛摄入美景,可无法将他的神智拽离香料的迷醉。
  月亮消亡。可怕的幻象。

  这个幻象暗示着个人安全感的丧失。或许他看到的是自己一手创建的文明的毁灭,毁于它本身的骄纵。
  一颗月亮……一颗月亮……一颗正在坠落的月亮。
  未来的水流已经被塔罗牌搅浑了。为了透过浊水洞见未来,他服用了大剂量的香料精,但能看到的只是一颗正在坠落的月亮,以及一开始就知道的那条可恨的路径。为了结束圣战,为了平息火山爆发似的屠戮,他不得不毁掉自己的名声。
  放手……放手……放手……
  屋顶花园的香味使他想起了加妮。他渴望她的手臂,那充满仁爱和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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